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但很快，贺婉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她看见，苏长音也在笑。

　　苏长音的笑闪的很快，只有她捕捉到了那份有深意的笑。
　　贺婉心里飞快的想着，苏长音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她被丫鬟扶着，眼看着苏长音跟在她身后，走向门口停着的马车。
　　她一边防备着苏长音，一边在思考着苏长音方才的笑。

　　茶楼内的众人见一出好戏落幕，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有零星几个人还意犹未尽的注视着贺婉和允微的背影。
　　今日之后，京城内又回多出一桩闲谈。

　　变故就是发生在这一刻。

　　心事重重的贺婉踩着脚凳，躬身上马车的瞬间，突然听到尖叫！
　　街上突然冲来一个蒙着面巾，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持着刀冲了过来！

　　人群立即四散逃开，生怕自己被这男子注意到。

　　贺婉见状，顾不得身后的人，连忙想躲进马车内，却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时间绊倒在了脚凳上。
　　“夫人小心啊。”
　　允微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随即扯住贺婉的胳膊，虚虚揽着她，抬手挡住男人刺过来的刀。

　　贺婉腿上发麻，胳膊被允微大力制住，这片刻竟然动弹不得。

　　男人一击未中，持着刀又刺了过来，两个丫鬟上前挡刀，被他一脚踹开。
　　危机再临，贺婉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她被禁锢住使不上力，她惊恐的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刀冲着自己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贺婉听到一声嗤笑，随即便感觉天旋地转，自己手中被强塞进了什么东西，自己的手不受控制起来！

　　“噗嗤——”
　　是刀子刺进皮肉的声音。

　　贺婉不由得抬起头，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允微站在贺婉身前，男人的刀刺中了她的肩膀，伤口处不停流出的鲜血将她的衣服染红一片。

　　马车的车夫很快将行凶的男子制住，四周的人便涌了上来，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一起出列，帮着车夫将人压在地上。

　　贺婉目睹着男子被抓住，还来不及说话，便听一声女音道：
　　“夫人，你又要杀我了吗？”
　　允微捂着自己的左臂，眼中悲怆。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将茶楼内还未散去的众人再次聚齐。

　　贺婉白着脸，低头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短刃，上面还沾着温热的血。

　　“十三年前，你便杀我一次了，现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吗？”
　　允微额头渗出了细汗，一步步后退。
　　她身上都是血，左臂被划伤，脸色苍白。

　　不过短短一瞬，她便抢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好心人叫了小二去寻周边医馆的大夫，但更多人还是摆着看热闹的姿态。
　　允微方才的话犹如炮仗炸响了四周的人，他们看向贺婉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和恐惧。

　　“什么意思？这苏夫人还做过这种事？”
　　“看起来不像啊……难不成真像这姑娘说的，刚刚在茶楼里都是骗咱们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刚刚可是亲眼看见，这姑娘还替苏夫人挡了一刀，可苏夫人却是反手给了这姑娘一刀啊！”

　　一道男声压住了众人的话，随即，很快便有人附和：
　　“就是啊，苏夫人手里还拿着刀呢！”
　　“那上面还沾着血！”
　　“难怪这姑娘不愿意回去，回去可真要命！”
　　“……”

　　贺婉听着众人的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手臂轻颤，手里的刀瞬间滑落。
　　她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苏长音肯答应她回去！
　　苏长音是打算将计就计，这一幕定然是苏长音早就算好的！

　　众目睽睽之下，贺婉苍白无力的解释，“我没有想杀她！”
　　这把刀不是她的，她也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杀掉苏长音！

　　“我们都看见了，刀可是在你手里！”
　　人群中，有人出声。

　　“那也不是我！”贺婉怒声反驳，她指向允微，揭露她的算计，“你故意说要随我回府，就是为了现在！是你自导自演！这把刀是你塞给我的！”

　　允微唇角的笑意一纵即逝，她蹙眉，装作失望的模样：“便是到了现在，夫人也不愿意承认吗？你说是我自导自演，我又何故拿着刀划伤自己？”
　　说罢，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人群里又是一言，“这姑娘何必划伤自己，何况，她还给你挡了一刀！你这妇人，怎么如此恶毒？”

　　分明就是苏长音她自己划伤自己！
　　贺婉知道，因为她还记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那一刻！

　　可惜，她的话没有人信。
　　毕竟谁也不愿意相信会有人自己给自己一刀。

　　贺婉百口莫辩，她竭力冷静下来，余光看见不断挣扎的男人，厉声道：“你！你说，你为何要持刀冲过来！”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男人，想必一定是苏长音雇来的！

　　众人见贺婉质问持刀男子，也安静了一瞬，静静等着男子的回答。

　　持刀男子的面巾早已被扯了下来，他目露凶光，没有回答贺婉的话。
　　见状，贺婉威胁道：“你若不说清楚，我便立即将你送官！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男子听到“送官”二字，眼中闪过惊惧，随即面露不解，仰着头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贺婉瞳孔一缩，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你说什么？我都不曾见过你，怎么可能让你过来？！”

