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

　　他今天又来找我，在我睡着之后。
　　隔着门，我都听见我妈在和他吵架。

　　“你为什么又要来？你为什么又要来找他！”
　　我妈崩溃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我躺在床上，被子盖过我的眉眼。

　　我根本分不清黑夜与白天，紧紧地闭着我的眼睛。
　　好饿啊……
　　胃部一阵滚烫。

　　但我没有办法站起来，我没有勇气去推开门，对我妈说，我喜欢他。
　　而我妈还在用力地驱赶他，“你为什么不能去死！你为什么不消失啊！”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不敢想象如果我出去，如何直视我妈的眼睛，因为我知道，在我妈眼里，我就是一个乖小孩儿。而他与我，截然不同。
　　他勇敢正直，但看起来像个坏小子。
　　我自私阴霾，却被定义为好孩子。

　　就像现在发生了这个事情，我只想逃避。
　　无数的打骂声从脑海深处侵袭而来，像是把我包围。
　　剧烈地疼痛像是要把我的脑袋从中间分开。

　　我把自己关在小小的角落。
　　这里一片黑暗。

　　.
　　塔坪的天气总是很极端。
　　像今天，明明在出太阳，却冷得吓人。
　　这个城市永远不会下雪，可寒冷总不会缺席。

　　我穿着妈妈给我新买的棉服和裤子，走在路上异常小心。
　　但还是有不长眼的顺着我的鞋子踩到了我的裤脚。

　　“嘿别推我！ ”
　　“碰你一下咋了？”
　　“你再打我！老子干死你！”
　　“今天下课来尬球啊，请我吃三鲜饺子！”
　　“我要根油条。”
　　……

　　吵死了。
　　校门口的人总是很多，人在眼前转来转去。

　　我站在早餐店的外面，蒸笼冒着热气，我的酱肉包子还没有蒸好。
　　我不得不等着。
　　只能站在最外面，尽量离那群人远一点。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背后推我。
　　我往旁边站了一点，但不知道谁又过来靠着我的肩膀。
　　好挤，我开始呼吸不畅。
　　我抬手整理自己的领口，再摸脖颈的时候，竟然出了汗。

　　我的心情开始变得焦灼。
　　手脚也不自觉地发着紧。
　　但我就是想要吃包子，不吃包子我就会一直想着。

　　“喏！”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开始没有注意看。
　　直到发烫的袋子碰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有些震惊地盯着那只手。
　　精瘦分明，骨节凸起。
　　下一秒，身上突然一斜，被人从人群里拽了出去。

　　眼前的人群因为第一笼包子出来的时候少了一些，又因为第二笼蒸上的时候多了一些。
　　总的数量不见多也不见少。

　　出来之后，呼吸上新鲜空气，身上酥麻的感觉渐渐减退。。

　　预备铃打响。
　　那人直接把塑料袋挎到了我的手腕上。
　　两颗热乎乎的包子吊在空中。
　　我看着它们，又看了一眼他，紧接着习惯性地垂下眼眸。

　　“你怎么拿到的？”我问他。
　　“抢啊！”他义正言辞地说：“都不排队，不抢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不已经站了有快二十多分钟了吗？”

　　我皱眉，内心在纠结。
　　他却看穿了我的心思，“大家都不按照规矩来的时候，你的守秩序反而成了不懂规矩。”
　　“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小声反驳他。
　　这是不好的，至少在我妈对我的教育里，从来不包含争抢两个字。
　　他却朝我挥挥手，慢慢悠悠地消失在了我眼前。

　　虽然已经迟到，我还是站在门口吃完了自己的早饭。
　　朗朗读书声隔着墙壁传出来，我的心情却不急不慢。

　　老师并不会责怪我，因为他是我妈妈的朋友。
　　整个走廊都是空的，只有斜对面的办公室门口站了两个人。

　　我抬眼看过去。
　　看见两个男生在挨批。
　　左边的那个比右边的那个矮一个头。

　　右边那个人，身姿挺拔，身上白色的校服带着红色的纹路，虽然穿得一丝不苟，但眉目之间的张扬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
　　他的双手插在兜里。
　　此刻，龇着一口大白牙，眉目带着笑容。

　　他总是毫不畏惧，和老师说得有来有回。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班主任叫我进去。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他朝我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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