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那条江

　　树影幢幢，青葱葳蕤的爬藤植物攀附在粉砖剥落的墙面上，贺江停下脚步，陈佳渡站定在他身侧，两人肩并肩站在这片莫不熟悉的地带。

　　“想不想跟我故地重游一下？”

　　贺江的声音淡淡的，凉凉的，像波澜不惊的金渡江，窥不见其下激涌的水花。

　　“……”

　　陈佳渡现在很混乱，酒精、情感、理性在脑中疯狂搅拌，一塌糊涂，说不上话，任由贺江驱动她的双腿，来到传达室，跟门卫大叔打过招呼，很顺利地带她进入小区。

　　踱上狭窄的楼梯，铁门就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

　　近乡情怯莫过于此，陈佳渡陡然生出怯意，她没有真实感，一种要跟贺江回到曾经朝夕相处的屋檐之下的真实感，下意识要逃避，被贺江早有预料地牢牢抓住手腕。

　　他看她一眼，没有责怪，语气温和：“你上次来的时候站在门外，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推门进来，一边想一边又有点担心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在这里，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你始终没有进来……”他顿一下，“你走得很快，我靠着门听到你离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儿我发现两只手都出了一堆冷汗，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原来我一直期待你会进来。”

　　说完便用另一只手打开防盗门，链条“哗啦”掉下，打开最里面一扇，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潮湿中带着一点霉味，像压在箱底的陈年旧书，还发散着印刷字体的味。

　　贺江牵着她的手走进去，相较他们现在居住的住宅来看，这间房子小得不够看，套内不过六十五平的实际使用面积，分成两室两卫一厅一厨，住下一家四口只能说勉强够用。

　　房子没有进行重新装修，保持他们离开前的样子，是当年很流行的风格。花瓣形状的鎏金吊灯，地上铺猪肝色的不规则拼接木地板。站在玄关处就可以看到的一张老态龙钟的花布沙发，正对着弧度美丽的漆黄电视柜和吊柜，不大的老式梯形电视机上罩一块宝蓝色的防尘布，已经许多年不曾响起新闻联播的声音。柜子上面摆放着充满年代感的圆形时钟，因为没电早就罢工。下面用以存储各种类型影片的光盘，旁边则是桶装饮水机。

　　当年搬去霓虹湾之后不久贺珅就跟房东商量将这里买了下来，简单完善防潮措施和基础防护，没有对外出租，仿佛成为一个存储他们过往日子记忆的DVD机，一进来便会自动读取。

　　房子一旦离开人就会加速衰败，所以有专人每隔半月上门清扫，里面并不脏。

　　陈佳渡松开他的手，在屋子里转一圈。

　　贺江问：“阿姨有告诉过你，这间房子登记在你的名下吗？”

　　她愣一下，“不知道。”

　　安淑芝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不可能无缘无问这个，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的话，她转过头盯着贺江，“那你上次未经我允许擅自进来，算不算私闯民宅？”

　　贺江被她这下问住，愣在原地，很快他就乖乖把两条手臂伸到陈佳渡的面前，一副束手就擒、任君发落的样子。

　　“所以你现在要依法拘捕我吗？陈sir。”

　　“破例一次。”陈佳渡笑了下，带着点俏皮，情绪得到放松。

　　穿过客厅，他们走到侧卧门口，陈佳渡站在前面打开房门，宝玉色玛瑙珠帘叮叮咚咚，屋里所有家具无一例外盖着防尘布，但即使过去多年，她也依旧可以在脑中逐一对应当年的陈设布局，好似从未离开。

　　进门右手是两张并排的木质书桌，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左手是贴旺旺贴纸的漆黄齐顶衣柜。正对两人的窗帘已经被晒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上。视线平移过去是两张矮小的红木床，中间隔了半米宽的距离，以前是有一张帘子隔开两张床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了。

　　贺江指那张桌子，问她：“你以前在桌上刻骂我的话，还记不记得？”

　　陈佳渡说：“记得。”

