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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
上次见到温继明,温辞瑜还是给了他一张卡,不管怎么说,最基本的物质保障她希望他有,不希望他因为走投无路再做出任何不可挽回的事。
这张卡的所有支出都会有短信提醒,目前为止都很正常,都是日常的支出数额。
正在她以为温继明已经往正常生活,正常的轨道上走的时候,一条短信终究还是给平静的生活掀起了暴雨。
是在实验室回去的路上收到的。
一张温继明失去意识脸着地倒在水泥地上照片。
对方用温继明手机号发来的。
照片映入视线那一瞬呼吸滞在喉间,咽不下也出不来,温辞瑜脑中嗡鸣,当机了下,只能凭着大脑皮层的指令做出下意识反应——
嘟——嘟——嘟——
电话打来,她立刻接起:“喂?”
“好久不见了啊,小妹妹。”
那头声音响起的瞬间,粗哑的声线将她拼命想要埋干净的沉痛回忆狠狠拔出来。
大火,争执,血光,窒息的浓烟——
温辞瑜咬着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还是控制不住颤着的手指。
对方跟她的状态显然不一样,甚至能嘿嘿笑出两声,念她的名字的时候,头皮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涌上恶寒——
“叫温辞瑜是吧?”
“没把叔忘了吧?我可是你爸的老朋友了啊。”
是当年带头找温继明要赌债的头儿。
这声音,像尘封许久粘着血腥和灰烬味道的刺,扎破她身体里最敏锐的那片神经。
光是听着就能回忆起那张排列着吊眼杂眉高颧骨的五官,还带一道褶皱疤的脸。
强压下心中的油然而生的恶感开口:“你们要干什么?”
“两天时间,准备一百万现金,到我说的地方见,别叫人,别报警,要不然……”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明显。
“等一下。”
“说。”
“我想知道这一百万,是他欠你们的赌债,还是你绑架他的赎金?”
“别把叔想的那么坏,叔还能坑你?”那头声音带着诡异的安慰意思,“你乖乖来,叔肯定把你爸这个老朋友招呼好了,钱到位人就到位,放宽心,啊。”
“让我跟他说句话,让我知道他安全。”
她这话一出口,那头先是安静了会儿,约摸两分钟后,才重新传出声音。
是温继明——
“闺女,你救救爸……救救爸……”
温辞瑜听到他的求救就忍不住质问:“你跟我说的话都忘了吗?你明明说你不会再——”
她话没说完,温继明的声音紧接着就不见了,换上了要债头子的声音:“哎哎!赶紧老老实实拿钱!别说那些没用的!”
说完这句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
……
“喂老彭,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啊?你遇上事了?”
“嗯,急事,或者……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我能接的工作?能接受提前交付钱的。”
“你等我看看啊。”
“谢谢。”
……
“喂,阿瑜,怎么了?”
“封齐栩,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就是最近手头比较紧,不太够了。”
“你等等。”
“好。”
挂了电话,开始看手机的存款信息,又翻了一遍通讯录,视线最终停在“S”那一栏。
要不要找沈京燃帮忙。
不,她不准备找,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但钱的事不可以,她不是为了钱,不是的。
想到那天和宋甯姿的那场对话,就更没脸跟沈京燃开口了。
谁都不是冤大头,非亲非故的情况下,谁都没有义务去填一笔赌债。
魂不守的走到小区门口时,封齐栩的车就停在眼前。
“出什么事了?”
他看着她:“眼睛怎么红了?”
“没有。”
她不敢贸然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怕那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想别的理由:“就……我大伯,之前不是做过手术嘛,这阵身体有点不舒服。”
封齐栩握起她的手腕,往里面递了片硬薄的银行卡:“里面的钱你先用,没设密码。”
她声音干涩:“谢谢。”
看着她又重新回到这个小区,封齐栩免不了要多想:“你不是住他那吗?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他还想继续问,但是没等开口,两道明亮的车灯比直的照进了两人的视线。
在落幕的黄昏里格外刺眼。
接着迈巴赫降下车窗,沈京燃的视线落在封齐栩握着她的手上,眉头不悦的皱起。
温辞瑜赶紧收回手,同时耳边听见他冷冷撂话——
“上车。”
这时她重新看向封齐栩,说了句“先走了”,之后上了沈京燃的车。
车开进小区,直接停在单元楼下,一直到停车熄火,他全程不说话。
温辞瑜当他在吃醋,于是解释:“刚才,封齐栩找我有点事。”
“什么事?”
“……已经解决了。”
“最近有安排吗?”
“除了后天…其他都行,”温辞瑜,“怎么了?”
他不接茬,继续问:“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问到这句时他才正式对上她的视线,像是要剖开她的掩饰钻进心里。
她下意识收回:“……没有啊。”
虽然面上平静,但握着的银行卡的手心已经被压出了痛意:“怎么了?”
