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暖归乡

　　柳依脑子里想象着一个长相丑恶的人，正在闪烁的灯光下暗算自家，却忽然想起前几天苏靖在自己车前骂人。柳依凝着眉头使劲的回忆着那会儿的情形，但只依稀记得苏靖说都是那人在背地里下黑手，其他的全然不记得了。抬手捏捏眉心，敲敲脑袋之后，柳依却只回忆起苏靖的一句话‘不当人子’，剩下的就都是苏靖对自己的点点话语了，想到这里柳依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
　　“母亲，刚才依依说那胡娘子伤了脚，您说会不会是他家那二奶奶使了什么手段？我琢磨着这二奶奶可不是什么好人。”
　　侯夫人听女儿说到这里，也来了兴趣赶紧向柳依问道：“依依，你那表姨妈伤在何处，重不重？”
　　柳依有些尴尬，抿抿嘴唇后回道：“回伯母，表姨妈伤的是脚踝见了红，我只草草得看了一眼，重与不重的……”
　　柳依说到这里停住了，那母女二人还在等柳依继续，偏柳依眼睛凝住一副冻僵了模样，成洛正要抬手唤柳依醒来，却不想柳依突然大声的叫了出来，吓的这房中人均是一惊。
　　“瘸子！想起来了，是他，赵子廉！”
　　成家母女二人互相看着，眼神里都是不明所以，另一边上的成侯爷凝了眼神看向柳依。
　　“赵子廉？你怎知这人的？”
　　柳依赶紧起身回话，猛地想起苏府现下一家投在东宫门下，自己不好说这事情是苏靖告诉自己的，一时间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想着怎么跟成侯爷回话，最后觉得只能把这事情放在胡家身上，便斟酌一下回话。
　　“伯父，刚才嫂嫂说表姨妈伤了，我就想说伤了脚有些瘸，忽的就想起前日里，表姨妈说家中来了个跛脚的叫赵子廉，是东宫的人，又想起刚才伯母说胡家就在这些日子里对京中各家使手脚，那这东宫背后的人保不齐就是这个跛脚之人，心里想到不觉就叫了出来。”
　　成侯爷听完柳依解释后，捻着胡须微微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是他了，以前我听过此人，不过在太子门下后名声一直不显，不想是个如此奸诈诡秘之辈。”
　　柳依脑子那个又丑又阴险的形象，现在更丰富了，这个人不仅丑脑子阴险，还是个身子残缺的，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脚步一高一低走在街上，嘴里发出一连串渗人的笑声，像极了戏词里那种恶人。

　　这个时候，那个又丑又阴险而且还是个瘸子的赵子廉，正在东宫的水榭里，就往常一样点着泥炉，陶壶烧着水，桌上烹着茶，亭中水汽袅娜，不一样的是这喝茶的人，少了太子爷多了乐安候一家还有魏大公子。
　　“赵……先生，我们也算是谋划颇久，何故今□□堂里吵成这样？”魏文成直直的看着赵子廉。
　　魏大公子开口便是质问，边上的坐到乐安候一家也是直直看着赵子廉，也是想知道个究竟。蹲在地上正在煮水的饭团，脖子一梗正要起身，赵子廉用竹竿点在他肩头轻轻一压，饭团吐了口气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计。
　　“来，各位说了半天，想是也口渴了吧，这是今年的新茶，也就这东宫里尝得到，我这借花献佛给各位。本人喝茶喜好点青，魏公子您是喜爱调味，老侯爷您是诸事皆宜，难得今日是我掌了壶，各位就随我吧。”
　　赵子廉说罢为各人分点了茶水，抬手一展请几位一同饮茶。魏文成不屑的取过来轻点了一下撇撇嘴，另一边老侯爷轻轻一笑，端起茶盏细细的品了一番，苏延则没有喝茶，而是踏实的坐在那里，眼睛在父亲、魏文成、赵子廉三人身上打转。
　　另一边的苏靖则是一副复杂的表情，眼神友善的看着赵子廉，忽的又皱起眉头来，最后也不管烫与不烫，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先生，靖处事不深，还望先生教我。”苏靖道。
　　赵子廉看了眼苏靖放下的空茶盏笑了起来，又为他续上一杯后说道：“二公子可是与魏公子同样疑问？”
　　“嗯，是……也不是。”
　　“哈哈，这事也不是赵某所定，在下就是替太子分忧办事的，”赵子廉冲上拱拱手继续说道，“太子所思所想不是我等能妄自揣测的，不过这事情太子还是与我分说了一番，若是不嫌弃，就由在下与各位细说一二。”
　　“哼！这事怎偏你知道，还要瞒我家？”魏文成气不愤的说道。
　　赵子廉欠欠身回道：“魏公子不用着急，我慢慢与你讲来。饭团，你先下去吧。”
　　赵子廉见饭团离开水榭远远站着，回过头来从袖口中掏出两个折子来，分别递到两家面前，口中说道：“还请先看一下，这是这些时日里京里京外的一些事情。”
　　水榭里一时静了下来，老侯爷和魏文成仔细看着折子，片刻后魏文成吸了口凉气，老侯爷看完闭上双眼，将折子递给了苏延，苏延接过仔细读着，倒最后也是一脸的惊异。苏靖见着奇怪，伸手要过来读了，这折子里的内容却是让人吃惊。
