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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暗墙重影
早自习响起预备铃时,天光仍是铅灰色。
晏清走进教室,视线扫过窗边的一瞬间,停住了。
步如意跟在晏清身后,差点撞上他的背。而顺着晏清的视线看去,步如意也愣住了。
张浩坐在那里,坐在他第三排的位置。
他低着头,垂着眼,双手放在桌子上,肩膀微微佝偻。
“哥,他!”步如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住晏清的胳膊,“他不是……”
晏清没说话。他盯着张浩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走向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学生。蛹者们陆陆续续进来,当看到张浩时,反应都和步如意差不多。
先是错愕,然后是警惕,最后是压低的窃窃私语。
大刘和顾寻一前一后走进来。大刘的目光在张浩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看向晏清,眼神里带着询问。
晏清轻轻摇头。
他昨晚确实亲眼看见张浩被黑影吞噬。
那不是幻觉,步如意也看见了。
张浩的身体被黑暗包裹,挣扎,然后彻底消失在阶梯教室的灯光闪烁中。
可现在,他回来了。
“怎么回事?”走到晏清座位旁,大刘压低声音问,“你们昨晚看错了?”
“没有。”晏清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看见的,和你们听到的一样。”
“那他妈现在坐在这儿的是什么?”大刘的声音里压着焦躁。
晏清通过阴阳眼,看到了缠绕在张浩周身菌丝一样的黑气,所以才如此肯定,“不是张浩。”
大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
“黑影吞噬了他,然后变成了他。”晏清的声音依旧平静,“或者说,夺舍。我推测,现在的张浩,是那个东西。”
蜃境本就是由诡异和怨气构筑,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在这里反倒才是最为合理的。
大刘沉默了几秒,最后点点头。
“叫大家都小心点。这东西现在混在班里,谁知道它会干什么。”
说完,大刘抓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七点整,班主任准时走进教室。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套裙,怀里抱着一叠试卷,和昨天说的话一样,“昨天的测验成绩出来了,叫到名字的,上来拿卷子。”
紧接着,她开始念名字和分数,这是一个固定的、紧张的环节。不一会儿,蛹者们也都拿到了自己的卷子,成绩大多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满分是一百分,晏清得了八十二分,步如意抄了他的答案,也得了六十六分。
栩栩是他们中考得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考过九十分的。而阿泽,却是成绩最差的一个,他甚至没有及格,只考了五十三分。
当听到自己分数的时候,阿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没有垫底,但也是倒数了,他握着试卷的手指在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小玲。”班主任的声音顿了顿,“总分四十一分,班级倒数第一。”
班主任的目光落在陈小玲身上。
陈小玲坐在正中间第一排,紧挨着讲台。
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极大,瞳孔缩成两个黑点。听到这个噩耗,她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这么简单的知识点都记不住,你脑子里面装的是猪屎吗?!”
班主任拿起讲台上的木质三角尺,声音也变得异常冰冷。
陈小玲仰起头看她。
那一刻,晏清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空洞。
她的嘴唇在抖,但没发出声音。
班主任举起三角尺,身体前倾。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几十双眼睛看着,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三角尺落下。
不是很快,但很重。坚硬的木质棱角精准地砸在陈小玲头顶偏左的位置。
“砰。”
一声闷响。
陈小玲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肩膀缩紧。她没有叫,甚至没有躲,只是僵在那里,头保持着被砸中的姿势,低垂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直到陈小玲的额头撞在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眼镜滑落,掉在地上,镜片摔出蛛网般的裂纹。
她没去捡,也没抬头。
血开始流出来。
先是一缕,从她乌黑的发丝间渗出,顺着额角蜿蜒而下,流过眉毛,流进眼睛。她眨了眨眼,血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滴,砸在摊开在桌面的试卷上。
“啪嗒!”
“啪嗒!“
“啪嗒!”
