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除妖天才的我如今是条咸鱼

　　谢晋失控了。
　　准确来说，是他的灵力失控了。
　　他紧握着拳头，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窗帘紧闭着，房间里黑暗一片，然而他却能见房间里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停在角落里的一只小虫子，都能看清小虫子那六条宛如发丝一样的腿。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发现自己的视力逐渐异于常人，能在黑暗中视物。不仅是视力，还有听力，嗅觉。他的五感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得敏感。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是好事。这是他迈向天才除妖师的一步。
　　然而，却没有想到，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
　　五感先是变得极为灵敏，然后就仿佛是一个极其灵敏的机器，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能触发机关。
　　然后，他就开始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那些声音嘶鸣着，吼叫着，啸笑着。日日夜夜在他的耳边徘徊，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那么狭长，在黑暗中发着光，就像是野兽一样。
　　他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有东西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
　　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的声音，他的身体都在发生着变化。
　　而所有的这些变化，都指明了一个方向——他越来越不像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
　　谢晋抓着头发，呆在黑暗中，脑中一遍一遍地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脑中各种回忆如跑马灯一样闪过，某一个瞬间，一条嘶嘶作响的黑蛇闪过脑海。
　　谢晋顿住了。慢慢抬起右手，捂住脖子后面的伤口。
　　那条伤口又深又长，是一个月前被他驱使的那条黑蛇咬到的伤口。现在伤口早就已经不痛了，但是却迟迟没有愈合。
　　一个月前他被黑蛇所伤，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谢晋的眉间像是凝聚了冷霜。他找到了异变的原因。
　　他找到了原因，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止异变的发展。
　　黑蛇得到过龙鳞碎片，妖力大增不受控制。他被黑蛇所伤，蛇血不知为何融进他的血液里，他的灵力也大增。大增却不受控制。
　　谢家能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次他使用灵力，那些灵力就如汹涌的波涛，铺天盖地，如同一场巨浪滔天，能将他的理智一并掩埋。他使用灵力的时候，理智也会跟着一起失控。
　　到后来越来越糟糕，他能感觉到情绪也不受控制。一点微小的事情，都能引起情绪的起伏变化。
　　从身体到心灵，他在朝着非人的方向发展。
　　而谢家不需要一个失控的人。
　　“我对你很失望……你到底是不如他……”谢晋的脑海中来来回回都是谢老爷子的话。
　　不如他……不如他……
　　谢家从来没有看见他！谢老爷子如此，他母亲也是如此！
　　他偏不相信！
　　当年他能对谢溟下手，如今也能！
　　谢晋只觉得心脏通通直跳。他没有发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开始冒出黑气，黑气变成了小蛇在他的身后扭动。
　　他的全部内心都被一个念头占据了：他能融合黑蛇的血液，就能融合谢溟的血液！
　　***
　　“我很快就能好了。”谢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血液正在源源不断的从谢无名的手臂中流出，血液渐渐的将血袋装满。
　　谢无名的脸色慢慢变白，唇色也变得更加淡了一些。就好像为数不多的一点生气正随着血液的流失一并流逝。
　　“我的灵力已经废了，就算你抽掉我全身的血液，泡在血浴里，也没有用。”谢无名轻声说道。他的双手都被束缚带绑住，被打了肌肉无力针剂，又被猛然抽血，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你是因为中毒经脉受损才无法使用灵力，并不是因为灵力本身不够。”谢晋重新站定，整理起自己的衣领，将脖子背上那条又深又长的伤口隐藏起来，“就算这么多年，你因为中毒灵力有所损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的灵力还是要比一般人要深厚很多。”
　　“中毒？”谢无名茫然，“是什么意思？”
　　谢晋默然。
　　“晋哥……”谢无名轻轻叹了口气。
　　谢晋站在没有讲话，眼睛只是看着血袋，没有去看谢无名的眼睛。
　　“当年我掉下悬崖，全身骨折，在崖底躺了三天三夜，几乎要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谢无名声音很轻，轻忽忽的就像是飘在头顶，“在那动弹不得的三天中，我想过很多问题，像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要害我？为什么谁都不来救我？我想啊，想啊，什么也想不通，想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就这样痛苦的死掉了。”