　　她走到桌前扯下防尘布，桌上干净整洁空无一物，除了右下角用小刀刻出来的，永远也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失的歪歪扭扭的稚嫩字迹。

　　“贺江是猪”

　　旁边还有一个最简单的猪头画像，以及一堆新旧重叠的笔迹，从小学延伸至初中。

　　她将手指按在这四个字上会心一笑，随后拉出椅子坐下，这一刻忽然发觉这张椅子其实全然不如她记忆中的那么大。

　　贺江俯身靠在椅背上，凑到她耳边问：“有没有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读书的时候？”

　　陈佳渡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缓慢，不大确定地摇一摇，明显的自相矛盾。

　　此时此刻并非彼时彼刻，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终于读懂的这一刻，她也已经回不到曾经一盏台灯一支笔熬一整晚奋斗的学生时代，回不去曾经因为写完作业而被奖励可以看几集台偶的，呼出欲出的雀跃心情。

　　捕捉到她失神的瞬息，贺江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是为什么会刻下这四个字？”

　　“怎么不记得。”陈佳渡换了个侧坐的姿势，“因为你追足球杯转播导致我没有看到最新一集更新的泡沫之夏，我们就冷战了。”

　　贺江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然后你就画三八线，警告我不许越界，交流信息全靠传纸条，连橡皮屑都要跟我算得清清楚楚。”

　　陈佳渡摸到那条线，“还在这里呢。”

　　尽管两人早已释怀，想起来却不免都要笑当时的幼稚，贺江故作夸张：“说起来圣卡西脚指挡出罗本单刀，帅得深入人心啊。”

　　陈佳渡一秒冷面，不甘示弱回怼他道：“我怎么觉得还是尹夏沫美得更惊心动魄。”

　　两人近距离望着彼此，故地重游，他们没有必要再去掩饰被勾起的情欲。

　　陈佳渡率先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这个体位她很轻易可以触到他的嘴唇，贺江也很迁就她，深三下，浅三下地在他双唇辗转，要么就不主动，一旦主动，亲得分离一秒都在拉丝，听到的全是舌唇搅动的水声。

　　贺江忍不住把她抱到桌上，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抵住她往墙上靠，听感被屏蔽的同时其他感觉尤为明显，陈佳渡难耐地仰头揪他头发，停下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喘着气说：“你的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贺江啄她嘴角，也喘，“有点，有时间去理一下。”

　　陈佳渡撩起他前额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挺起胸吻一吻，想到以前的事，“高二暑假的时候，你留过莫西干，真的丑爆了。”

　　“怎么会？”贺江按住她的大腿，笑着吻她湿漉的眼，含住滑腻的唇，像一片柔软的豆腐，“当时所有都叫我‘小陈冠希’来着。”

　　陈佳渡攀住他的肩，“开学前，你剃了个很短的寸头，老师同学一开始都没认出，以为班上转学来了一个刺头。”

　　贺江轻笑，“记得比我还要清楚。”

　　陈佳渡被撞得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嗯”，后方已经没有空间，她只好伸手尽量攀住书桌下面，指尖传来的凹凸感令身体蓦地一僵，贺江不给她缓冲的时间，亲得一下比一下重，往上推衣摆的手停在她腰窝掐一下，接着伸到两边，掌心的纹路深深嵌入她的手背，与她一同触到桌下的刻字。

　　“你好像还没跟我分享过这里刻的字是什么。”他蹭蹭她的鬓发，发哑的声音含吞不易觉察的笑，坏心思揉她右手中指写字磨出来的茧，呵出的热气无视彼此的衣服，直击灵魂的战栗。

　　“你早就知道了。”她看他，小拇指去勾他的，眼珠不安分地转。

　　贺江不依不饶：“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他以为陈佳渡会害臊，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她说：“陈佳渡跟贺江要永远在一起。”

　　再望向她，诧异地发现水雾雾的眼底流转的，满是爱意。

　　贺江瞬间感觉心脏被攥紧，声音止不住颤抖：“要是我今天没有带你来这里，要是你不说出来，要是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的话……”

