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作者:李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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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这晚,众人都坐在流水阁里温书的时候,黄仁礼阴冷着一张脸,竟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闯进了仰止斋,手一挥便道:“都给咱家仔细搜!”
      众伴读都是大家小姐,哪见过这仗势,一时惊慌失措。薛姝镇定的问道:“敢问黄公公,这是出了什么事,又是要搜什么?”
      黄仁礼回道:“想来诸位伴读都听过了风声,前几日内务府里竟有人敢在献给太后娘娘的玉如意上刻谋逆之言,惹得圣上盛怒,这几日连番追查,清理了不少人。这仰止斋也是宫中一处居所,咱家依圣上口谕与太后娘娘懿旨,例行来搜上一搜。”
      姜雪宁微微皱眉,上一世并没有这些事,难道又生了变故?
      一名搜查的太监匆匆从廊下走来,手中捧了一页纸,递到那黄仁礼手中,附耳上去低声说道:“大人,这是在姜姑娘的房里搜到的。”
      黄仁礼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冷笑一声:“姜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勾结逆党!”
      此话一出,众人都震惊的看向一旁的姜雪宁。
      姜雪宁是真没想到, 会有人将这种后宫争斗中最阴私最下作的手段,用到她的身上。
      她看了一眼黄仁礼手中的纸,冷静的说道:“这并不是我的东西。”
      黄仁礼:“从你房中搜出来还敢说不是你的?”
      姜雪宁淡淡道:“若以黄公公此言, 我屋子在宫内, 这一页纸是从我屋里搜出来的,便是从宫里搜出来的,该算在谁头上?”
      “强词夺理!”黄仁礼怒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非要叫你知道知道宫里不是你能肆意胡为的地方!来人把她押去慎刑司!”
      姜雪宁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平淡道:“我乃朝廷三品大员之嫡女,长公主殿下亲选的伴读,既不是妃嫔,更不是宫娥,你有什么资格押我,也请汪公公掂量清楚,若事后证明我清白无辜,却偏在慎刑司中有什么三长两短,您担待的起吗?”
      黄仁礼迟疑了,她说的对,这可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的宫娥太监,而是户部侍郎的千金。若真是逆党还好,若只是背后有人搞鬼,出个万一,这背锅的就是他了。他便派人去太后那,请太后裁决。最后所有伴读被带去了泰安殿,由太后亲自审问。
      众人齐声请安,坐在正殿高处的薛太后面色发冷阴沉,黄仁礼上前禀告:“奴按太后娘娘懿旨,在宫中清理搜查,今日查到仰止斋时,竟从姜二姑娘的房中搜出了此物,压在书案上一本书里,若非仔细翻找,只怕放得隐蔽也未必能发现。”
      薛太后看了一眼纸上的字,与玉如意上的一般无二。她看着姜雪宁道:“妖言惑众都惑到宫里来了,了不起啊,姜雪宁还有什么话想说?”
      老妖婆还跟上一世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姜雪宁不卑不亢的跪下行礼:“臣女不过闺阁一小小女子,怎会与乱党有所勾结?且这纸上字迹分明不出于我手,请太后娘娘明察,此事绝非臣女所为。”
      薛太后道:“你倒推得干净。”
      姜雪宁道:“清者自清,臣女无愧于心。”
      薛太后笑了一声:“哀家可听闻姜家与这勇毅侯府相交甚密,你与燕临也似乎非常有情意,都快要谈婚论嫁了吧。”
      方妙小声问一旁的周宝樱:“这事和勇毅侯府有什么关系?”
      周宝樱也不解的摇了摇头。
      “娘娘明查,此传闻乃是不实,勇毅侯府臣女高攀不起。”
      薛太后厉声道:“一派胡言,来人,把她拖下去庭杖,打到她招认为止!”
      姜雪宁心中一惊,勇毅侯府怕是已经出事了!她直接把头上的金簪拔了下来攥在掌中对着自己的脖子,冷声厉喝:“谁敢动我?!”
      所有人被震的后退了几步,周宝樱更是吓的尖叫了一声,躲到了方妙身后,方妙忙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薛太后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悍然:“你要干什么!”
      姜雪宁死死盯着薛太后道:“本朝律令,后宫不得干政!雪宁非宫中之人,若依律令,牵扯逆党一案,当由前朝来查!且雪宁乃是大臣之女,一应权贵官司要么由圣上裁决收入诏狱,要么告至刑部清查会审。太后娘娘仅凭这一张纸便要对臣女用刑,就不怕落得屈打成招的骂名,使前朝文武大臣不安!”
      薛太后听完姜雪宁那番话后,却是想得比这番话本身还多,陡地笑一声,只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哀家整治不了你,那就找能治你的人来。来人,去刑部找个能断案的人来。”
      一个时辰后,跪在地上的姜雪宁感觉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这时听见脚步声从身边经过。
      “臣刑部侍郎陈瀛,给太后娘娘请安!”
