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

　　应了夏犹清的邀请，乐思蜀和宇明婋、陶然一起由密道离开天地炉，向妙华山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几人向姜冶承诺，待她们商议出更具体周密的计划后，一定会再想办法和她仔细探讨一番。

　　跟随着夏犹清，几人从熙熙攘攘的宗门广场上穿行而过，之后便进入妙华山门之内。乐思蜀仰头望去，只见连绵的巍巍雪山在云雾遮绕下若隐若现，在她和宇明婋身旁，夏犹清暂时停下脚步，抬手点了点群山最高处：

　　“太微峰就在那里，你们跟着我就好。”

　　话音方落，她便一震衣衫，继续飒然向前行去。宇明婋向乐思蜀笑笑，和她并肩跟在夏犹清身后。陶然走在最后，她拽着衣领低下头，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神情十分紧张。

　　“陶少侠。”

　　几人走了一阵，当前方的路途开始变得有些陡峭时，宇明婋放缓脚步来到陶然身旁，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随着陶然四下张望了一周，轻声问询着。

　　“没，没有。”

　　陶然松了松衣领，神色依然有些慌张。她犹豫半晌，而后低声说道：

　　“我，我担心赵师兄和郑师兄看到我，我和他们说我病了的。”

　　“没事的。”

　　宇明婋尚未回话，走在几人前方的夏犹清已出声说道：

　　“赵松和郑略现在正跟着康雄给姜前辈赔罪呢，不会看到你的。”

　　夏犹清直接叫破康雄的名讳，话语间颇为不屑。陶然听到后面色一变，她捏紧衣襟，有点为难地看着师姐的背影。被她遥望着的夏犹清停下脚步，蓦然回过身来：

　　“师妹，其实被他们看到又有什么所谓，他们并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但是，但是我担心……”

　　陶然咬咬牙，声音又低了几分。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能总是这样畏首畏尾。”

　　说话间夏犹清略一低头，清亮的双眸凝视着陶然，陶然和师姐对视一眼，很快又将头埋了下去：

　　“我记下了，师姐。”

　　“你没有。”

　　夏犹清眸光一闪，随后转过身继续前行，将这句话遥遥丢在身后。

　　经过此事之后，陶然和夏犹清都不再言语，只有宇明婋偶然和乐思蜀聊几句闲天缓和气氛。乐思蜀一面和宇明婋闲聊，一面欣赏着眼前和远方的风光，她们在走的这段山路并无积雪，四周树木丛生，望之蔚然灵秀，令她倍觉舒适。

　　在游戏中，玩家能探索的妙华区域除了山门广场、论剑擂台就是雪山秘境，根本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由山脚一路攀登到群山的最高峰。乐思蜀享受这难得的登山时光，不觉之间，她触目可及处的绿意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色。

　　与此同时，她们遇到的妙华门人也越来越多，夏犹清和陶然每走几步都会碰到走上前来打招呼的同门，她们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因此变慢了许多。

　　“明婋，乐少侠，师妹，这边。”

　　几人又向前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夏犹清转身呼唤了一声，随后将双足轻轻一点。乐思蜀仰起头来，只见她飘然跃起，落在她们右前方较为隐秘陡峭的一条小路之上。

　　“这条路不太好走，人要比大路上少很多。”

　　等到乐思蜀、宇明婋及陶然依次跃到小路上后，夏犹清简短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率先向前走去。乐思蜀跟在她身后走了一阵，很快意识到夏犹清所说的“不太好走”，其实意味着“非常难行”。

　　丛生的荆棘、越来越陡峭狭隘的路途、九曲十八弯每一弯都很凶险的阶梯、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的峭壁、仅供一人通行且湿滑无比的小道……乐思蜀跟在夏犹清和宇明婋二人身后，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运转一番灵力，同时平复一下心情。陶然依然走在队伍最后，她一声不吭，走得小心翼翼。

　　“这条路是你专门选来磨砺身体的吗？”

　　一行人又走了许久后，宇明婋停下脚步，微微笑着问道。乐思蜀非常难得地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疲惫之意，她追上前去，看到宇明婋正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是。”

　　夏犹清得意地应了一声：

　　“感觉很不错吧。”

　　“不错。”

　　宇明婋竖起拇指晃了几晃：

　　“还有多久到你的熙远庐？”

　　“没多远了。”

　　夏犹清负手向前看看，云淡风轻道：

　　“穿过前面那片雪叶林之后再过几道弯就到流霞峰了，我们可以从流霞峰的逍遥崖边直接攀上太微峰。”

　　夏犹清说得很轻易，但听到雪叶林、过弯、逍遥崖边等词语时，乐思蜀就断定了前方的道路绝对极其险峻。几人再向前走时，便连宇明婋也不再闲谈，不过每走几十步后她都会回过头，帮助一下艰难行进的乐思蜀和陶然。

　　四野默默，只有一行人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伴着清风拂过雪中林木的簌簌声传入耳际。就这样走了几个时辰后，乐思蜀再抬起头时，便觉天地皆白，她凝神远眺，只见几个山峦后，耸立着一座奇险但壮美的山峰。

　　“那就是流霞峰了吧。”