　　像是陷在了回忆里，谢无名的眼神也变得轻飘飘的，目光盯着白色的墙壁，又像是穿越过墙壁看向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艰难的过去。
　　“晋哥，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谢无名问道，声音没有重量，只有叹息，“为什么我要那么痛苦的死去呢？”
　　谢晋浑身一震。目光终于从血袋移到谢无名的脸上。
　　日光灯的白色灯光打在谢无名苍白的脸上，将他照得惨白惨白。那单薄的身体，轻飘飘没有分量的声音，让谢晋恍然中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谢溟是一抹枉死的亡魂。
　　这抹亡魂从地狱爬回来，正在质问着他死亡的原因。
　　而他死亡的原因在他。
　　谢晋双手发抖。没错，是他，正是他给谢溟下毒，害的谢溟在关键时候毒发。是他害死了谢溟。
　　谢溟有错吗？
　　谢晋咬牙。
　　谢溟有错！
　　***
　　谢晋比谢溟大了五岁，正是灵力初露端倪的年纪，他挥舞着自己稚嫩的小手，努力想将面前的纸片人飞舞起来。纸片人是特制的，每一个谢家小孩都从控制纸片人开始学习。
　　虽然他只有五岁，但是他已经可以控制纸片人从前后左右来回移动。现在，他正在努力控制着纸片人站起来。纸片人的四肢都在微微的颤动，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着。
　　五岁的小谢晋憋红了脸，憋着一口气，煞有其事的喊道：“起！”纸片人的两只脚抬离地面一厘米，两只手仍然在桌面上微微的颤动。小谢晋又喊一声，这时仿佛有一阵风从侧面吹来，托着纸片人晃晃悠悠飘了起来，然后脚着地，头竖起。
　　纸片人站起来了。
　　“妈妈，妈妈快看！”小谢晋高兴地脸上开花，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妇人，寻求表扬。
　　妇人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伸手在谢晋头上揉了揉：“做的很棒。”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带来一个消息：谢家又有一位小公子出生了。
　　谢晋多了一个堂弟，他终于摆脱谢家最小孩子的身份，一跃变成了哥哥。
　　小谢晋鼓掌，为自己多了一个弟弟感到开心，他拉着妈妈的手，迫不及待的要求妈妈带他去看看那个弟弟。当他看见那个胖嘟嘟的小肉球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婴儿肉鼓鼓的小脸蛋，笃定地觉得自己肯定能成为最好的哥哥。
　　谢溟出生了，但是谢家关注的最多的，还是谢晋。因为他已经慢慢展露出身为除妖师的天赋。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纸片人控制得得心应手。小小的纸片人在他的手里，仿佛有生命一样。
　　他甚至得到了爷爷的召唤。
　　爷爷是谢家最厉害的人，听说非常的忙，轻易看不见。
　　“小晋，看见爷爷胆子要大一点，爷爷说什么你做什么。”妈妈特意这么叮嘱，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很温柔，看着谢晋的目光很自豪很骄傲。谢晋点点头，有点懵懂无知。
　　他见到爷爷，只是在爷爷的要求下，同时控制两个纸片人。坐在沙发那头的爷爷不苟言笑，只是盯着控制着纸片人的谢晋，看着谢晋的动作。谢晋被盯着有些紧张，但是还好，他没有任何失误。
　　“不错。”当爷爷点点头，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就让谢晋回去了。
　　谢晋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小小的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妈妈知道爷爷说出这两个字后，异常的高兴，她紧紧搂着谢晋，“说不定，谢家将来可以由你来继承。我们小晋真是太棒了，太棒了。”
　　得到妈妈的肯定，让他很开心。那个时候，他也以为自己是很棒的。
　　直到谢溟，那个新出生的婴儿，谢家最小的孩子，长到了三岁。
　　谢溟喜欢跟着谢晋玩。八岁的谢晋已经开始懂事，每天都有很多学习任务，每个人都对他怀抱着期望，说他很有可能是谢家下一代的希望。
　　“谢晋哥哥，陪我玩嘛。”这一天，谢溟又来找他。
　　“乖，哥哥要做功课，等会陪你好吗？”谢晋温柔地哄道。
　　“不要，现在陪我玩，我无聊，没有人陪我玩，我无聊。”谢溟拉着谢晋的手不松开。
　　谢晋正头疼，看着洁白的作业纸，灵机一动，剪出一个纸片人来，然后驱动灵力。纸片人蹦蹦跳跳跑到谢溟的手背上，转了一个圈。
　　“哇！好好玩。”谢溟眼睛闪闪发亮，松开抓着谢晋的手，去抓那个纸片人。却没想到纸片人灵巧的躲过谢溟的手，飘飘忽忽落到地上。
　　眼看谢溟的注意力已经被纸片人吸引，谢溟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完成功课。谢溟就在旁边，不时拍掌咯咯笑，像是被纸片人逗得十分开心。等到谢晋终于完成了作业，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很安静，谢溟的笑声停止了。
　　“谢溟？”谢晋回头，已经谢溟离开了。却看到了令他难忘的一幕。
　　纸片人不知何时被撕碎变成了碎纸片。每一张碎纸片都在阳光中飞舞，像是一群翩跹起舞的蝴蝶。在这群蝴蝶中央，三岁的谢溟正快乐的挥舞着小手。他的手指指向左边，碎纸片就朝着左边飞舞，手指指向右边，碎纸片又缓慢改变方向朝向右边。
　　谢溟的手指轻松地来回舞动，就像是一个指挥家在挥舞着指挥棒。
　　没有人教过他。
　　他只是刚才看了一眼谢晋的操作，只是随便看了那么一眼而已。
　　谢溟的心中充满了震撼。
　　他看着眼前还不及他半腰高的小孩，仿佛看见了有一个闪耀的星星正从自己的面前冉冉升起，升向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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