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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同学,你先把这花收了吧!我还着急送下一单呢!”外卖员捧着束向日葵,灵活地从人群中破围,钻到江离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同学脸色很难看,高考完就要解放了,难道不应该很开心吗?
这位同学没理他,不断地张望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眼看马上就要超时了,除了他周围还有好几个人找这个同学,外卖员直接把花往他身上一放:“同学,花送到了啊!”然后就匆匆离去。
江离根本没心思管这个花,本想置之不理,忽然瞥到花上的小卡片,眼神一凝,快速接住了往下掉的花束。
手指从花朵中捻出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写了几行字:
「江离,恭喜结束高考。
我因事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若遇到困难,可以到尚雅轩寻毛姓兄弟。他们是可信之人,同我一样有特殊能力,我已经提前交代过,接下来就由他们来照看你。
等我回来再去A市寻你。」
落款是月回二字。
纸片骤然被揉皱,江离阴沉着脸。
他不会天真到真的去信这上面的话,说什么等她回来,如果真的能回来,那断掉的感应又是怎么回事?
纸上字字句句说得像很快回来,可回忆起今早见到的月回那个笑容,他清楚地明白,月回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大脑快速回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开始思索到底是什么导致月回的离开。
自从梦魇事件结束之后,月回就说她的力量消耗过大,变得精神不济,经常昏睡。他一直以为这是月回在恢复力量,哪怕注意到了有一些不对劲,也暂时因为二人的朝夕相处把这些感觉压在了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
他潜意识一直以来都把月回想得很强大,或许是神明太过遥远,他忘记了她也会受伤,会受很严重的伤,甚至伤到无法自愈的地步。
他这段时间得意忘形到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以为洞悉了月回所有的想法。
……是他太自大了,自大到像个蠢货一样。
奇蠢无比。
江离握紧了拳头,压下再也找不到人的隐隐恐慌,立刻到马路边打车想去尚雅轩,却在走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拦住。
“你……你是二狗吧?”
眼前这男人皮肤黝黑,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咧得很高,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兴奋。他浑身朴素的布衣,拄着根拐杖,左手带着神经性的颤抖伸向江离,“二狗啊!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看到这男人脸的那一刻,有什么轰然在江离的脑中炸开,他立在原地没动,任由那男人抓住他的衣服,手上不知从哪里沾染的污渍弄脏了洁白的校服。
男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当年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孩现在长得人模人样的,刚刚在人群里听了一嘴,好像说是成绩挺好,很受这些人的欢迎。他心里不爽,语气就很差:“怎么,见到你老子不会叫人?狗崽子,跟小时候一样没有教养!”
江离抬眼看他,缓慢地道:“你有事吗?”
男人,也就是江离的父亲江国周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惊愕,几年不见,这狗崽子的眼神怎么跟狼似的,乍一看还把他唬了一跳!
他横眉冷眼,本就不好看的五官更显凶恶:“什么态度!你又想被老子揍了是吧?!”
江离盯着他不说话。
大庭广众之下,江国周哪怕再生气也不好动手,他刚刚好像还看到有人拿着什么摄像机,唬人得很,只好压着嗓子,抖着腿道:“老子听隔壁毛子说什么,资助你的姚家倒了,是不是没人给你钱了?”
“他们家那么有钱,你这几年应该也拿到了不少吧,也不说寄点钱回来给你老子!正好他们家没了,你也别读了,回来种老子那几亩田去,几年没人弄,草都快长满了!”他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给江离做起了打算。
江离却冷笑了一声,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三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罢完全不看江国周的反应,拦下一辆计程车就往尚雅轩的方向去,留下在原地气急败坏的男人,恶狠狠地踹了马路墩子一脚。
*
到了目的地,江离撩开竹帘子,踏进了尚雅轩大门。
“欢迎,要当什么?”吆喝声第一时间响起。
两兄弟都在。毛三依旧是那副打扮,戴着墨镜摸着算盘,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江离,“哟,稀客!小江今天怎么来了?刚高考完吧?恭喜恭喜,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啊!”
他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话,丝毫不提月回的事情。
内间的黄鼠狼听到声音,一溜烟地蹦出来跳上柜台,也是问:“你怎么来了?”
江离立在门口,光影从他背后打来,众人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觉得他身上很是压抑。室内一片寂静,毛英抬手擦了擦汗,心里暗道不妙。
等了好久,江离才开了口:“麻烦你们告诉我,月回在哪里?”
