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与仇人共高枕

　　临起身离开餐厅前，吴知命看了一眼桌子上那道没动过的西红柿炖牛腩，爷爷不吃红肉，吴留行不吃西红柿，自己更喜欢吃海鲜，家里厨师向来知道大家的口味偏好，断然不可能做一道西红柿炖牛腩端上来，再想想今晚上吴留行莫名其妙的护食行为，做这道菜的另有她人吧？
　　想到这儿，已经走出餐厅的吴知命又转身回来，他拉住正在收拾盘子的女佣，指着西红柿炖牛腩说到:“这道菜别扔了，一会儿给我打包带回去。”
　　女佣当即点头应下，转身去厨房找保温桶。
　　来到小书房，吴留行正忙活着烧水，从身后一排几十个茶罐里搜罗爷爷常喝的大红袍。
　　吴知命把门关上，清了清嗓子，准备跟弟弟在临别前多说两句。
　　做兄弟这么多年，吴留行对大哥也是熟悉的很，他皱皱眉自己都能猜到他是那颗牙疼，今晚喝茶是其次的，临走前的私聊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老二，我这一走得有好几年顾不上家里，爷爷有你照顾我很放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三，他可能会给你和辰星惹大麻烦......”
　　吴留行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从架子的最下面一层挑中了一个白瓷灌装着的大红袍，提到老三那就得回归到之前的老生重弹：“是吗？想好要站谁了？”
　　“咳咳.......”吴知命尴尬的再次咳嗽了两声，老二和老三在辰星内部斗的你死我活，他因为政治身份特殊，从来不占队，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事他做不了,“咱们三个人的路是爷爷给选的，你也知道我的难处，就不要为难我了。”
　　吴留行早就料到大哥还是这番说辞，他一脸无所谓的拿着茶罐坐到大哥对面，打开盖子，用手捏了一小搓茶叶扔进壶里，兄弟俩喝茶没老爷子讲究，茶叶一扔，白开水一冲，看到出茶汤出色儿了就能喝：“有老爷子在，我动不了老三，你担心也没用。”
　　吴知命看着二弟手里那罐茶叶：“你知道老三为什么一直喜欢在安科拉、尼日亚这些战乱国家做生意吗？”
　　吴留行专注的看着茶汤：“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自己跟老三各自为营，互相跟防贼似的，他也知道老三背地里没少在战乱国做违法勾当，但自己拿不到证据都是白瞎。
　　犹豫了几秒钟后，吴知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人叫布莱恩，是一名调查记者，关于老三的事情，你可以去问问他。”
　　吴留行默默的看着名片：“谢了。”
　　“如果爷爷问起这事儿来，跟我没关系。”
　　“我懂。”
　　“听说老三要跟哈桑过两天要一起回来了，你多留个心眼儿吧。”
　　吴留行给大哥倒上茶：“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完老三，吴知命又把话题转向了赵拂衣和赵思归母子俩。
　　“OD虽然号称是卡南加省最有实力的一只武装力量，实际这几年也没攒下多少家底，你媳妇儿前些年给OD种地开矿，看起来是挣了点儿钱，但那些钱全用来买军备了，据我所知，她私人账户里的钱也就刚刚够在西五环付个三室一厅的首付，她好歹是OD的二号人物，虽然我们明面上让她退出了OD，但她在OD和卡南加省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为了稳定乌尔苏斯的军心，你得多照顾一下她，起码咱物质上不能短了人家的，你这也算是为国养妻了，在这一点上，我代表我们科长和其他同事感谢你。”
　　吴留行有些意外的看着大哥，他从来没关注过赵拂衣和儿子的衣食住行，如果不是大哥今天当面提出来，他还以为这俩人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呢：“她们俩还受过这些苦？”
　　“不是受过，是正在受，你平时都干什么？姑且不说赵拂衣，你看看你儿子，你见他身上有一件过千的衣服吗？”
　　吴留行摇了摇头，他对衣服的价格没概念，也从来没注意过儿子身上的穿着。
　　见他一脸迷茫，吴知命又说到：“看来你对他们母子俩的生活真的一无所知啊，你知道赵思归每天下课后都去学校对面的星月咖啡馆打工挣生活费吗？你知道他给他妈剥的那两罐松子都是用自己打工挣的零钱买的吗？你知道这两天赵拂衣正在偷偷的看招聘网站和投资信息吗？”
　　吴留行捏了捏虎口，心里又酸楚又懊悔，都在一块儿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了，自己竟然连赵拂衣和儿子的温饱问题都摸不清楚.....
