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

　　林湾博物馆项目作为政府看重的城市名片，地位举足轻重。在做完设计理念宣讲后，余渊神经还是紧绷着，他出来坐到凌霜的身边，凌霜能听见他厚重的喘息声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使劲握了握，余渊侧头露出微笑，又转向台上。待各家讲解完毕，所有人都在场外等着最后的结果。各家的设计方案早就交给了项目组，项目组也早已完成对项目方案的审验，设计师来阐述设计理念是整个项目方案竞争的最后一个环节，等里面的专家组做完最后的评估，结果就会紧接着宣布。
　　所有人都坐立难安，等了不知多久，终于会场的大门打开，待所有人坐定，主持人开始宣布结果。“本次入选林湾博物馆项目设计方案的公司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又笑着宣布“来自中国本土年轻的设计公司‘领跃设计’。”现场掌声雷动，黎少卿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拼命地鼓掌，又转身拉起余渊，使劲拥抱住他。余渊也是激动地不能自己，荀墨则带着哭腔跟公司的同事们打电话，“中了，我们中了。”刘海失望地站起来，跟余渊道贺，之后带着公司的人退场，余渊的目光到处寻找着凌霜，可刚刚还在身边的凌霜却像忽然消失了一般，会场的掌声不绝于耳，在同事的簇拥中，余渊被推向台，接过话筒，他仍然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凌霜，恍惚中看到凌霜在门外跟刘海说着什么，那一刻，他的心脏紧张到极点，刘海走了，凌霜微微侧过身子，眼睛终于看向了台上的他，现场的嘈杂被他排除耳外，那天凌霜的眼神，他至今难忘。是悲伤？怨恨？不，那应该是决绝。只那几秒，她便决绝地迈出脚步，一点也没拖泥带水地转身地走掉，她走得那么干脆，连影子都没让他触碰到。
　　离方案入选已两月有余，余渊终究还是失去了她。那天，他像疯子一样到处寻找，他去找刘海，问他，“凌霜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她说完就消失了。”刘海还在为自己的落选耿耿于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获胜了，她对于你，还那么重要吗？”“你在说什么？你跟她说了什么？”余渊气急败坏地扯起刘海的衣领，刘海使劲拽下他的手，“师哥，我的好师哥，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当年你以为是保护了她，选择放弃，其实你就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她从未背叛过你。”“你说什么！”余渊大声吼叫，“行，反正也瞒不住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当年骗你的那个人是我，司凌霜只不过是替我背锅而已。听清楚了吗？”刘海再次扬起那笑容，看着余渊痛苦地模样，心里竟有一些快感，他继续说道：“那设计稿是我趁你不在时偷的，录音也是合成的，这个傻女人，即使知道所有的结果也没选择报复你，我以为她会怨恨你，承受了这么多，她竟然选择保全你，她可真能忍啊，即使你那么怀疑她，她还是选择陪你过这最后一关。”余渊楞在原地，刘海整理了下衣服，“余渊，要怪只能怪你们都是傻子，你们可太会自我感动了，好像在较着劲比谁付出的多，结果呢，哈哈，这么多年，不还是错过了。”仿佛只有在余渊伤口上撒盐，刘海才能稍微平息心中的缺憾，余渊抬起脸，眼神锋利地盯着刘海，“你更可悲，只能靠可笑的诡计闯荡，到最后，必然是一无所有！”“这都是你的错！”刘海的怒火被点燃，“大家都说你有天赋，行，那我就比你更勤奋，起得比你早，走得比你晚，再微不足道的事，我都拼尽全力去做到最好，结果呢！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只要你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你！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余渊看着歇斯底里的刘海，嗓子里哼笑了一声，“凭什么？凭你德不配位！确实，你努力，你上进，可笑的是，你把自己的不顺归咎于别人的优秀，太可笑了，原本你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看到曙光，可最后你自己放弃了，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另一条通向深渊的路，活该!”余渊不想再浪费时间，深吸口气准备离去，经由刘海身边，他微微侧身：“等传票吧！”说完大步离去，刘海气急败坏地转身大喊：“你以为你赢了？你没有，哈哈，余渊，司凌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哈哈！”余渊握紧拳头，咬破了嘴唇，强忍下心中的疼痛，快步开车离去，他知道，李潇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在李潇门口按着门铃，李潇却不让韦念业开门，她很想照着以前的脾气冲出门去，用尽全身力气替凌霜教训余渊，她想问问他“说好的爱凌霜，会保护好她的呢，可最后为什么还这样伤害她？”可耳边凌霜的话回荡着：“潇潇，你现在是准妈妈了，应该更加成熟一点了，我知道瞒不过你，所以我对你没有一丝隐瞒，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那你就答应我，好好养胎，平平安安地把宝贝生下来，让我也有机会做个干妈，到时候，我一定回来看你，好吗？”李潇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此刻，大概凌霜已经踏上旅途了吧！’凌霜这些年过得太苦了，自己确实不应该让她徒增烦恼，她久久地盯着天空上方的那朵白云，眼泪安静地顺着脸庞往下流，手紧紧地攥着凌霜的那张体检表。韦念业在她身后，他心疼李潇，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听着门外一直在响的铃声，他轻声走过去，打开门，一步跨出门外，一只手揽住余渊肩膀往外走，另一只手往后带上门，“余渊，你别按了，李潇知道你是来找凌霜的，她不可能告诉你任何关于凌霜的消息。”