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噬罪录

　　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自己与其他人产生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青叶纺很不习惯这种情绪没有起伏的感觉，看着嬉笑怒骂的旁人仿佛是在看一幅颇具观赏性的画。
　　他依然靠习惯在保持微笑，但是其中并不包含什么意义，他在思考自己为何要笑的时候根本想不出来原因。

　　这样呆板的青叶纺根本照料不好母亲，总是惹得她生气和沮丧，青叶纺不得不开始观察梦境中的其他居民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在什么场合下应该说什么话，应该做什么动作和表情，学习他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栩栩如生的正常人。

　　在梦之咲上学时果然收到了来自天祥院英智的邀请，青叶纺听他意气风发的讲出革/命宣言，却没有了当初那份心潮澎湃，他只是按照自己原有的感情将它演了一遍。

　　青叶纺的脸颊在夕阳下翻飞的米色窗帘旁显得暖融融的，眼神也熠熠生辉，他说，“作为你的朋友，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英智君。”

　　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可是梦境中的剧情并不会一模一样的复刻现实，青叶纺没有在脑海中寻找到样本的时候，就会退而求其次学习旁人的情感，运气够好就会勉强过关。

　　运气不好……

　　“没关系，英智君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可以等你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正好能趁机观摩一下英智君家里的藏书……”

　　青叶纺说到一半，一阵尖锐的刺痛打断了他，青叶纺望着埋入胸前的匕首，眼睁睁见它慢悠悠的旋转了一圈，锋利的刀刃剜肉就像撕纸一样简单。

　　深红的血液宛如湿濡的毛巾，从衣料中渗透出来，慢慢淌到地面，变成淡红色。

　　“答错了。”天祥院英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他抽出匕首，抖掉上面的碎肉，看着青叶纺双眼无神的倒下，慢慢没了呼吸。

　　青叶纺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揣摩的方向不对吗。
　　再一次遇到相似的场景时，青叶纺回绝了天祥院英智的提议，“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和其他人在学校等你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青叶纺望着对方背在身后的手，改口道，“那样太得寸进尺了，英智君的家不是我这种人能够进去的地方。”

　　天祥院英智不置可否，神情淡然的点了点头，轻笑一声，“纺，有时候你也会说出很有意思的话呢。”

　　是正解吗？应该是吧。
　　青叶纺于是认为自己明白了，他应该做小伏低，用极尽卑微的态度对待英智，并抽时间回家看看母亲。

　　英智好歹是个能够交流的人，母亲和英智不同，她忽上忽下的情绪毫无规律，即便青叶纺学会再多伪装都无法在母亲身上随机应变。

　　“妈妈，就算爸爸不在了还有我啊，我会陪着你的，别担心。”

　　“答错了！”

　　头发凌乱的女人闻言气愤的打翻了碗，拿起碎片掷向青叶纺，她眼神阴鸷，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如猛虎一般扑倒自己的孩子，然后用发抖的手腕将碎片推到青叶纺的身体里去。

　　青叶纺的嘴边漫出熟悉的血腥味，“好疼啊，妈妈……”

　　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他夹在母亲和英智中间，不断消耗着精力，即便理智在告诉自己要拯救母亲，要让fine延续下去，青叶纺也逐渐开始产生了疲惫。

　　他已经尝试努力过很多很多回，结局总是达不到期望。

　　【答错了】

　　这句话如同镶嵌在青叶纺心脏里面的一颗炸弹，一旦引爆就无力挽回，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说起来，自己是为什么必须要完成这两个任务呢。

　　青叶纺选择了暂时放弃，他不再保持微笑，也不刻意维持社交，失去伪装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在自己的梦境中当起了不受瞩目的边缘人。

　　边缘人同样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而遭殃，但他却觉得很轻松，休息的时间一长，差点都快忘记该怎么进行伪装了。

　　青叶纺朝着镜子练习表情，准备继续挑战通关，他在出神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镜面中的浴室角落里，藏着一张面具。
　　他从遥远的记忆中搜索出母亲的自/杀可能和它有关，于是便转身走过去拿起了面具，迷茫的用手敲敲碰碰。

　　面具很软，是白色的，没有花纹，非常简朴，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青叶纺研究半天也不懂这东西为何会对母亲造成那样的影响，决定直接戴上它试试。

　　反正就算死去也只是重来一遍而已。

　　柔软的白色面具贴合脸部，青叶纺瞬间感到有种强烈的渴望从心底破土而出，他无知觉的张开嘴喃喃，“我要做黄衣之王的新娘……”