他收回眼,不再看她,也不说任何。
两人就这么各自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捞起中控台上的烟点了支,手肘撑在车窗的地方,拇指的骨节抵着眉心,肉眼可见的心情差。
半晌,他开口:
“你上去吧。”
“你不去吗?”
他回的干脆又迅速:“不去。”
温辞瑜点了下头,不再多说:“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
树影婆娑,月色清,灯灼眼,流线型的车身泛了层冷薄的光,衔着烟的棱秀骨节间,细雾四散。
上楼前,她忍不住回头望车里的他。
他眼睛依旧不往她这放,冷漠目视前方,任凭指尖干燥的烟气缭绕。
……
沈辉康出来之后改了名字,叫张德,说来也巧,钱三那年进去之后,两人竟然做了几年狱友。
都被放出来之后,没多久就联系上了。
“德哥,你兜这么打圈搞你那侄子,什么深仇大恨啊?”
钱三只知道眼前这个“张德”来头不小,但是再详细的就不会知道了,只当是跟自己一样,为财为债。
沈辉康打了支烟,在呛烈的烟苗里眯了下眼:“要你被人搞进去蹲个七八年,出来还一无所有,你恨不恨?”
钱三一听就觉得他肯定是受了大委屈,立马跟着附和:“那必须啊,怎么着也得把他搞个残废,不然都不解气!”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时不时看向墙角。
眼下温继明嘴里被塞了布贴了胶,手脚捆了被这两人带到了城郊某村的这间废弃厂里。
“几点了?”
钱三看了眼:“快了,还有半小时。”
外面的天渐渐沉起来,云层跟着风往一块堆聚,干细的杨树干被吹得晃了又晃,空气里掺着尘土的潮。
是降雨的前兆。
温辞瑜在约定时间到,那时候细密的雨已经开始了,她站在一片布满黄土杂草的空地上,眼前是几间废弃钢板房。
拿手机,拨通了电话,接的很快。
“我到了,你在哪?”
“最西边,左手第二间。”
温辞瑜手里拎着装满现金的黑色尼龙包,挂断电话后,径直走向了钱三说的那间房。
门推开到一半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阴潮的尘土味,接着是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的对她虎视眈眈的钱三,最后是温继明双手背捆蹲坐在墙跟的画面。
一见到她,温继明立刻费劲伸起脖子,却被胶带捆着嘴怎么都张不开:“唔——唔——”
“爸!”
温辞瑜喊出声,然而下一秒,一股刺冽呛鼻的烟味迅速从背后直冲过来,沈辉康躲在门后埋伏,守株待兔似的等她,一手掐着她的后脖颈,一手捂住她的嘴。
那一瞬发生的变动快而窒息,浑浊的汗烟气味直冲入鼻腔,干硬粗糙的茧子死死按住她要张口呼救的声音,五指在她脸上生生按压出泛白的印子。
带来的那只黑包里面装满了钱,趁着她失力的时候掉在地上,漏出红艳艳的纸币。
钱三两眼放光,赶紧抱着跑到一边,全然不管沈辉康对她做什么。
那一刻,她真正体会到绝望二字。
磨人的雨下个不停,落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溅不起任何尘土,风吹着挡窗户的纸壳子,拍在脏兮兮的玻璃上簌簌的抖。
钱三手上粘着唾沫,美滋滋的捻着钱数的不亦乐乎,温继明待在墙角不敢出声,温辞瑜则被沈辉康绑着,按坐在一个沾满汽油的塑料桶上。
“不知道我是谁吧?”说话时,沈辉康从喉咙放出两声笑,给了她点提示,越说到后面,语速越慢:
“等我带你见我侄子,到时候啊——我让他亲口告诉你。”
这话出来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
温辞瑜看到这张脸,脑中晃过的画面是川水那家火锅店,她在车里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眼。
难怪当时就觉得那一眼莫名不舒服。
在这紧张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车轮碾过湿土地,压断地上的干枯枝条,咔嚓的脆响在细密浅弱的雨声里显得格外突兀。
仓房内,沈辉康立刻和钱三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警备。
空气安静的第五秒,迅速做出反应给钱三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去看怎么回事。
钱三的下意识动作是把那袋子钱给藏好,之后再悄摸迈着步子走到塞满纸壳板的窗户前,猫着腰用两根手指扒开一道缝儿往外看。
看清楚情况后,两颗眼珠子兀自一转,小跑着赶紧回来,压着音量跟声辉康报告情况:“德哥,不好,外边来人了,有车!”
沈辉康憋着嗓子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把刀子,给在墙根的温继明比画了一下之后,最终比在了温辞瑜的脖子上。
冰凉刺痛压进皮肤的那一瞬,成功断了她妄图做反抗的所有念头。
现在只是外面有声音,但是很快,摆在所有人面前的这道门就响起了几声叩。
随即,是他的声音,淡淡的,松散却危险的一句——
“二叔,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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