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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狗
谢北辰与风清晏尚未行至北境便已遇上了梁岑及其副将寇允,原本随行的十几名烬霖军此时已只剩五、六人,且人人形容狼狈。他们一行目标太大不易隐藏,硬顶着一路追杀几乎每战都要损失一二战力。
梁岑后肩与侧腹的伤不轻,且无法露面寻医求药,几日前便已有些起热。
一入北境,谢北辰立即寻了大夫替他治伤,落脚客栈暂停赶路。本打算去向远所在的北三州与烬霖军会和,眼下梁岑的情况怕是无法继续走。谢北辰便写了信着寇允带去给向远,命他直接将烬霖军带来此处,如此才能赶上与靖王的金禾山之约。
“在你我劫狱之前,这一切只是演给韩茂忠的戏。眼下不一定了,依你才智当能想通缘由。”谢北辰侧身靠在窗前,双臂环胸看着梁岑说道:“谢沅可能会动真格。你现在还有机会回头。”
梁岑脸色泛白蹙眉坐在榻上,身上的伤已包扎好。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谢北辰与莫怀安,或者说风清晏。
半月前得知莫怀安就是风清晏时,他惊得眼睛都快脱窗。尚未来得及消化这惊天一雷便说人已在天牢,不日就要问斩。梁岑觉得也是自己心脏强韧,否则这两件事摆在一起足已让他陷入混乱不知所措。
并未多做犹豫,他直接带着人同谢北辰一起劫了天牢将人救出来。横竖现在谢北辰与谢沅二人只愁没借口反目,他跟着添一把柴也无妨。然后牢也劫了人也救了,梁岑细想后才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头。
为何谢北辰会知道莫怀安就是风清晏,他既知道那谢沅就不可能不知情,可谢沅依旧要取莫怀安性命。能激得谢沅杀风清晏,必是风清晏触了谢沅无可后退的底线。起先还未想通,只知那通敌叛逃的事风清晏绝做不出来。眼下见风清晏略不安的神色,与谢北辰落在风清晏身上堪称灼人的目光,梁岑一切都明白了。
这简直是逼人上梁山。什么回头,怎么回?除非他押着风清晏一起回,否则谢沅不可能信他了。天牢都劫了!
梁岑满脸苦不堪言,沉默半晌才无奈开口道:“阿晏啊……”
“梁大哥!”
风清晏坐去床边正要去握梁岑的手,下一刻便被谢北辰一把拎起来坐去桌前椅上。虽未置一词,那垂眸看着他的眼中却不无警告。
风清晏顿了顿,然后屈肘便袭上谢北辰的脸。被他抬掌挡下,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退回到窗边靠着,神色淡淡地看向客栈窗外。
“梁大哥,我知此事是我坑了你。”风清晏认真地对梁岑说道:“你眼下其实已无退路,除非你将功折罪带我回去交给靖王。但我知你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
“所以我只有跟着燕定侯造反了。是么?”梁岑无奈地看着他。
“说不定,靖王能想通……”风清晏无甚把握地说道。
“也不必太难过。”谢北辰瞥着梁岑道:“想想向远。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噗……”梁岑忍不住笑出声,一时牵动侧腹伤口疼得嘶一声蹙眉。
向指挥使至今仍以为在演戏,只想象他三万烬霖军开过来后才知道有可能是真的要反,那神色估计比他要精彩得多。
风清晏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像、有可能坑了很多人,顿时忐忑起来。
“我我,我跟你回去……然后我自己跑就是了。我跑得掉,不用你救。”风清晏站起身两步来到床边,神色慌张地说道。
梁岑微愣,旋即笑了,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瞥了一眼谢北辰说:“可别,那我估计无法活着出这道门。”
谢北辰未出声,只目光微冷侧目回看了梁岑一眼,眼中不无警告之意。倒不为他的话,只为他放在风清晏头顶的手。
梁岑看懂了他这一眼,唇边却笑意渐深,那抚在人头顶的手便顺着发滑下,落在风清晏颊边轻捏了两下后才松开。
梁岑挑衅般一眼扫过去,便如愿以偿看见谢北辰冷下的神色。
挺有趣的。
*** ***
靖王的通缉令上只写了莫怀安与梁岑的名字,对一同劫狱的燕定侯谢北辰却只字未提。然而燕定侯劫狱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不止传遍西京与北境,连南都与东都的朝堂也几乎人尽皆知。
韩茂忠知道他不可能等到西京那位有意投诚的文渊阁大学士了。事既败露,无论缘由那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靖王的地盘。不过他并不很在意,能来自然好,不能来也无妨。至少莫怀安的事已切实证明北境与西京确有不睦。只不知那燕定侯与莫怀安有何渊源,竟会为他做出劫狱的事。