血越来越多。
从她干枯毛躁的发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脸和洗旧的校服。有些血溅到前面的讲台上,有些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地板砖上。
陈小玲趴在桌上,身体微微抽搐,像一条离水的鱼。
班主任终于停下。
“学不进去是吧?”班主任低下头,将三角尺的最尖端插进陈小玲血肉模糊的脑袋,“那就给你脑袋开个洞,知识点揉吧揉吧也就能塞进去了!”
陈小玲没什么反应,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只有肩膀还在轻微地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今天晚自习结束,去阶梯教室。”班主任像是设定好了某种程序,说的话和昨日一模一样,“你得好好补习,才不会给班级拖后腿。”
丢下染血的三角尺,班主任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喊大家继续自习。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没有人去管陈小玲,除了蛹者,甚至没有人往那个方向多瞟一眼。
蛹者们沉默地坐着,各怀心事。
除了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吓得几乎缩成一团,肩膀微微发抖的新人阿月,最煎熬的就是阿泽。
如果每天淘汰一个……不,是“处理”掉一个倒数第一,用不了几天,就是他要被处理掉了!
死死盯着自己试卷上鲜红的数字,阿泽胃里一阵翻搅。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浸湿了粗糙的校服布料。
阿泽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头上结痂的伤口。细微的刺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又想起昨晚,那个又一次出现在他床上,扣着他的伤口,问他要不要拿命来交“床租”的诡物。
他确信那不是梦,是自己被缠上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他处处小心翼翼,明明没有触犯规则,却还是被恶鬼给缠上了!
阿泽觉得自己命不好,现世本就如此。而踏入蜃境的那一刻起,更是加深了他在这一点上怨天尤人的认知。
早自习在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结束。
下课铃响的刺耳,班主任抱起教案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里的人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开始低声交谈,起身走动,却仍然没有人去关心受伤的陈小玲。
直到上第一节课。
语文老师走进来,扶了扶眼镜,开始讲解古文。他的声音平缓,带着点文人腔调。讲到一半,他皱了皱眉。
陈小玲歪歪斜斜地坐在座位上,肿胀充血的左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眼泪却不断从眼眶滑落,滑开满面的血污。
“陈小玲!”语文老师语气冷淡,“你这是个什么鬼样子!你不想学习,也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哭哭哭!考最后一名,你还有脸哭!”
和昨天的张浩一样,陈小玲也被老师赶出了教室。
她站在走廊昨天张浩罚站的位置上,面对着冰冷的墙壁。
也和张浩一样,直到午休铃声响起时,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站得不直,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微微佝偻着,额头几乎要抵上墙面。
而墙面上,有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比陈小玲的身形更宽厚一些,轮廓线条也更为平直硬朗,更像是个男人的影子。
那不是陈小玲的影子,正常情况下她的影子不会直直投射到墙上,呈现出这种面对面的既视感。
那……会是张浩的影子吗?看身形似乎是差不多的。
黑影吞噬了张浩,然后顶替了张浩的身份,坐在教室里。而张浩肉身死去,灵魂则被定在了教室的墙上?
这个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猜想念头毫无征兆地窜进晏清的脑海,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午间,蛹者们随着人流来到了食堂,这个学校里唯一算得上热闹的地方。
匆匆扒了就几口饭,晚秋几个女生就赶着去办公楼,找打听到的王老师。
是一栋五层的老式建筑,外墙贴着白色瓷砖,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发黄。因为是午休时间,楼里异常安静。
生活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最外侧,今天中午也正好是王老师值班。
晚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办公室不大,摆着两张办公桌,堆满了各种杂物。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卷起桌上的纸张。
一个男人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面。
他很瘦,瘦得几乎脱形,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头发花白,乱糟糟地堆在头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这就是王老师。
他正在整理一摞学生档案,听到敲门声,抬起头,“你们是……”
“王老师您好,”圆子上前一步,语气礼貌,“我们是高中部新闻社的成员,最近想做一期关于乘风号沉船事故的后续采访,想来,问问您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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