　　男子被压在地上久了，脸色涨红，大声道，“就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你说让我当街来杀你，但不能下死手，最好能够杀了你身旁的年轻女子！”

　　贺婉在这一刻哑言。
　　她不死心，继续看着朝男子道，“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定饶不了你！”

　　“哦对，我想起来了！”
　　那男子突然转了转眼珠。

　　贺婉松了一口气，便听那男子径直说道：
　　“你不仅让我杀了她，你还说让我污蔑她，说我是她派来的！”

　　众人哗然。

　　贺婉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腿软。
　　她指着男子，气得手抖，“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见过你！”

　　随即她的目光狠狠锁定在允微身上，“你！你还真是煞费苦心，竟然这般陷害于我！”
　　一转眼，她早已没有了茶楼内那副慈母口吻，眼中怒火中烧。

　　“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开口，“当我们都是聋子吗？你做出这等恶事，竟还污蔑别人？”
　　“我们可是亲眼看见的！你这妇人莫要再狡辩了！”

　　贺婉有口难言，允微看在眼里，她捂着胳膊的手缓缓落下，整个人无力的咳嗽着。
　　倏地，她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眼尖的人很快发现，允微左臂上的伤口处，已隐隐泛着青色。
　　“那刀上有毒！”

　　贺婉闻言，忍不住心中微颤。
　　她怎么能想到，苏长音竟然对自己下这般重的手！

　　她张了张嘴，半天不曾说出一句话。
　　跟在她身侧的两个丫鬟早已大汗淋漓，抛下了她，快步扶住允微，声音中满是后怕：
　　“大小姐！”

　　贺婉看着允微，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往她的身后看去。

　　四周很快陷入了安静。

　　贺婉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了身。
　　围着她和允微的众人不知何时让出了一条道，此刻，有两道身影沉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这一幕。

　　苏烨霖的目光漠然，盯着她久久不言。
　　跟在他身边的苏华楚，更是难以置信的注视着贺婉。

　　“娘，你在做什么？”
　　苏华楚轻声问道，眼中染了雾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娘好不容易回来，却还是要来寻姐姐的麻烦。

　　贺婉心痛的看向苏华楚，“阿楚，你难道不相信娘吗？”
　　她指着身后的允微，锐声道：“是她在陷害娘！”

　　“够了！”
　　苏烨霖沉声道。

　　他默不作声地扫过四周，眉间皱起，出现一个“川”字，“回府。”
　　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明日弹劾他的折子都要堆满圣案了。

　　苏烨霖的出现，让这场热闹逐渐平息。
　　街上的人群四散，茶楼内的说书人重新讲起了故事，落座的人却大多心不在焉。

　　苏府的马车消失在百姓的视线内，可苏府的纠葛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京城。

　　贺婉本以为，回府后迎接自己的是苏烨霖的怒火，可苏烨霖只是淡声说了一句，让苏厚将她带去了佛堂，软禁了她。

　　陪着她走去佛堂的，除了苏厚，还有苏华楚。
　　苏华楚将贺婉送至佛堂门口，掩下目中的失望，“娘，阿楚先回去了。”

　　“阿楚！”
　　贺婉紧紧抓着苏华楚的手，“你千万不能相信苏长音！是她陷害娘，娘是冤枉的！”

　　苏华楚垂眸，看着贺婉苍白的指尖，“娘，难道阿姐算准了您今日会出府吗？”

　　贺婉动作一僵。

　　苏华楚缓缓抬眸，认真地问道：“娘，你为何要去找阿姐？”
　　她看着贺婉难言的神情，垂下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慢步离去。
　　却在走了两步后，顿了顿，轻声道：
　　“娘，别再执迷不悟了，阿姐她，从不曾抢过我什么东西。”

　　反倒是她，欠了阿姐越来越多。

　　自允微第一次来过苏府后，苏烨霖便让人将她从前闲置的院子重新收拾出来。

　　待丫鬟将允微扶至院子，苏烨霖便吩咐下人将府内大夫唤来。

　　“不必了，”允微轻咳一声，声音还有些虚，“我自己有药。”
　　“不行，你肩上的伤口还需处理。”
　　苏烨霖没应她的话。

　　允微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绿瓶，吞服了一粒药，“那就有劳苏大人。”

　　她的药都是好药，不过片刻，她的脸上便回了一丝血色。
　　府内大夫来得很快，提着药箱便赶了过来。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和善面孔，进了屋，他先是匆匆给苏烨霖见礼，又有条不紊地将药箱打开，拿出纸笔。
　　他一边给允微搭脉，一边皱着眉沉思。
　　半响不曾言语。

　　苏烨霖站在允微身侧，不由得忐忑起来。
　　何老是个颇为厉害的大夫，这么多年来，他治好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为何此刻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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