　　宇明婋也昂首远眺，带着期许问道。

　　“正是，我们直接到逍遥崖去。”

　　夏犹清正行到兴头，她快意地回应着，而后迫不及待地向前行去。乐思蜀看着宇明婋身形一顿，接着便听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她咽下喉头翻滚的铁腥味，也随宇明婋笑了一下。在她们身旁，陶然叉腰摇头，重重地吐纳了几个来回，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去往流霞峰逍遥崖的路途是乐思蜀进入凡尘后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飞雪纷纷从天上洒下，乐思蜀从雪幕中行过，只觉自己的双腿越行越沉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她不止一次地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练习一下用树的原形行路的技艺。
　　“再往上就是太微峰了。”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这段路的曲折离奇，抑或是留意到了同门和友人们面上有些痛苦的神情，在众人终于攀上流霞峰逍遥崖后，夏犹清遥指着数百步之外的更高处，那座平地拔起，直耸入云的山峰。
　　“我们歇息一下再过去吧。”
　　宇明婋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看向面色已有些惨白的乐思蜀和陶然。乐思蜀用力点头以示附和，陶然也忙不迭地嗯了几声。

　　“好。”

　　夏犹清微微颔首应了一声，但乐思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此时意犹未尽，完全有余力一鼓作气登上太微峰去。

　　在宇明婋说完后，除去夏犹清之外的几人便一起盘膝坐下，默默运转起灵力来。在静坐调息了一阵后，乐思蜀自觉体力恢复了许多，她站起身，却见宇明婋早已起身，她此时侧目望着崖边，神情竟有些凝重。

　　“我到那边去看一下。”

　　宇明婋抬起手来，向不远处指了一指。乐思蜀顺她所指向前看去，只见百步外的悬崖上矗立着一方小小的石碑。

　　夏犹清还没有回话，宇明婋已转过身，阔步向崖边走去，乐思蜀有些好奇碑上文字，当下也快走几步，来到宇明婋身边。

　　崖边风声猎猎，雪势渐大，点点琼花落满了乐思蜀和宇明婋的肩头。眼见石碑已近在咫尺，乐思蜀深吸口气，正待走到近前细细端详碑上文字，却在垂头时先看到一道醒目的剑痕。这道剑痕径直向前斩落，锋芒堪堪停在石碑前不及半寸处，留下剑痕的剑士早已离去，但纵横磅礴的剑意犹未散尽。

　　在乐思蜀的注意被剑痕吸引的同时，宇明婋已大步行到石碑之前。乐思蜀回神抬头时，正看到宇明婋怔然站在石碑前，双眸中闪烁出震惊与悲痛之色。

　　“宇少侠。”

　　乐思蜀轻轻呼唤了一声，随即迈过剑痕来到宇明婋身边。待站稳脚步后，她急忙抬眼看去，只见面前不规则的石碑上以率意的书法划下龙飞凤舞的五个字——

　　虞还素之墓。

　　“怎么会？”

　　待看清碑上文字后，乐思蜀的心头亦是一震。虞还素是妙华宗八位长老之一，洞府正在流霞峰上。她在游戏中的剧情并不太多，但在论剑大会上总还是露过几次面的。眼下论剑大会尚未开擂，她竟已托体山阿，这变故实在出乎乐思蜀的意料之外。

　　“先别急着伤心。”

　　在乐思蜀和宇明婋对着虞还素的墓碑默默无言之时，夏犹清已来到她们身边，她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极不尊敬地敲了墓碑几下。乐思蜀有些不满地看向她，讶异地发现夏犹清的唇边竟泛起些许笑意。陶然站在她身边，正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向自己二人。

　　“虞师姨她还在人世。”

　　夏犹清沉吟片刻，说出的话令乐思蜀更加愕然，在她身旁的宇明婋霍然仰首，面上也满是疑惑之意。

　　“师姨她几年前曾遭人暗算，受过一次重伤。当晚风雪交加，她拖着身子连夜赶回宗门，之后在病榻上昏迷了数日。她刚刚恢复过来，能下床的时候，就摸索着来到逍遥崖，给自己立了这块碑。”

　　夏犹清的手指摸过石碑并不光滑的表面，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我和几位师妹就在旁边，看着虞师姨给自己立碑题字。她说经此一遭，才知道物我无分，死生同一，不知我者谓我无妨，知我者谓我也无妨。为了庆贺自己领悟了这般快意的道理，她才特意立下了这块石碑，对吧陶师妹。”

　　“是。”

　　陶然应了一声，带着点同情看着乐思蜀和宇明婋。夏犹清则用手握着石碑的一角，蓦然轻笑一声：

　　“师姨当时还说。她立碑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客见了，总得给她磕一个，她也能因此积攒不少功德。刚刚如果我和师妹过来的不够快，只怕你们已经遂了她的意。”

　　夏犹清的解释让乐思蜀久久回不过神，她和宇明婋神情复杂地望望墓碑，又看看夏犹清和陶然二人。

　　“没关系的。”

　　夏犹清双眸灿然：

　　“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有过和你们差不多的表现，就连我师尊也不例外。”

　　她说完抬起手臂，向那道余威犹在的剑痕点了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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