　　赵子廉见几人读完折子上的内容后，缓缓开口说道：“太子为储君，当依礼依据为坦荡为君上，我想各位也要多体谅太子，这些阴诡手段是我这残缺人做的，太子也责罚我了。”
　　苏靖直接开口问道：“人就这样斩了？”
　　“嗯，不错，斩了，仆射大人那边倒是干净，咱们斩了自己人，他那边却只是动动嘴而已。魏公子，太子几日未见你等，却是在为这件事情心疼，是为老相公的清名心疼啊。”
　　“你怎能冤到我家来，这事情是一起商议妥当的，偏偏要我家来背着？”魏文成怒道。
　　赵子廉没有理他，转头与老侯爷说道：“侯爷，听闻贵府或有喜事临门啊？”
　　“啊！这，这又从何说起啊？”老侯爷面色一紧。
　　赵子廉快速瞥了下苏靖说道：“就是听得有人与二公子说亲，这侯府二公子还需要有人说亲，此事说来也是奇怪，不是么？”
　　“啊，想是有攀附之辈乱言的。”
　　赵子廉笑了起来，取过泥壶为各人重点了茶水道：“我这茶最是清心不过，还请各位饮了去去火气。”
　　几人忙都取过茶水喝了，等着赵子廉继续说。
　　“不密失身的道理各位也是懂的，当日我从这等着转迁的名单里，好不容易摘出这江北丝线，魏公子您当承我的情啊。”
　　“哼！”
　　赵子廉把玩着手里的竹子，眼神冷冷的看着魏文成道：“不想魏公子手里不凑，这银子其实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怎想惹得这京里人家都想赚上一份。本来想借着此事，挑了三司动了户部，削了原平王在江北的人，最后么，太子也只能干瞧着人头落地。哎，也不知道老相公这会儿有多气恼。”
　　魏文成一脸惊吓看着赵子廉，心中一阵害怕，原想着自己借着好风赚上一手银两，旁人不知顺手而得，不亦快哉；怎就成这个样子，而且这事太子也知道了，自己怕是过不去这一关，又想到这事如不是自己那贪财的婆娘撺掇，怎会能这样的结果，若是知道会这样，自己万不能去做的。
　　赵子廉看魏文成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心里一阵厌弃又不好再加重词，便开口说道：“老侯爷，这二位公子在您翼护之下如此了得，是您教导有方，这舐犊之情虽感人，却甚是不得当，有时不能由着孩子的脾气行事，家中有喜事是当贺的，不过却不是时候。”
　　边上的苏靖听得明白，前些时候祖母与母亲心疼自己，定了心思要与柳家结亲，父亲最后熬不过，想着太子这边既然要动三司，便想借着此事把自己婚事办了，念着也能借着自己婚事，让太子在勋贵那边留下情面，可如今军粮事发，打的人是措手不及，本来顺水推舟的事情，反而弄巧成拙露出首尾，太子不怪罪父亲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听赵先生一言，老朽也是明白了，却不知该如何弥救此事？”老侯爷欠身行了一礼道。
　　赵子廉却也不回话，只盘玩着手中的竹子，魏文成几次想开口，又生生的咽了回去，苏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里一片迷茫。
　　“太子得了这消息后，在这水榭里踱了半日，史贵人当天就去了江北，我这水是烧了一壶又一壶，又都倒在这池塘里了，也不知烫死几条鱼儿。”
　　这几人眼神在这水榭里一阵巡睃，最后齐齐看向那池塘，一时间气氛格外的压抑，各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时泥壶里水已经烧开，呼呼的冒出水汽，水榭外的饭团见了忙走进来伺候。
　　赵子廉让饭团站边上，那竹竿在手中轻轻一拍，引得众人看向他，“所以今天太子要为四皇子请封为王。”
　　“啊！不是要……怎能……”魏文成惊的叫了出来。
　　老侯爷点点头道：“这么想来，也只能有此一步，只是这怕是逾制了。”
　　“不错，正是逾制才好，这一步确因我们行事不密让那边得了机会，太子不得让这一步，另外借此事算是留的兄弟情面，太子也不想将事情闹的太僵。”
　　魏文成接口说道：“那不就让他们平白占了便宜……”
　　赵子廉睥睨这魏文成没有说话，在这眼神下魏文成的声音渐小了去。
　　“这事情没提前老相公知会也是太子谋断，今日事不可成，那边是知道的，若直接退了这步，才是让他们占了便宜，我们不能随着他们心意行事，才能挽回一二。”
　　苏靖听了赵子廉的话，仔细琢磨起来，看看父亲和大哥又想想这事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没有提前知会，可这京中怎会已经将这请封的事情传了个遍，想到此节苏靖猛的抬头看向赵子廉。
　　赵子廉像感觉得到苏靖的视线一般，转头与他对视，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老侯爷，却不是我夸奖，二公子果然机敏，大公子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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