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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
再次醒来时,温琮躺在陌生的巷子里。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先是感受到清晰的疼痛,接着浑身被一股酥麻的感觉占据,像是整个人都被碾碎了、又被缝合起来一样。
许是好几日没有见光了,眼睛酸痛无比。温琮艰难地用手去遮,便看到满手凝固的血渍和骇人的伤口,随之肩膀的哪处伤处被她不小心扯了下,顿时将脏了的衣服再次染红。
居然没死?
痛感彻底唤醒了温琮,她躺在那个角落里,回想起前几天的事情。
再后来她走出巷子,恰巧找到了一座破庙。那座庙应该有人在不久前久留过,里面放着较为完整的草席和残存的食物,于是她靠着这些残留,以及幸好没有丢失的药膏,度过了那最艰难的十天。
胸口很合时宜地痛了几下。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不止,韩舒伶能听到远处男人的呼叫。她抬手触摸那张面具,轻轻摘去落在上面的竹叶。
而后轻声唤道:“姑娘?”
耳膜一震,尖锐的鸣响环绕在耳中,一波接着一波。
时隔多年,温琮见到了久违的画面。
男人的呼叫声越来越近,温琮只当全然听不见,直直看着怀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自己躺在血泊中,狼狈地倔强给别人看,温琮又觉可笑,又觉可恨。如今她仍不能和那时的自己和解,一想到那个场面,就是深入骨髓的悲伤。
于是她双手愤怒地发力,已分辨不出这是故意还是情不自禁。
韩舒伶兴许是被捏疼了,又见徐暲飞快地向她们奔来,便在温琮怀里挣扎了一下。
“这位姑娘,请放我下来吧。”
温琮瞬间清醒。她也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奇怪,便调整了情绪,与韩舒伶面面相觑。
“徐大人,你还好吗?”
“没事了没事了……”徐暲一见到韩舒伶就软塌塌地摊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只是那两人……他,他们……”
“不用管他们。”韩舒伶道:“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您,因此,只要大人您平安便可。”
韩舒伶迎上去搀起徐暲,不仅给他拍着胸脯顺气,还将他另一条隔壁搭在自己身后,生生架起那比自己不知重了多少的人。
温琮盯着两人看了又看。
面具后面是难言的震惊,还有即将喷涌出来的满眼的怒火。
“早就听闻今日有走戏的班子过来,不知在下是否耽误您的时间了?”那双月牙似的眼睛突然对上来。
温琮明白她只是将自己认成是跳傩戏的,心中又是一阵侥幸,又是一阵不甘。
因此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在下名唤韩舒伶,是锻麟监的术士。那位大人名唤徐暲,是当今第一术士文启暠的得意门生。您方才救了我们,按理说我们应请您去府上坐坐,感谢您的搭救之恩。”
话音刚落,温琮便没忍住笑了一声。
“嗯?姑娘?”韩舒伶好奇地叫她,滞了几秒后又说:“如若在下言语间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姑娘明示。”
韩舒伶看着那张面具又对着自己左右摇晃,然后面具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里十分危险,请速速离开。”
方才的磷火还在忽闪忽闪,每亮一次,温琮都能略微看清面前的空洞眼神。记得五年前,那是一片深邃澎湃的海洋,五年后,那里却几乎干涸了,不再适合任何一条鲸鱼生存嬉戏。
又想起刚才颠倒的熟悉场景,直觉是好讽刺的一幕。
不是她了。
感受到韩舒伶的灼灼目光,温琮皱紧眉头,只有这一个想法。
也许从那天起她就不是她了。
也许,她也从来都不是她。
“姑娘。”见神秘人就要离开,韩舒伶叫住她,“听闻骁山上常有发黑的黏土出现,我想走戏的班子应该对这里很是熟悉,在下想问姑娘可否知晓详情?”
温琮对她所说的发黑的黏土感到奇怪,因此停下来思索片刻,转身时发现自己与韩舒伶的距离很是危险,她若轻轻退后一步,二人就会立马撞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让她的关注点忽地转变了。没有那颗朱砂的韩舒伶,更让人感觉陌生了。
“从未见过。”她说道。
意外的出现把温琮的计划打断,她头也不回地下了山,直奔公行允的住处。
“朱砂,朱砂。”
“嗯?什么朱砂?”
“没什么。”
公行允肩膀耸了耸,没再管她,埋在陈旧的柜子旁不知翻弄些什么。
“你这几日状态不好,又是哪件事情让你想不通了?”
温琮靠在桌子上,托着脸,注视朦胧的月亮。
“我想不通的事情可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她陷入深深的迷茫,清秀的脸庞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自己,无害又温顺的自己。
“就像我爹娘叛变这件事,我想了五年也没想通,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更下贱的是,我在这五年里根本没有彻底接受这件事,每每想起来,我都不禁想找理由给他们开脱,只是一想起被蛮敌欺负的苦日子,这种想法又会被我憋回去。”
“毕竟是你最亲的人,如果真要割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我问你,如果我愿意赎罪,愿意为天下苍生冒险,将晚城以及整个十方城的坏人全部消灭干净,那我是否能减轻些罪责呢?”
“这与你何干?你又没做那种事情。”
“当然有关系。”温琮有些急躁,“他们既然做了,那我也得要接受同样的谴责,不然对无辜的人太不公平了。”
公行允缓了缓手里的活儿,安静地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了答案。
她问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温琮,你有从你爹娘那里得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
温琮道:“了不起的东西?”
“是啊。他们没钱,你也没钱,他们整日在外奔波,你也没得到足够的关爱,甚至在外头都没人能给你撑腰。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你不用如此苛责自己。”公行允说得十分流利,像是这话早已准备多时,就等着温琮来问她,“当然啊,我仅代表我自己的看法。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做的事情我很佩服,但你不能为了赎罪而去做,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带你进入一个死循环。你要做,是因为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才做。”
温琮被她说得愣在原地,“行允,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
“啊?没有吧?”公行允支支吾吾,“兴许是,兴许是昨天碰到了个有意思的人,跟她聊了几句,长了些见识。”
“哪个有意思的人?哪日也给我介绍一下。”
“只是碰巧路过的,昨天人家就离开逢粼了。”
听到这句令人失落的回答,温琮眼看着暗淡了。说实话,五年来她时常是自己安慰自己,但她的能力还是欠缺,很多事仍旧找不到答案。
而当年有两个能让她豁然开朗的人,现在也都几乎离她而去了,即便其中一个又来到了她身边。
“欸,找到了!”
公行允从柜子最底下扯出一套素白衣,衣服已经相当旧了,已经开始泛黄,并且散发着不怎么好闻的腐朽味。
公行允从一片杂乱中走出,使劲掸了掸,嫌弃地扭过头去。
温琮不懂她的意图,便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吃席。”
“啊?”
“去郭府,准备吊唁郭仁淮。”
温琮吃惊地说:“郭仁淮真的找不回来了?”
“可不是,郭府一家老小开心坏了,准备明日就宣告郭仁淮已死,还准备给他开个会呢。听说宴请了好几十桌,我可得去凑凑热闹。”
实际上温琮对郭仁淮的生死毫无兴趣,只是失踪这一说法对她来说过于敏感,忍不住多想。她拿过公行允的素白衣,无奈道:“你这衣服都压了多少年了,还能穿吗?等下我给你洗洗吧。”然后自顾自地收拾起公行允搞出的狼藉。
“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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