　　他恍惚自己似乎正在朝圣，同万千信徒一起跪拜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青叶纺忍不住满溢的崇敬，向前方瞥去亵渎的一眼。

　　他庄严地立于露台上，他没有面容，身高是常人的两倍，瘦骨嶙峋的身躯隐藏在层层褴褛破碎的黄袍下，虽然看起来有些羸弱和笨拙，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异常灵活，带着一股绝非凡物的优雅……有时他似乎背生双翼，有时又似乎头顶光环。

　　黄衣之王向青叶纺看了看，青叶纺还没反应过来，面具就生出无数黏腻的触手仅在两息之间把自己的身体搅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烂泥秽肉，神经还靠着还未彻底断绝的信息微微颤动，趴在地面上，墙上，镜子上，天花板上，宛如孱弱的微生物。
　　青叶纺仿佛被戳破的水弹，血液呈溅射状四散在卫生间内，极具视觉冲击力，将整个空间都染成了红色。

　　待他回到过去的时间线，重新开启下一轮梦境，青叶纺才难以置信的抚摸着完好无损的身躯，惊觉自己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母亲……他真的还能救回母亲吗。
　　即使是没有感情的人，也会因为经历过那样的地狱而产生恐惧……青叶纺咬住牙根，眼眶微红，为自己刻在本能里的不情愿而觉得难过，要是没被奈亚取走感情的他，应该会为了保护母亲而义无反顾吧，不会像现在这样退缩在一旁。

　　青叶纺没过多久就接受了事实，他决定过几个轮回再接着调查妈妈那边的情况，先专心解决fine的麻烦。

　　不顺利，不顺利。
　　无论青叶纺怎么表现，天祥院英智总会找到新的理由反驳他，无情且坚定的认为他们两人做不了朋友，并执意解散fine。

　　“我不明白，五奇人当中有你真正的朋友，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天祥院英智脸色苍白，抽出纸巾捂住嘴开始咳嗽，缓了几口气后，他的疑惑慢慢变为警惕，“纺，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青叶纺微微张开嘴，思考有些许停滞，他早就遗忘了自己与五奇人还存在友谊，于是他干巴巴的说道，“因为、因为我觉得英智君需要我，五奇人……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天祥院英智讽刺的笑了笑，“是你默认我可以伤害他们的，你是帮凶，纺。”

　　“现在我不需要你了，是他们更需要。”

　　【答错了】

　　青叶纺下意识的攥紧胸/口，呼吸不畅，就算对方没有说出那句话，他也照样会错觉心悸。

　　梦境的景色开始坍塌，青叶纺再也无力维持它们的正常运转，站在原地楞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震荡的水波一般，泛出一层一层的圆弧，模糊众人的脸。

　　又是一次新的轮回，青叶纺回到家中，用自己所能知道的方法一个个对着面具尝试了一遍，可是它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损伤，隔天总会完好如初。
　　自己最多只能阻扰妈妈不要买太多无用的装饰品。

　　好累。
　　青叶纺第二次放弃执行任务，虚假的热情偃旗息鼓，他选择逃避。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许久，某天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戴着黑色面纱的长发男人，之前青叶纺从未在梦境里见过他。

　　面纱遮住了男人的上半张脸，青叶纺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是塔维尔，”男人开口介绍自己，嘴边扬起幅度很小的微笑，“有兴趣做我的眷属吗，孩子。”

　　青叶纺许久不曾有过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波澜，“您说什么？”

　　塔维尔轻声诱哄他，“做我的眷属，可以让你的母亲免受黄衣的侵蚀，也可以让你从这漫无止境的梦中苏醒过来。”

　　“你已经做了将近三百多年的梦了，孩子。”

　　青叶纺闻言睁大眼睛，讶异的反问道，“怎么可能，三百年……？”

　　“这里和现实的时间概念不同，”塔维尔摇摇头，“不必忧虑。”

　　男人的声音很和缓，充满知性。
　　塔维尔朝青叶纺伸出手，“我来教导你属于这边的常识。”

　　青叶纺开始和塔维尔学习法术，每当他搞砸，施术不当失去性命，塔维尔都会在青叶纺再次醒来的地方等待他。
　　塔维尔替自己的学生设立了阶段性的目标，唤来各种千奇百怪的猎物供青叶纺练习对抗，时常抽查他对法术的掌握程度。