　　陈佳渡此刻的情绪也已经达到一个近乎崩溃的临界点，她用力抱住贺江，甚至带有强硬，无比矛盾地装饰内心的的脆弱。

　　她读懂他的难过，比他要千倍万倍的难过，问他：“你知道我欣赏尹夏沫什么吗？”

　　贺江没有回应，她便自顾自往下说：“尹夏沫有一句台词，‘今天我喜欢你，我就在你身边，明天我喜欢另一个人，就在那个人身边’，是不是很潇洒？可我做不到。”

　　这是对他变相的表白，然后就是从他那淌下的泪水顺着她面部的起伏滑落，咸苦的滋味同时滑入两人口中，贺江抱她更紧，充满心酸，“我真的非常遗憾我们之间错过的六年，但这不是后悔，你能够明白的，这不能称为后悔。分开的六年让我更加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我们是彼此亲自挑选的家人、爱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放下你，我希望你对我也是，你能知道吗？”

　　“我们之间根本不是可以被轻易放下就永不再提的关系，六年前我遵从你的意愿离开这里，离开的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我想若非不可预料的天灾人祸，我们本该是永不分离的爱人，不是到生命走向结尾的地步，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

　　情绪短促间达到顶峰之后是过分死寂的沉默，陈佳渡不停拍他后背，给予安慰。

　　“我知道，我都知道……”

　　头顶的灯泡忽然闪烁一下，随即黯淡下去。

　　黑暗中，窗户透出窗外的路灯光芒，暖黄色的，柔和且暧昧。

　　一室静谧，陈佳渡忽道：“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酒量也一般。”

　　“但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可以完全放松身体地投入进一个吻。”

　　她说着勾起贺江的下巴，唇与唇温柔的碰触像疲惫的身体浸泡在温泉中，所有的杂念伴随温度的升高逐渐被剥离体外，只需要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交融，调动对方的灵魂，占据全副心思。一睁眼，重回到之前对望的那一眼，从迷醉中穿越回现实，想传达的意思都蕴含在对视中，感情倾注在吻里。

　　由她挑起，结束得亦恰到好处，给足他心安。

　　恍惚中，贺江贴在她耳边说：“我们错过了六年。”

　　陈佳渡失笑，“你刚才说你不后悔。”

　　“遗憾跟后悔是两码事。”他偏要斤斤计较。

　　陈佳渡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六年。”

　　贺江终于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小拇指勾住她的，印上自己的大拇指。

　　“好，一言为定。”

　　离开前，贺江非要拉着她在桌下那一行字也刻下一句“一言而定”。

　　那就说好，一定要办到。

　　—

　　翌日醒来已经是上午八点三十分，在霓虹湾的家中，即便睡前服用醒酒药，宿醉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班长刚才发她微信，通知明天下午的口译课临时改到今天十点半上课。

　　陈佳渡瞬间有了紧迫感，洗漱完简单撸了个淡妆，补一补气色，换好衣服下楼。

　　这个点贺江竟然没去上班，坐在一楼的餐厅里，四目相对的瞬间，陈佳渡脑中不受控制地自动滚播起昨天夜里两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贺江一如平常冲她招一招手，“过来吃早饭。”

　　“我上午有课……”她并不想过去。

　　贺江看了眼手表，淡定自若：“现在还不到九点，我看过你的课表，最早的三四节课在十点十五分，留半个钟头吃早饭，吃完错开早高峰，我还有充裕的时间送你过去。”

　　陈佳渡被他无懈可击的说辞堵得说不出话，只得走到餐桌边坐下，看他进厨房把煨在灶上的砂锅端上来放在她面前。

　　掀开锅盖的一瞬间香气扑鼻，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陈佳渡鼻尖，她怔怔地看着锅里煮得软烂的粉丝还有各种配菜，半个的豆腐泡飘在上面，切片的年糕，鲜嫩的小白菜，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老方砂锅？”她又惊又喜，抬头看贺江，“他们家好像是不送外卖的，你是早上出去买的吗？”