      “臣刑科给事中张遮,拜见太后娘娘。”
      这一霎那,姜雪宁脑子轰的一下,她抬起了头,那人立在陈瀛身旁,一身赤色官袍亦难减一身冷刻寡淡,脊背挺得笔直,自有一派朗朗的风骨,近在咫尺,姜雪宁险些落泪。
      而立在不远处的伴读里,姚惜也怔怔的看着张遮。
      薛太后扫了一眼道:“案情之事都已经知晓了吗?”
      黄仁礼答:“都已经说过了。”
      薛太后点头道:“那你们都给我好好的查,看看这幕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人在作祟。”
      陈瀛道:“敢问今日一案的物证现在何处?”
      黄仁礼将那页纸呈给陈瀛,陈瀛看了一眼便将这页纸递给了旁边的张遮,道:“张大人也看看。”
      张遮边看边道:“白鹿纸,普通信笺尺寸,楷体字迹,确实与玉如意上所刻的字迹无异,此物是从谁处抄来?”
      黄仁礼道:“是咱家带人亲自去查的,今夜亥正一刻自仰止斋姜雪宁房间抄检而出,是夹在书案上的一本书中,藏的十分隐蔽。”
      陈瀛在来之前得了谢危派来的人的传话,务必要救下姜雪宁,正好张遮今夜当值,便拉上他这个断案高手一起来了,现在他见姜雪宁面上痛苦,出言道:“臣观这位姑娘脸色不对,可否恩准她先起身,臣只恐审问一半,她就晕厥过去,会耽误案情的。”
      薛太后冷哼一声:“只怕她不把我这泰安殿掀了都是好的,你起来吧。”
      姜雪宁跪久了双腿早已僵麻,艰难的站起身,差一点没站稳摔倒,张遮下意识的伸手扶住。
      姜雪宁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张遮,而一旁的姚惜脸色微变。
      张遮松开了手,姜雪宁忙低头道:“请张大人明察,这一页纸与臣女绝无关系。”
      岂料一旁的薛姝开口说话了:“臣女愿为姜二姑娘作证,姜二姑娘初写行草,后虽随先生习楷书,可尚如孩童蹒跚学步,断写不成此页字迹。”
      薛太后也是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薛姝,张遮略作思量,便回头继续问黄仁礼:“公公是何时去仰止斋抄查,消息又都有谁知道?”
      “咱家酉时得太后娘娘之命,从西宫开始查起,夜查仰止斋是亥时正,拢共也就咱家与几个太监知晓。
      张遮问道:“敢问公公,仰止斋中宫人现在何处?”
      “出了这样大的事,已按宫规暂作拘禁。”
      “还不够,所有今日进出过仰止斋、从酉正到亥正还在的宫人,都当拘禁。”
      薛太后在上面听着已颇有些不耐烦,一时皱了眉:“张大人这些言语听着怎像是要证明此事是旁人陷害,为什么不问问嫌疑最大的人呢?”
      “太后娘娘稍安勿躁,若要证明此物与姜二姑娘有关,并不困难”,张遮垂眸看了这页纸一眼,平淡道:“宫内对于出入物什检查极严,伴读入宫之初皆要查过所携之物,所以若非是姜二姑娘买通了当时检查的宫人,此页作乱妖言便该出自宫中。宫中一应纸品皆有定例,不许私以火焚,便有用过也收于一处,管之甚严。这一页纸乃是宫中所用之白鹿纸,送到多少,内务府处该有记录。太后娘娘怀疑此言乃是姜二姑娘写,与玉如意一案有牵扯,不如下令调内务府用度账册,再查仰止斋中纸数。若姜二姑娘之纸数对不上,少些许,此罪之嫌疑便要添上五分。”
      薛太后点头道:“这倒是个法子,黄仁礼。”
      黄仁礼:“奴这就带人去查。”
      张遮却道:“仰止斋毕竟是闺秀居所,查纸是细事,既有先前拘禁之宫娥,不如命她们从旁协助,毕竟都伺候过伴读,也知道得细些。夜色将深,下官与陈大人外臣入内宫查案,多显不便,也恐拖得太久。”
      薛太后:“就按张大人说的办吧。”
      女儿家的住处精致却多有私隐之处,怎能由得一帮太监胡乱翻,伴读们听完后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因为姚惜的缘故,张遮才会说这番话,姚惜一张脸也顿时全红了。
      所有人静静等着,没过多久外头忽然传来高声的唱喏:“皇上驾到——”
      很快一道身着金云龙纹便服的身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是已登基近四年的皇帝沈琅。沈琅了解此案进度后,将那页纸拿过来一看,气得咳嗽了好几下。
      姜雪宁上一世随沈玠见过这位“皇兄”许多次,这皇帝身体似乎不好,后宫众多,膝下却一直无子,原还叫太医看看,后来连太医都不看了,约莫是药石无用,后来更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姜雪宁听着这短命鬼的声音便眼皮一跳,知道既是这人搞出了勇毅侯府一桩惊世奇冤,也是这人枉顾兄妹情义,送了沈芷衣去鞑靼和亲。
      又过了一会儿,黄仁礼带着人回来了,“启奏圣上,回禀太后,奴奉命查仰止斋纸数,核得内务府共拨白鹿纸十六刀,又有长公主殿下授意为伴读姜雪宁添白鹿纸一刀,冰翼纸一刀,可在其房中奴等将已用和未用之纸细数,冰翼纸无差错,白鹿纸却少了一张。”
      薛太后:“现在证据确凿!你倒是说说少的那页纸去了哪了?!”