“你让我见见她，我自己问她，我现在只想知道凌霜去哪了，拜托了。”看着余渊满脸的焦急，韦念业叹气道：“唉，早点说清楚多好。”他拉过余渊，劝慰道：“你就算进去问，她也不知道凌霜现在在哪里啊!走，我们出去说。”韦念业带着余渊到了小区外的咖啡馆，余渊这时人已没了半点精气神，韦念业递过一杯咖啡，“喝口咖啡提提神，你看你的样子，蔫蔫的，怎么找凌霜啊！”“你知道凌霜去哪了？”余渊眼神中又透着些希望，韦念业摇摇头，“不知道。”余渊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凌霜是个人，她能到哪里去，你还有阿姨、小姨的联系方式，你知道她的家在哪，就算她躲了远远地，总归会回家的吧。”余渊心里又燃起了小火苗。“不过，兄弟，这次，你把凌霜真的伤得透透的啊，你应该知道对于凌霜，你意味着什么，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可我刚知道，凌霜和潇潇在半个月之前就好像在说着要离开的事，你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你不觉得这很不寻常吗！就好像凌霜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做的特别决绝 。”“她，她早就知道一切了？”余渊像是对着韦念业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什么?”韦念业问，看余渊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拍了拍余渊的肩，“余渊，你也别太着急，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挽回呢，我这边只要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的，只是，你知道，我家潇潇现在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嘛。”余渊点点头，“我得赶紧回去了，这两天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你好好照顾自己，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着，韦念业拿上衣服边穿边起身，正准备走，又有些犹豫地回头跟余渊说，“还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凌霜之前去医院体检过，她，她不能再有孩子了，可能因为过去吃了太多的苦了吧。”说完韦念业叹气离开。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冲击着余渊，他终是忍不住，死命勒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倾泻而下。
　　一刻未有停歇，余渊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坐上高铁奔向老家，可凌霜家门紧闭，他转头奔向小姨的店铺，小姨一盆冷水浇了上来，她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可余渊毫不在意，他只想知道现在的凌霜到底在哪？他任凭小姨大声咒骂，任凭看热闹的人指手画脚，姨父拉住小姨，劝他离去，他仍然在外站着，直到深夜，凌晨，小姨站在窗后观察着他，两夜未眠，胡渣爬满了他的腮，头发也凌乱地散着，整个人萎靡不振，心里有些不忍，她喊来姨父，嘱咐几句便回屋睡觉。姨父打开店门，端了椅子出去，让他坐，拉了几下，余渊才坐下，“唉，你们年轻人啊，真是看不懂，明明都是有情有义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姨父，求你们了，告诉我，凌霜去哪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余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姨父叹气道：“真的不知道啊，凌霜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身上有股倔劲儿，她决定的事儿，谁也拦不住，别人看着扛不了的事，她也硬扛。上次，你阿姨家房子欠高利贷的事儿，如果她能让你分担点，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什么高利贷？”余渊惊讶地问道，“哦，我忘了，凌霜那脾气，肯定没告诉你。”姨父将那件事跟余渊说了一通，“那些个兔崽子，威胁凌霜要联系你，凌霜不想你有太大的压力，跟他们说和你已经分手了，自己扛下来了。我以为这次她去上海，你都知道了。唉，这孩子，命也太苦了。”余渊听到这，胸口憋得厉害，脸也变得扭曲起来，他举起拳头向自己胸口砸去，“你这孩子，干嘛呢！”姨父慌忙站起来，拦着他，余渊满面泪水，“姨父，我真是该死，当初我回来找过她，听到邻居议论她说跟我分手了的事，还看到她跟宣斌在一起，我以为，我以为她放弃我了，我真是太自负了，为什么，当时我不能亲自去问问她！凌霜承受了这么多，我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我真是该死，真的该死！”余渊哭得不能自已，姨父听了，心里难受，轻拍余渊的后背，“谁能预料这些事啊，别太自责了。”余渊悲恸不已，姨父只能静静地陪着。良久，余渊问道：“姨父，你们真不知道凌霜去哪了？”“真不知道啊，她跟你小姨报了个平安，说出去散散心就回来。”“那阿姨呢？阿姨去哪了？”“你阿姨应该是在她朋友那，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了，她血压高，你最近不要去找她了。”“姨父，如果有凌霜的消息，你们一定要告诉我。”余渊请求道，“哎，我知道，孩子，你先回上海吧，有消息我会让小峰转告你。”余渊点头，他站起身握了握姨父的手，“姨父，你们保重身体。”“好。余渊啊，别太难过，你和我们家凌霜啊，不会散。”姨父叮嘱道，余渊挤出笑容，“嗯，我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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