　　贺江点点头，没做其他说明，让她慢慢吃。

　　陈佳渡在心底默默计算从霓虹湾开到十四中的车程，喝一口汤，还是记忆中的老味道，辣乎乎的，鲜香美味，底下还藏着两块豆腐干。

　　“好吃吗？”

　　陈佳渡点点头，用力眨了眨眼，埋下头又夹了一筷子小白菜放入碗中，咕哝：“跟以前一样的味道，很好吃。”

　　吃完饭贺江开车送她去学校，从高架上走，两侧的花坛果然如林奕所说开满月季。

　　车窗降下一点，花香飘入，陈佳渡闭眼感受微风。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她答，“你呢？”

　　“一点不好，很糟糕。”

　　陈佳渡睁开眼，后视镜中的两束目光不期撞到。

　　她以为贺江睡了个好觉，听到这个显得意外，“为什么没睡好？”

　　话刚说出口，歌很应景地播到方大同的《因为你》，旁白掀过，很快进入歌词。

　　“友人对我hi，街头的情人又说bye……”

　　陈佳渡没等到他的答复，想切歌，被他阻挠，贺江问：“你知道阿克琉斯之踵吗？”

　　她略有耳闻，贺江从头讲起：“阿克琉斯出生的时候其母亲从命运女神处得知他将会英年早逝，于是为了不让预言成真，母亲便日日夜夜握住儿子的脚踝，将他浸入冥河得以锻造不死之身，浑身上下唯有她的手抓住的脚腕脚跟处没有接触河水，因此这里成为阿喀琉斯全身唯一的弱点。后来阿克琉斯参与战争，得益于金刚不坏之身所向披靡，成为战场上的传奇，建立赫赫战功，最后却被敌方将领偷袭，用一支箭射中了脚后跟，恰恰射中脚跟的毒箭给阿喀琉斯造成致命的一击，依照预言，他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陈佳渡听完，做总结：“所以阿克琉斯之踵代表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吗？”

　　“对。”

　　她联系前后，尽管有些肉麻，但还是说出来：“你把我当做是你的阿克琉斯之踵吗？我让你心软，是你的弱点。”

　　歌词播到：“也许是因为有人不放弃……”

　　贺江说：“你有没有想过阿克琉斯如果知晓自己的脚踝是致命弱点，会不会日夜都在担惊受怕。”

　　陈佳渡皱眉，这个思考的角度于她而言有些新奇，静待贺江接下去的话。

　　“所以你偶尔是我的弱点。”他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在你习惯性把我往外推的时候。”

　　陈佳渡淡淡的笑意随“因为我和你”的歌声慢慢散掉，她把车窗抬起，趁着还未衔接下一首歌的间隙，转过身去看他，脸色有点冷，下一秒就会生气的样子。

　　“你很奇怪。在这里引经据典，为了试探我昨晚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面对她形同指责的话，贺江没有慌乱，反而有将话说开后的如释重负感，坦白地说：“对。”

　　陈佳渡冷哼一声：“你不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贺江也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是说：“我没有安全感。”

　　陈佳渡不想他因为自己开车分神，搞出什么交通事故，看了眼时间，尚且够用，下高架后叫他停在安全的路边，熄灭引擎。

　　她把安全带都解开，面朝他，很认真地对待，“和孟樾分手那天我们喝了咖啡，他让我偶尔也换换咖啡的口味，我说怕踩雷，但我知道他替我试过好几次新品才说要买给我喝。”

　　“你现在还要在我面前提前男友的好。”他被刺激到，大有不满。

　　陈佳渡忽然破功，笑一下，露出很浅的梨涡，刚才营造的严肃氛围荡然无存。

　　“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贺江的心也稍微放松下来，同样解开安全带，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上个话题。

　　“孟樾让我‘总要试一下才知道’，所以我没有开你玩笑，没有要耍赖，也没有辜负你真心的……”

