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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
“哗啦”一声,他猛地自水中抬头,却见那人长身玉立,正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含笑望着他。
或许是修身果真能养性,又或许是东荒帝城的主人太过淡泊平和,他的神泽滋养整个城池,无形中影响了其中的所有生灵。祖神羽化后的这些年,少昀渐渐没太大脾气,见状只冷冷道:“你敲什么敲?你自己布的结界,又不是进不来。”
只不过他要真敢贸然闯进来,自己肯定也不会对他客气就是了。
帝息微笑着,和缓道:“金鳞池是你的洞府,孤一介外人,岂有擅入之理?”他看着眼前巨大的龙首,又道,“孤此前来过几次,但你都在闭关。可许孤入内一叙?”
大约是他如此放低姿态,温和清雅,竟令少昀一时间忘了他从前一向视其为伪君子、死对头,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自祖神神宫中初见至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和平地相处。
他容身修炼的地方是个只能由金鳞池进入的隐藏空间,极其空旷。进入其中,需要先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
硕大的明珠稳稳悬在帝息三尺之前照明,魔龙金鲤庞大而矫健的真身随在最后,听那把春雨般温润柔和的嗓音自前方传来:“你可是已经能化出人身了?”
少昀冷漠的嗓音中略有得意:“当然。”
他倏然收了真身,化出人形,顺势往前一掠,准备吓吓这大多数时候都端着一副温和平淡模样的东荒神帝,却不料那人竟也正好转身。
一时刹不住冲劲,他本能地伸手。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狭长凤目在瞧见他的时候竟刹那睁圆了。帝息竟一时呆滞,竟没有躲开,任由他抱了个满怀。
恶作剧得逞,他本该在心里嗤笑两声,但那一瞬间,他垂目看着怀里那张原本饱含着帝王威仪的面容在莹莹珠光映照下,不知什么时候已染上了绯色,连耳朵尖都红了,更显得柔润如玉,艳色无双。尤其那双红润薄唇,震惊之下微微张开,像是最好的丹青妙手点就。
很好吃的样子。
他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当即随着自己的心意,不管不顾地低头压了下去。
似乎比他想象的感觉更柔软,更温润,更美妙。那人凌乱无措的气息缭绕在他口鼻之间,与他纠缠在一起,带着特有的清冽、疏淡的味道。
像是泠泠飘落的新雪。
掌下的躯体手感也极佳。帝息修习剑道,多少年来,再如何繁忙,每日也必定花些时间练剑,无论寒暑春秋,从无间断,锻出一副精壮体魄。虽看起来瘦削,然而即使隔着层层繁复的衣袍,也能感觉出腰背线条凌厉流畅,劲瘦匀称,柔韧肌肉下暗藏着足够掌控一方天地的强悍力量。
两相叠加,竟令他心里无端重重一跳。
他是天地灵物不假,但很多时候不谙世事也不假。他向来随心所谷欠,并不明白这种行为代表什么。
直到两世轮回之后的现在,少昀想起这一幕,他想他那时纵然不通人事,也应该是曾经心动的,是心悦于那人的。
他天性与旁人不同,率真纯粹到了极致,无论是爱是恨,一旦生出某种情绪,就是一往无前,死不回头。
但为什么后来相处的那么多年,他的记忆中却再也没有过类似的感觉,就好像从来只是把那人当成了掌控他、欺压他的死对头,竟至于为了摆脱血契,最后下了死手,彻底化身凡人后,才将那些心动和喜欢重新找回?
他想不明白。
直到他肆意品尝了一小会,甚至衔着一截舌||尖吮咬,帝息仿佛终于自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拂袖将他震开,一时惊怒到难以言语,僵立在原地,侧过头,紧阖着双目不去看他。
须臾,他总算勉强压着激烈芜杂的心绪,胸膛剧烈起伏着,开口仍是带着点难以遏制的颤抖,是气的:“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想他堂堂一方神帝,受天命执掌整个东荒,自来清心寡谷欠,不沾尘俗,不容人接近,连不正经的话语都无人敢跟他提半个字,更从来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荒唐。
哪经历过今次这等阵仗!
