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千年幽玄

　　（五十二）碧落，舍离，过去心
　　高永夏从疯狂的风雨旧梦中醒来时，窗外已经天明海净，碧澄青蓝的天空与平静如镜的远海在远处合二为一，白鸥归翔，孤帆远影，红树黄花，莺歌蝶舞，暖阳清明，细雨舒云，一片静寂平和。
　　一个身影忽然投入迷幻中，他不由倾动，那是什么，天堂的影子吗？
　　“别动，你掉进海里，受了风寒，已经发热三天，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他不是跳海了吗？这里是天堂，天堂里不是没有苦乐哀愁，心中极乐，还会生病吗？
　　“瞳孔，正常，脉搏，正常，血压，正常，血氧，正常，高九段，恭喜你，回到人间，这里，没有天堂的影子。”
　　白衣白帽白鞋，圣洁的修女，人间的天使，不，朦胧视线中，看不清，只觉得话语尘埃，每一句，仿佛都没有沾染人类的七情六欲，但又老练世故泰然安之，让人心里仿佛找到了破船归航的港湾，安全感，没来由，高永夏那颗躁动狂跳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疲累，从未有过的那种，睡眼沉阖，他突然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管，就这样睡去，万事皆抛，人生如斯，不过如斯，他累了，只想抛下一切凡尘痴缠，沉沦，但愿连梦都不要有，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了，只希望所有烦恼仇怨都随狂风而去吧！
　　“我佛慈悲，人类的痛苦烦恼，皆因追寻得不到而来，施主，舍离，不舍，不离，烦恼嗔怨永远都挥之不去。”
　　他去药泉寺找她，他只记得，来到天堂之前，他发疯地找她，苏曦夜，他的爱徒，他的挚爱，他的知己，他的梦想，他到底怎么了？她为何要离开？她为何不相信自己？她是个胆小鬼，她是个骗子，她是个坏女孩，她是天使，她是妖精，她是恶魔，不，不管她是什么，他还是执着地，一心一意地，坚定地，深爱她，如同天边的云霞，如同夜晚的繁星月亮，如同海边礁石碧浪，他就是舍离不下，他在这个她自小长大的孤岛上追寻，上帝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在岸边呼喊，他驾船出海找寻，上帝同样听不到，他的脑子几乎要爆炸了，他找不到他的爱人，他该怎么办？
　　路易莎修女说：“别再找她了，爱丽丝不过是海边已经熄灭的灯塔，灯塔燃烧了自己，就是为了让渔人找到归航的路，你为何还要如此狂乱执着，上帝是不可能将所有都赐予以撒的子孙的，人类要懂得知足。”
　　他听不懂，突然，他拒绝听那些异教徒的语言，韩国人的传说里，海上只有海神，所以，他要去找海神，祈求海神的帮助，让他再见到她。
　　碧落，深不见底的大海，咸涩的海水开始包围他的身体，海上凄风楚雨，仿佛巨大海怪的触手伸进海里搅动这深蓝的水流，洋流滚滚，人的身体多么渺小，只能随波逐流。
　　“今天下午有雨，唯一的淋漓，是你的样子。在我的回忆里日子开放。你走进来。我听不见。记忆只给了我你的样子。只有你的吻或雨水落入记忆。你的声音如雨，悲伤的吻如雨，深深的吻，雨中打湿的吻。嘴唇是湿润的。因记忆而湿润的吻在哭泣，从某些敏感的，灰色天空。你的爱如雨打湿我的记忆，落下，落下。吻，向深处落去。依然下落的灰色，雨。”
　　他，感觉到窒息的时候，脑中唯一回响的，是她第一次去首尔，在机场的书店里，等待他，随意铺在阳光洒落的波西米亚桌面的，是他看不懂，更无法读出的西班牙诗人阿莱克桑德雷的诗集，天堂的影子，柔嫩绝美的鸢尾容颜，她为他，诵读了这首浪漫的，情人的，诗歌。琐碎而多情的拉丁语调，摩尔人来到了巴塞罗那的吉普赛风情，仿佛地中海吹来的暖热季风，让他的心潮湿一片。
　　是的，他那时，就早已爱上了她，为何，不要问为何，爱情，是穿越直布罗陀海峡的哥伦布的航船风帆，起点与终点从来不知在何处，若执意要问缘由，那么只有一个，那就是，追寻自己心中从未有过的美好天堂。
　　所以，爱情是罪过的苹果，爱情也是宗教的敌人，因为，他使人堕落在梦中的伊甸园，丝毫不想回到无味的天堂。
　　崔星站在偶遇小路的尽头，水晶花向阳花非洲菊的花篱边落红残乱，摧花折柳的暴风雨终于过去了，白色水漆篱笆彻底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风雨过去了，花落，篱亡，从此，便要两不知了吗？
　　那时，生死一瞬接到苏曦夜的电话时，崔星听到她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却异常淡定，她心底忽然觉得航船靠岸了，可又害怕仔细查看那艘残破不堪的航船，就这样，电话那头的人，说出了地点，最后，也说了放心二字。
　　崔星突然有种航船沉海的感觉，这不是苏曦夜的秉性，无动于衷，指挥若定，心如止水，不，从她往日的棋局来看，还有后手，一切，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如果是那样，她就不是燕子流的鬼手精灵了。
　　日本，东京，东中野大久保综合病院，观察室外，塔矢亮听到了一切，苏曦夜幽幽苏醒，沉默地找电话，打给了那个韩国的聪明如狐的朋友，然后，才打给了济州岛已近疯狂的找人小组。
　　塔矢亮没有破门而入，听完女儿幽谧如魂的对话之后，他感觉到的，是油然而生的冰霜寒栗。