　　话没说完，一张俊脸在面前迅速放大，贺江精确衔住那张翕动的唇，陈佳渡变得像初次接吻那样大脑空白，心跳急剧加快。

　　“靠过来一点。”

　　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往他的方向贴，微微侧头，手掌紧紧贴在下颌边缘，就着这个姿势蜻蜓点水般啄她的唇角，痒得她发笑，吻痕错位，贺江干脆两只手捧她的脸，固定不让她随意乱动，一下又一下，疾风骤雨般落下，四瓣嘴唇摩擦，陈佳渡眯一条眼缝，窥看他红得要滴出水的耳朵，还有无法掩藏笑意的唇角。

　　“闭眼，专心。”贺江忽然出声提醒。

　　她乖乖闭上眼睛，完全任由对方牵动自己的感触，不一会他松开了手，陈佳渡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就听到他咬着耳朵问：“你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占走便宜还要听她告白哄他开心，好事都是他得，陈佳渡不乐意，稍微平复一下呼吸，跟他拉开距离，不然他搞偷袭亲她，她一下子也反应不过来。

　　“既然我们确定关系的话——”陈佳渡捋一下头发，拿腔拿调，“作为你的现任女友，我享有对你的过去追问的权利，当然，你也同样享有不告诉我的权利，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公平的。”

　　贺江立刻跟说：“我跟薇薇……”

　　“这个我知道。”她打断他，不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比你想得早很多，不用解释。”

　　陈佳渡要补充的是：“我跟他们断掉关系，不会有复合的可能，也不会瞒着你私下跟他们有所往来，你可以放心。”她说到重点，“所以，没必要让林奕哥当wingman潜伏在我身边，他演技很差。”

　　听见贺江给她发誓不会，她又继续往下说：“但我跟孟樾刚分手，他带给我的一些改变，我一时半刻没法忘掉，万一你见到，不准吃飞醋，要告诉我，知道没有。”

　　把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生活过的痕迹全部剥离，不是件轻松的事，这点上贺江很愿意为她考虑，前提是要有个期限。

　　“你打算给自己多久的时间忘记他？”

　　他这句话也并非要个确切的答案，要的是陈佳渡的态度，她笑一笑，“这个春天结束吧。”

　　等夏天到来，会是最适合热恋的季节。

　　贺江重新将车发动，并且播放起了轻音乐，悠扬曼妙的节奏环绕着两人，为本就雀跃的心情又勾勒上一笔色彩。

　　天是蓝的，花是香的，树木是葱郁的。

　　贺江说天上有一朵造型独特的云，陈佳渡便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不其然瞧见跟漫画书里画出来那样的大片大片的云朵，有一朵爱心形状的云朵躲在角落里。

　　她立刻拿手机拍下来，贺江问拍得怎么样。

　　“基本告别摄影行业了。”

　　他以为她没拍好，故而心情沮丧，安慰她：“这朵云其实挺一般的。”

　　“因为。”贺江瞟她一眼，“最漂亮的已经从天上飘到我身边了。”

　　陈佳渡起一身鸡皮疙瘩，笑他：“你好肉麻。”

　　她从Live Photo里截几帧看得过去的发到微博上，刚放下就看到放在中控台上，贺江的手机屏幕亮起，读到消息。

　　「特关 @去码头带两斤上好佳
　　[哇]#晒晒你的春日信号#（多图）>>」

　　陈佳渡抓起手机，在他眼底晃一晃。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试一下密码，发现用自己的生日可以解锁手机，点进微博，开始翻看，主页ID依旧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特别关注一栏里空荡荡躺着她的ID，经常访问除了她以外基本都是些新闻公告号之类的，朴实无华。

　　“你关注我多久了？”

　　贺江实话实讲：“不记得了。”

　　陈佳渡把手机丢回去，抱着手往后靠，“关注这么久都还没混到铁粉的标。”

　　贺江：“……”

　　她在看云，贺江在看她，她也知道他在看她，挥挥手叫他：“专心开车啦。”

　　他笑一笑，腾一只手揉揉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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