被一个身无寸缕的男人抱住不说,竟还被人恣意轻薄了!但心里纵然羞愤到了极点,理智却也知道那人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单纯不通人事罢了,满心火气发作不得,只能自己忍得肝疼。
少昀将他和自己来回打量了三圈,想起他生涩无措的反应,醒悟过来,莫非他竟然在害羞?心情大好,似乎有什么在神识极深处蠢蠢谷欠动,也不计较他动手了,理所当然地道:“我又没有衣服,我化形出来就这个样子。”
帝息沉默一瞬,素来温和的嗓音里终于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的鳞甲可以一并化成你的衣服,孤传你法诀。”
一场乌龙算是就此了结。他学得很快,只消片刻,待他重新化形时,已然是衣袍整齐。
神帝竭力维持住平和的表象,抬手化出一面水镜,仍是转过眼不去看他,道:“见见你如今的模样。”
少昀便依言过去,站在他身边,看向水镜。
很多年后,即使他已然真身损毁,魂魄分|裂,忘尽前尘,轮回成一介凡人,镜中的情形仍留存了一点残迹在他神魂中,令他坚信天魔恶念所指“你们的缘分,早在今生之前就开始了”。
水镜中,那男子身量极高,一身红衣烈烈如燃烧的火焰,面容却似霜雪般冰白,眉眼凌厉,神色桀骜,瞳仁中煞气和魔气涌动,明明白白将“不好惹”和杀伐之气写在脸上。
身边的人比他矮一头,帝王威仪,艳绝天下,面上绯颜未褪,正微微抬着眼睫看着镜中的他。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无端令他品出点温情的意味,心里又是重重一跳。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帝息,那人却拂袖收了水镜,平淡的嗓音里仍是含着些气恼之意,仿佛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仓皇,道:“孤有事在身,改日再登门拜访。”
往外行了几步,他终是又折返回来,仰头望着他,咬着牙认真劝告:“日后无论何时何地,务必要如现在这般衣冠整肃,绝不可轻易袒|露躯体,不然是要闹笑话的。还有……”
停顿一下,忍耐着什么似的,接着道,“方才那样的事,万不可轻易对别人做,除非你们两心相悦。”
听他提起方才,想起他绯红的面容和耳颈,少昀心里莫名滋生出一些缠绕难辨的情绪。但听得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想挑衅他,一时恶劣心起,故意歪解他的意思,凑近了些,慢慢反问:“不可轻易对别人做,是想要我对你做吗?”
纵然帝息如何良好的涵养,不计较他此前无心的失礼,此时也不禁沉下脸,嗓音重了几分:“阿昀!”
那声“阿昀”瞬间将他激怒了,周身灵力汹涌而出,毫无章法地劈头盖脸攻击过去。
一场珍稀的和平终究是难以有始有终。
帝息只一抬手,一道冰晶囚笼直接将他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冷淡道:“口无遮拦,取祸之道。
你莫非忘了,孤是承天命降世的五方神帝之一?言语轻佻,蓄意冒犯,就不怕上天治你不敬之罪?便罚你在此好好反省一日。”
他下手绝不留情。那冰晶囚笼贴身而设,表面凸出无数冰刺,深深扎进躯体中,虽不流血,也不会留下伤口,却森寒刺骨,疼痛难捱,竟连修为都像是一并冻结了,全然无法运转灵力抵挡,只能硬生生受着。
少昀咬着牙,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只心里恨恨地想,日后这个伪君子若是落到他手里,他该如何将他囚禁起来好好折磨,以报今日之仇。那人不许他做的事,他偏要做;方才的感觉是他从未尝试过的美好和发自灵魂的满足,可惜时间太过短暂,意犹未尽,届时他定要天天抱着那人,慢慢品尝个够。
然而所谓造化弄人。彼时刚刚化出人身的他又岂能想到,轮回一世,以凡人的身份踏步红尘,他倒是果然实现了当日之所愿,将那曾经强大到不可仰视的人囚在身边肆意妄为长达上百年,又岂止是抱着品尝个够而已。
其间的代价,却是数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以及他们绵延两世不得化解的血海深仇。
没过几日,帝息果然遵照前言,再度前来。
出乎意料,那人竟亲自教他如何用灵力化出器物,指点他在容身的空间里化出一间屋子,布置打点了一番,又亲手在书桌上置了一盆景观,尺寸不大,却山水兼备,生意盎然。
少昀冷冷道:“我只不过暂化人形而已,要这些有什么用?”
数日前责罚他的那个冷厉神帝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帝息温和道:“往后你终是要以如今的模样行走于天地间,早些习惯为好。”
他一抬手,书桌旁就突兀地显出一个书架,架上居然分门别类摆了不少书卷,各种修炼的功法不少,但竟还有不少常识类的,诸如关于洪荒众神、神界舆图、周天星斗详解、洪荒众生灵详解……
甚至还有《言辞之道》、《立身之道》这种教导如何与人说话及相处的门类。
少昀一时竟生出点如师如兄的错觉,明明他存在于天地间的时间比眼前这东荒神帝要早得多,只是从前养在祖神座下时修为尚有欠缺,无法化出人形而已。
单论年纪,帝息还得称他一声阿兄。
看着一堆书卷,他十分不屑:“我要学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与谁相处。”惹他不快的,杀了便是,何需费那些心思。
帝息看他一眼,仍是声嗓温和:“你不会永远呆在金鳞池,呆在东荒帝城,总有离开此地的一天,届时难免与他人接触,就都用得上了。”
红衣的男人心里顿时蹿出一蓬怒火,冷冰冰道:“那你还不赶紧开了结界,放我离开?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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