　　吴知命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我说了这么多，你知道后面该做什么了吗？”
　　吴留行这次倒是回应的很快：“行，后面儿的交给我。”
　　既然弟弟这么说了，吴知命也就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茶泡的差不多了，他端起茶壶，给吴留行倒上茶：接下来这个问题其实可问可不问，但他出于私心，还是决定打着工作的名义因公徇私问一问。
　　“还有件事儿，我本来不想问的，但考虑到赵拂衣的安全，我必须得今天当面跟你问清楚。”
　　吴留行不解的端起茶，什么安全不安全，赵拂衣在他身边还能有什么危险？
　　吴知命直截了当的问到：“当年的那场沙城爆里，你为什么不肯救她？”
　　吴留行再次捏住虎口：“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吴知命做事向来稳重，任何事情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必然是前因后果都捋的清清楚楚，不给对方任何质疑的空间，所以在决定问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各种可能发生的预案。
　　他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嘴，用一种温和又理智的声音娓娓道来：“一方面赵拂衣是我这次任务成功与否的一个关键人物，我得确认她在你身边是安全的，二来呢，咱俩一起长大，你的秉性我了解，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所以我就更想不通，你当年为什么坚持不救她，说实话，你们俩之间的恩怨太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很担心你会像当年一样，关键时刻又把她给扔了。”
　　其实他也是最近没事儿回想起过去跟赵拂衣几次相识的经历时，才想起当年为什么不救她的.......他端起茶杯，回想起哈桑王子钱夹子里的那张女人的照片，咽了口唾沫，无意跟哥哥交底：“哪儿有什么原因，纯粹看我心情，那天我就是吃了一嘴的沙子，心里窝火的很，只想赶紧离开那鬼地方。”
　　“当着我面儿撒谎？多大了？”
　　“知道我不想说你还问？”
　　“我说了，这是工作。”
　　“工作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西红柿炖牛肉都给你带走了，还想干什么啊？知足把你就。”
　　吴知命羞的脸差点儿掉地上，见吴留行不肯说实话，他一时间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半途打住不问了。
　　“行，你可以不告诉我原因，但你必须得保证不要重蹈当年的覆辙，她要是出了事儿，我找你问责。”
　　吴留行最烦吴知命打赵拂衣的主意：“我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你少瞎操闲心。”
　　俩人聊了会儿天，该说的也说完了，吴知命便起身告辞，骑着摩托开着能照出100米远的大灯回了单位宿舍。
　　送走吴知命，刚才喝的大红袍劲儿还没消，吴留行脑子嗡嗡的，看眼前的日光灯都比平时亮了好几瓦。
　　他溜溜达达的穿过大厅，想去健身房跑会儿，消消食，经过小厨房时，正好看见赵拂衣和儿子正在吃饭。
　　吴留行隔着玻璃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赵拂衣和儿子，她穿了件起球的棕色毛衣，胳膊肘那儿磨得薄薄的，都能看见里面的黑色打底衫了，赵思归的白色卫衣倒是新的，但看那牌子......吴留行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儿子衣服上的几个字母，重磅加厚加绒国潮oversize男士圆领卫衣 89块包邮。
　　他正低头看手机，赵思归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吴留行，隔着玻璃门喊道：“爸，你看什么呢？”
　　吴留行闻声抬头，迈进小厨房：“这都快九点了，你们俩怎么才吃饭？”
　　赵思归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是我的问题，我作业没写完，我妈不想一个人吃饭，就一直在等我。”
　　赵拂衣那筷子敲了敲儿子的碗：“吃饭。”
　　赵思归赶紧低头扒饭。
　　吴留行看了看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索性也不走了，转身从橱柜里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往两人中间一坐，准备开动。
　　赵拂衣不解的看着吴留行：“你不是在那边吃过了吗？”
　　吴留行打了个嗝，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大言不惭的狡辩：“刚才在爷爷那桌的菜太清淡了，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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