如今北三州驻军也开拔往西京与北境交界处行去,燕定侯与靖王这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渔翁之利若是都不去捡,他枉被人称一声南帝。只待燕定侯与靖王两败俱伤,他便去拿下西边与北边的全部地界。
韩茂忠并不认为此事万无一失,唯一的风险来自东面。
除了谢氏父子,若说还有谁不愿见他得利,怕是只有蔡翊昇。西京与北境如此热闹,蔡翊昇不可能不知情。进军西京的同时得分一部分战力防范东都偷袭,多少是有些冒险的。但这世上又哪里有十拿九稳的赢面,能一半机会已很值得一试。
“禀王上,臣并非反对西征。只是近日东都有些消息,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二。”南都首辅张雨骁紧锁着眉,朝端坐明堂的韩茂忠拱手说道。
“东都有何消息?”韩茂忠道,未抬眼,依旧看着奏折。
“蔡翊昇在寻人。”张雨骁答道:“虽未大张旗鼓,但确实为这人将整个东都搜了一遍。这消息自然就瞒不住人了。”
“他寻谁?”韩茂忠蹙眉问道,有些不耐烦。
张雨骁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习惯话留一半说一半,总要你问到无可周旋他才会给句敞亮话。
“不知。只知那人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左手腕间有两颗红痣。”
韩茂忠抬起头看了看张雨骁,停下正在写字的手,然后想了片刻没什么头绪,便道:“首辅以为蔡翊昇为何要寻这样一个人?”
张雨骁揣着手缓摇头,道:“无法确定。但可能性也就那么几个,与此人有新愁旧恨,或此人能助他得天下。”
韩茂忠终于搁下笔,歪着头又思考片刻,然后舒展眉目倾身向前,屈肘撑在几案上说:“就没可能是他钟情之人?”
张雨骁顿了顿,觉得这思路挺新鲜的,一时也不敢说绝对不是。只是。
“那是男子。”
“我知道。”韩茂忠靠去椅背,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略挑眉道:“蔡翊昇喜欢男子也不是什么秘密,怎么张首辅不知道么?”
……他还真不知道,于是张雨骁看向韩茂忠的目光开始透着古怪。
“此事蔡翊昇并不瞒着人,也瞒不住,毕竟那些小倌儿名伶是正大光明往他宅子里送的。不过那时你大约还在学堂跟着老师念三字经,前朝那些人都知道。”韩茂忠无所谓地说道:“他们茶余饭后没少嚼这些阴私事。只不过时至今日,前朝知道此事且还活着的人,也不多了。”
张雨骁犹豫半晌,终于红着脸开口道:“二十三、四岁,是不是年纪大了些?”
闻言,韩茂忠顿时笑了,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张雨骁难得的窘迫,说:“没想到首辅对此道也有些了解啊。”
张雨骁清了清喉咙,略不自在地说:“听过,听过……”
“确实,”韩茂忠收起玩笑神色,微眯了眼,“除非倾国倾城。但你又说仅凭腕间两颗红痣寻人,那么蔡翊昇该是不曾见过此人。”
“微臣猜测,此人若非有惊世之才,便是与前朝有关了。”绕了半天圈子,张雨骁终于说出自己最为倾向的猜测。
韩茂忠怔了怔,前朝……皇族应该没有活口了。当年姚存勋心狠手辣,在旭光帝自尽后便伙同大内总管将皇族尽数灭口。斩杀的斩杀下毒的下毒,莫说皇子皇女,连后宫一干妃嫔侍婢都无一活口。
虽可能性极小,但不得不防,若真给蔡翊昇搞出挟天子令诸侯的戏码也是个麻烦。韩茂忠抚了抚下巴,思虑片刻道:“联络东都宫中暗桩,叫他们想办法查一查蔡翊昇在寻的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既动静这么大,多少该有些蛛丝马迹。若有消息即刻传信。”
张雨骁暗舒一口气,能让一门心思想打西京的韩茂忠惦记着就行。
于是他颔首领命,退下了。
韩茂忠经张雨骁这么一提醒,倒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说不准那燕定侯与莫怀安也是这种关系,所以不惜劫天牢也要将人救出来。原本他一直觉得燕定侯的谋反理由并不充分,毕竟靖王只有他一个嫡子,即便眼下夺他帅印,日后这位子始终还是要交给他,大可不必急在这一时。
然而若真因莫怀安……燕定侯会反就顺理成章了。任一男儿都无法忍受既被夺权又被夺爱,即便对方是亲爹也无法忍。那莫怀安定然对靖王的杀心早有觉察,所以才一早就向南都递了投诚信,以便尽早脱离谢氏父子的纷争。
韩茂忠将这前后诸事串起来一想,更加坚定了不日西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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