　　苏曦夜，棋盘上如此纵横捭阖老练沉浮的人，从来就不是个单纯的豆蔻少女，她不是高永夏，如同两面透明的镜子，光耀黑白，通透明澈，她是千年幽玄里一局玄奥深义的珍珑棋局，不会有人轻易猜到她的后手棋招，她是爱着高永夏，但这不过是开局的浪漫布局，中盘的华丽逆袭官子的强势收官，塔矢亮兴奋地期盼着，不由得激动到灵魂颤抖。
　　“英勋，就这样做吧————后悔，是的，这是我的过去心，当然，我会非常后悔，可以预见，但现在，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未来，更加没有可以后悔的机会。”
　　“崔星，他在偶遇，那块棋盘礁石，但，你不必去找了，留在药泉寺等待着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什么，坏消息，也算是吧，记住，不要理会，崔星，好好下棋，什么都不要理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将在棋盘上解决，就这样，崔星，勇敢前行，无畏风雨。”
　　暴风雨，这场暴风雨，从未停歇，塔矢亮觉得，苏曦夜的后悔二字，说得太轻松了。
　　管不了韩国那边的高层震动舆论缭乱，高永夏辞职失踪疑似跳海，一系列的高能操作让韩国棋院上层元老加上亲友团通通没了脾气，因为再搞什么谴责制裁雪藏都毫无意义了，人家就是铁了心要寻死，从当时无意营救的护士朴玉姬口中，刘青玄和林日焕听完高永夏九段侥幸生还的经过，还有崔星口中转述的苏曦夜炎凉如水的话语，视频传回棋院，大家观摩完毕后，再也没有老头发什么怨言攻击，说高永夏任性了。舆论风向也彻底转变，高永夏是受害者，一切都是高家父母自私逼迫才发生的，连苏曦夜也成了无辜牺牲者，没有什么神仙施法，而是，棋院元老们加上理事会媒体高层，都已经从刘青玄的态度里领悟到，如果真把不世天才高永夏给逼死了，最后的受益者绝对不是韩国棋院。
　　有鉴于此，韩国棋院不但将高永夏的辞职信返回，还收回了此前的除名通告，舆论媒体网络上关于高永夏的新闻通通沉没海底，刘青玄和林日焕成了亲善大使，一直留在台风过后的济州岛，名为照看，实际就是要用师徒同辈情分陪伴劝慰高永夏，慢慢地打动暖化，让他能淡化自己的私人情感，考虑重返韩国棋院。
　　反而崔星目睹师傅获救住院那个突然冒出的首尔护士对其的无微不至照顾后，毅然留下母亲照看自己离开济州岛回到了首尔，借口主持围棋教室，参加比赛赚取生活费，实际是为了故人尹松衣重返研究生院，高永夏遭逢大劫之后一直混沌空洞，茫茫无言，除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娟秀护士，还有刘青玄和林日焕照看，所以，小女孩干脆听从苏曦夜的劝告，不再过多过问高永夏的私人问题，独自回到首尔振奋下棋，帮助尹松衣考取入段资格。
　　因为崔星心底隐约清楚，那个说话行事沉厚稳重的护士绝对不可能是凑巧救了师傅高永夏，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苏曦夜，已经破釜沉舟，绝对不会再回来韩国，所以，没有人再可以庇护她和曹玲花了，她唯有奋发，努力变得更加强大，无论是棋艺还是心理，才能应付加下来复杂的局面。
　　塔矢亮的感觉与崔星颇为相似，苏曦夜经历过这场看似轻松的狂风暴雨后，整个精神状态开始了不正常，这就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后悔二字的症状。
　　女孩身体没有大碍，但精神状态与此前判若两人，一蹶不振，沉郁寡欢，自此再不碰围棋，出院回到神宫前公寓之后，再也不提下棋的事，更加不去新宿会所，日常除了发呆睡觉，来人也只是见见近藤光和许丹鹭，说不上什么话就开始看着窗外的樱花树游离出神。
　　塔矢亮担心女儿，打电话问了林日焕，对方因为还在济州岛照看高永夏，说不上几句就挂了，只是说苏曦夜从未有过这种状态，永夏也是这样，仿佛灵魂被抽离，或许这只是失恋后遗症，亲友只能守护关心照看着，别无他法。
　　近藤光看着曦夜的状态只能干着急，跳脚骂街，完全不管用，还是许丹鹭，说了点非主流论断，她大学上的是心理学专业：“小亮老师，中国人有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这两人现在都处于失恋真空状态，这是正常的，您不要担心，时间是疗伤最好的灵药，不如，暂时不要着急让小夜下棋入段什么的，你们父女也是多年重逢，不如您找点时间，陪小夜出去散散心，到处走走，或许可以驱散心结，凡事不可强求，陪伴就是最好的爱，小夜这个年纪，应该让她正常上学，正常恋爱，正常参加社团活动，慢慢地事情总会过去，到时候再谈入段的事，不是更好。”
　　塔矢亮无法，但散心二字，算是说到了他心坎上，是啊，曦夜生日是五月五日，很快就要到了，他父母也从中国归来，不如，全家人出去旅行一次，还可以问问近藤光，他通常在五月的时候都会去因岛和京都拜祭秀策，不妨邀他同行，曦夜同样在意秀策流，应该会感兴趣。
　　这个提议同样说到了近藤光心坎上，两人不谋而合，只是行洋借口身体不适，出行计划变成了日本现任棋圣与本因坊送给失恋女孩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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