　　青叶纺学习法术的时间甚至慢慢超过了他试图改写现实的那三百年。

　　“还有最后一步。”塔维尔用指尖点了点黑色的面纱，“你如果能在揭开它以后维持正常，那么我就正式认同你为我的眷属。”

　　青叶纺犹豫了一会问道，“若是我不符合您的期待，岂不是很糟糕……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试试揭开它？否则，可能这些年来您的努力就白费了。”

　　塔维尔不赞同的回答，“你搞混了因果，只有接受足够多这边的知识，才有可能抵御得了它，况且，我不认为我有帮多少忙。”

　　“你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塔维尔打量了一番他的脸，“你舍弃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然后又变成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舍弃了自己，得到了自己，”青叶纺顿了顿，笑着说道，“然后又变成了自己。”

　　现在让他看一眼17岁时的青叶纺，估计还会产生陌生感……但那又如何，一片片缝补的缺口也曾是自己的一部分，所有的青叶纺皆是青叶纺。

　　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在他来看，答案很明显。

　　“这样就很好，”塔维尔轻叹，“那么过来吧，我等着你。”

　　青叶纺放慢脚步走过去，屏住呼吸揭开了塔维尔的黑色面纱。

　　他的眼睛是广袤无垠的宇宙，将渺小的人类包裹在内。在静谧美丽的庞大空间中，星尘在闪烁，星球在旋转，黑洞在坍缩，瞬息万变。

　　至于误闯的人类，早已看不见踪影。

　　青叶纺身处宇宙，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疯狂的抽出氧气，即将要窒息而死。

　　他放弃了挣扎，他知道人类是敌不过宇宙的。
　　青叶纺奇迹一般抑制住了求生本能，安安静静的阖上眼帘。

　　彻底死去之前，他在远处望见了发光的星辉泡泡，像巨大的瞳孔一般收缩，视线紧紧跟随着自己。

　　等意识重归清明，青叶纺半跪在地，他说，“我悟出了您的本名。”

　　塔维尔赞许的摸了摸他的头，“真厉害。”
　　“现在你有驱逐黄衣的资格了，我的孩子。”

　　——————
　　“在远离人类认知的空洞之地，潜伏着不可名状的危险，祂强大、无可言名、且盲目痴愚，衪永恒长存，时间毫无意义，祂无处不在，祂终将远去。”

　　青叶纺将面具浸在水银之中，看它没入平面，专注的进行吟唱。

　　“泰尔是诸王之宗，黄衣是列王之末。继续寄生于此者，将无所遁形，离开这里吧，哈斯塔。”

　　身着黄袍的瘦长人影出现在青叶纺身边，他看了看这名胆敢驱逐自己的人类，在那双瞳孔中居然望见了犹格索托斯残留的倒影。

　　哈斯塔扬起袖摆，抬起青叶纺的脸想要将他的眼球挖出来，青叶纺脸部周边的皮肤开始长出溃烂的脓疱，他听到了哈斯塔不似常人的尖锐嚎叫，那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施法的前兆。

　　应该是为了不会被犹格的力量所反噬，因而决定采取这样的措施。
　　青叶纺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迅速找到了抵御的方法。

　　哈斯塔之歌有两种用途。
　　一种是攻击，能让选定的目标皮肉溃烂，最终肿胀成一团肉球，在支撑不住的情况下爆裂开来。
　　另外一种是防御，它可以用来抵消同一种法术的负面效果，换而言之，哈斯塔之歌只有当对手不知晓此类法术的时候才最具威胁力。

　　青叶纺控制声带，盯着黄衣之王脸上那张还滴着水银的面具，努力拔高音调，盖过他的嚎叫，两道声线碰撞在一起，一同鸣奏来自异界的旋律。

　　哈斯塔似乎错愕了一瞬，他后退两步，望着自己的双手，破天荒的说了一句话。

　　“原来如此，这是你的梦。”

　　青叶纺揉了揉疼痛的喉咙，疑惑的看向他，有些不明白对方讲这句话的含义。

　　黄衣之王并不打算解释，干脆利落的离开了青叶纺的视野。

　　直到青叶纺从现实醒来，他才知道哈斯塔的意思……梦境之主某种程度上可以比肩神明，自己原本应该是无法这么轻易的敌过他的。
　　同时他也从旁人口中的消息得知，自己虽然逃离了转生苹果，但现实并没有改变。

　　无所谓……他也有点累了。
　　至少、在自己的梦中，母亲还活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