语气冰冷得像铁,与此前他们见过的温和礼貌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的他透着一股压迫感,让人感到危险。
有那么一刹那,毛英甚至觉得这人像是旧时曾经见到过的那些腌臜之物,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毛英晃走脑袋里奇怪的想法,“月回大人身体出了些问题,应该是找了清净之地前去调养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嘿。”
“你们当真不知道?”江离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们,想从他们的眼神和脸色中找出任何撒谎的蛛丝马迹。
可惜。
“骗你干啥!当真不知道啊,大人临走之前只给我们交代了要照看你,别的没再多说。”毛英连忙道。
挺直的肩膀忽地颓下来,江离似是相信了,声音有些艰涩地问:“她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三人面面相觑。
“……大人的状态很不好,身体已经趋于透明化了,近乎无法维持实体。听说你们之前遇到了梦魇?在它的领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受伤这么重?”黄鼠狼的语气也有些不好,虽然它知道梦魇极难对付,月回肯定是耗费很大的心力,但是它不相信这和江离无关。
走之前月回其实交代过,不要跟江离说她身体的问题,只说她有事离开一段时间就行,但黄鼠狼偏不,干了好事当事人还不知道的话,它实在为月回感到不值的。
在黄仙山上的遭遇让它对江离有很大的意见,它觉得江离心思颇深,并非良人,不适合呆在月回身边。
“透明化?”江离这才有些反应,两步走上前来,急促地问:“什么叫无法维持实体?我那天看她……还是好好的。”
“小子,你是凡人,如果她有意不让你看见身体的变化,你当然看不见。”
江离狠狠地捏上眉心,大脑产生了一阵阵尖锐的声音。刚刚黄鼠狼问,在梦魇的领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月回受伤这么重,他竟有些不太敢去回忆月回护在他身前的样子。
毛英见江离状态不对,宽慰道:“江离,你也别太担心,我们非人之物都这样,如果受了严重的伤,在人类聚集地是很难恢复的,必须要找特殊的灵山宝地才可以。月回大人那么强,肯定没事的,她恢复一阵子就回来了!”
受了严重的伤、很难恢复……一字一句都有意无意地戳着他的心口,仿佛在控诉:都是因为你,月回大人才会受苦至此!
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血液急速地在流动,他哑声道:“嗯,我知道了。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劳烦你们帮我解答一二。”
……
离开尚雅轩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路上行人匆匆,远处似乎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尖锐的车笛不断。
——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神明……会死吗?
——听说,信仰断绝的神才会消散,只要信仰不断的话,神就不会死。但信仰越弱,就会导致神越虚弱,这时候祂沉睡个几十上百年都有可能,其实和死了也差不了太多了。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多谢。
沉睡几十上百年都有可能……月回是这样吗?
所以她才离开了他,甚至连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告诉他,是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会离开多久,所以才哄着他说以后再去A市找他?
凡人一生才多少年岁,他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珍贵的东西,他不能就这么失去。
*
洋房二楼,质感上好的钢琴旁,一双堪比艺术品的手轻轻抚摸过黑白琴键,指尖随意摁下一两根,发出沉而重的乐声。
屋内漆黑一片,未有偌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一些光,给手指主人优越的侧脸打上一圈模糊的光。
他垂着头,注视着这架纯白色的霍夫曼钢琴,眸色一片晦暗。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少年突然开了口,可室内空无一人,不知道在问谁。
身后的黑暗忽然涌动起来,宛若不详的邪雾。那庞大的黑雾自他身后缭绕舞爪,就在人担心那雾是否要吞噬掉这长身玉立少年的时候,它却笑嘻嘻地道:“天下之大,她去哪里都有可能啊,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哦。”
“当然,你要是愿意经常放我出来,再把身体的使用权借我,那我说不定能帮你想想办法,嘻嘻。”
江离离开琴身,从房间的另一处抽出一柄长刀,刀身冷光氤氲,锋利的口让黑雾一下子变了个语气:“诶诶诶诶!冷静!冷静!身体使用权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一直把我关着吧!”
江离将长刀随手一甩,似乎在测试力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都不行吗?!”眼看江离竟然开始把刀往自己胸口比划,梦魇暗道真是疯子,终于妥协地说:“有办法,有行了吧!”
“什么办法?”
“咳咳,下午那俩猫不是说了吗,没了信仰的神就会死咯,信徒和神明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是十分密切。桀桀桀,这几百年来我可是看过太多所谓的神,因为没了香火和信徒从鼎盛到消失了。”
“江离,你就没有思考过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江离拿刀的手一顿,他以前以为月回是什么妖怪,喜欢他的血,经梦魇这么一说,月回既是神,专门来保护一个信徒并不太可能,再结合月回曾经说过的,她只有他一个信徒。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她在保全他的时候,也是在保全自己。
他们性命相连,甚至他死去的话,月回都不能独活。
“你不是最拿手苦肉计吗?在我领域里用的那么熟练。假如有一天,你要是生命垂危,那她只要不想死的话,就一定会来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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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