      张遮道:“还请圣上,传方才协助核纸的宫人进殿。”
      沈琅皱眉:“又弄什么玄机?”
      张遮平淡道:“核纸数对不上,一有可能确是姜二姑娘事涉其中;二有可能是核对的人有问题。”
      沈琅的目光又在姜雪宁身上打转,末了终于道:“宣在殿门外,一一搜身!”
      周宝樱奇道:“想不到还有这连环计,我还以为是为姚姐姐的名节考虑呢。”
      姚惜想起刚才自作多情的羞涩,只觉得难堪至极。
      殿外搜身时,唯有一名身着杏黄衣衫的宫娥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负责搜查的郑保看她可疑,立刻将她抓了出来,下一刻便从她衣内搜出了一页叠起来的纸,上头还留了些笔墨痕迹,正是白鹿纸!
      宫娥已吓得六神无主,被抓入殿中。
      薛太后却是面色一变,这宫娥她见过,是薛姝身边的。
      宫娥边哭边地上磕头,道:“圣上娘娘,是奴婢今晨洒扫房间时发现这纸污损了一些,因知纸贵,又知姜二姑娘奢靡不会再用,便想偷偷留下来练一练字。”
      张遮踱步至她面前,从自己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既然你说自己练练字,想必是识得字了。那你不妨念念,这写的都是什么?”
      姜雪宁看到这就是刑部的公文,原来张遮随身携带公文的习惯早就有了。
      可这宫娥哪会识字,对着册子根本说不出话来。殿下所立众伴读更是惊诧极了,没想到竟然是这小小一介宫女陷害了姜雪宁。
      姜雪宁跪下道:“圣上,此事事关臣女清白,更关乎逆党一案,关乎朝廷清白,小小一介宫女,与臣女无冤无仇,背后必定有人主使,望圣上明察秋毫,审出幕后之人,为臣女主持公道!”
      沈琅也没想到此事竟峰回路转,开口道:“你先起来吧。”
      “是。”
      沈琅问那宫女:“你既不识字,纸上之言尚不识得,便不可能是你独自陷害。背后究竟何人指使于你?”
      她恓惶道:“奴婢背后无人指使,不过是受了姜姑娘的苛待。又谗言唆使长公主,心生不忿,又听别宫传出黄公公率人查宫一事,鬼迷心窍之下便想出这陷害之计来…”
      沈琅岂能看不出这宫女是在撒谎,顿时盛怒:“胡说八道,到这时候还贼心不死! 王新义,叫人将她拖到宫门外庭杖,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王新义便要领命,薛太后却在这时幽幽道:“罢了…这个时辰在宫门外打打杀杀,你让六宫如何安心,如今既已揪出线头来,顺藤摸瓜便是,你身体还抱恙,急什么。”
      沈琅却是醒悟过来道:“是儿臣疏忽,忘记母后病恙方好,宜当静养。王新义,改将这宫女扔去慎刑司,审问清楚。”
      姜雪宁只觉讽刺:这就忽然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了?这死老妖婆刚还要将她押下去庭杖审问,说出来的话同沈琅一般无二,这才过去多久,就忘干净了?
      张遮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却被陈瀛暗中阻止。

      一切落定后,姜雪宁出了泰安殿发现天已亮,方妙一个劲儿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周宝樱却是目露崇拜:“宁姐姐在殿上太厉害了!”
      尤月:“可见是你平时不大会做人,不然谁能恨到你头上这样作弄你?要不是张大人看在姚姐姐的份上,也不会管你。”
      薛姝微微拧了眉,只提醒众人道:“行了有话还是回了仰止斋再说。”
      姜雪宁抬头看了一眼薛姝,心中带着疑惑,才往前走了没两步,竟然碰上这时候才从外面匆匆往慈宁宫方向走来的沈玠与沈芷衣。
      沈芷衣面上有些慌乱,远远看见她们便加快了脚步,后竟急的跑了起来,差点扑进姜雪宁的怀里,姜雪宁忙扶住了她。
      沈芷衣满脸急切的关心道:“宁宁没事吧?”说完拉着姜雪宁上下寻找着有没有受伤。
      姜雪宁被摸的满脸通红,忙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搭下眼帘道:“殿下…有惊无险,没有事…”
      沈芷衣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忧心还是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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