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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
“副统领?”周叶说得太含糊,饶是旁边的暗卫也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周叶回过神,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说了。
常松走前和钟渐定下了明天来接他的时间,钟渐遣人送了送。待到看不见人,他方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擦了擦手。恒光十分佩服:“大人前些日子说的‘造势’,便是为了现下么?”
“周叶先前去探过,巫山阁看似寻常花楼,内部对客人自有等级之分。”钟渐招手让他坐下,将葡萄推给他吃,“你听到常松说了么?巫山阁的妙处,寻常散客不知道。”
“最近张扬了些,但确实有效。”为此钟渐还找了寒山酒庄的人做托儿,配合他在城内胡作非为。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少有人会起疑心,更何况钟渐有一张惹人动念的脸。
“大人不爱吃葡萄么?”恒光与钟渐相处几日,渐渐知他性情温和,便不如先前那么拘谨,露出几分少年应有的明朗轻快来。钟渐摇摇头:“冰镇过的,太凉了。”
他素来有些贪凉,但不能多吃。之前住在慕府总是趁慕清寂不注意对他做的冰饮下手,多少是仗着哪怕是偷吃,慕清寂再生气也会用内力给他暖着揉一揉。那么一个风流通透的人,见谁都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妥帖,独独对钟渐毫无办法。
“你便是仗着我……”慕清寂那时话至一半,泄愤似的隔空点了点钟渐的眉心。他袖上带着初雪似的冷香,清寒缱绻,就如他这个人本身。
……慕喧啊。
钟渐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雕成游鱼的青玉坠子,心道,却不知他回到锦都了没有。
恒光眼巴巴守着那串葡萄,想伸手又有几分迟疑。钟渐瞧着好笑,拈下一颗慢条斯理剥了一半葡萄皮,露出的果肉晶莹汁水饱满。他将葡萄送到恒光面前,后者愣了愣,面皮涨红,有几分无措地连忙接了过来:“不敢……不敢劳烦大人,我怎么当得起。”
也许是做了很多年师长,钟渐很喜欢和这样的少年相处,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旧日春光。他支颐看着恒光一口一个葡萄,突然道:“明日我带周叶去巫山阁探探情况,你守着园子可好?”
恒光连忙咽下嘴里的果肉:“您……您不带我吗?”
“不是什么好地方。”钟渐笑了笑,“你才多大。”
“我不小了!”恒光争辩道,“您和周大人没来的时候,便是我和阿伍叔带着人探听消息。我能帮上您的!”
钟渐与他对视半晌,见他坚定,便也不强求:“你若坚持……也可以,但巫山阁内情况复杂,你到时候跟着我,需得处处小心。”
次日,常松的马车早早就停在了季园外面,他那马车宽敞得很,内外各有四个漂亮娇俏的侍女侍奉。恒光来迎人的时候暗自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常松兴奋地跟在他身后,站在前厅恨不得目光能穿墙:“你家公子可起了?”
“我家公子正用早食,常公子稍候。”恒光命人奉了茶水点心上来。常松在前厅坐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但碍于季岚那性子暂时不敢造次,左顾右盼地问了好几声。
钟渐在后堂站了一会儿,待常松越发心急难耐时才慢慢走了出来,一手微掩住唇,眉眼尚有几分困倦,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含糊的懒意。
“大清早就过来,常松,可真有你的。”
他今日穿了一件合欢红的衣衫,腰间系着白玉,胭脂色流苏长长垂落。同色发带束在脑后,用了支海棠白玉簪固定,发带尾端还缀了水滴似的玉珠子。常松往日只道合欢红穿在男子身上不伦不类,可季岚这个模样他却想不出任何贬低之词,那衣裳衬得他天真清艳,像群山繁花盛放,托起了连绵烟霞。
他拧了拧自己的手心,心道怎么能这么漂亮。
直到对方被他看得有些不愉,常松方回过神,忙道:“阿岚生得可真好,像画上的神仙。”
钟渐与他擦身而过,襟袖间带着浅淡的香:“油嘴滑舌。”
见他仍站在原地,不耐地回身:“还不走?”
常松连忙跟上。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巫山阁门前,常松率先从前面的车上下来,门口迎来送往的姑娘见了他立时围了上来:“常公子可许久未来了呀。”
站在楼上的姑娘也扶着栏杆向下张望,朱红绢花掷落在常松身上:“常公子还记得我们呢,稀奇事!”
常松习以为常地哄了几句,连忙迎到后方那辆马车前:“阿岚,我们到了。”
他伸手欲扶,却被周叶不动声色地挤开。众人眼见车中被扶出一个神姿风流的年轻公子,抬起脸时四周人群如沸水落进了油锅,轰一声炸了个热闹非凡。有眼尖的认出这是那近几日扬名的季家公子,传言说他生得好,可传言说不出他生得这样好。
鬓影衣香,环佩叮当,他站在其中,独一人占得满庭芳。
“你说的便是这里?”钟渐环顾了一圈儿,略有些挑剔,“吵死了。”
他注意到周围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的目光,又有些着恼:“常松,你带我来此处,是让人看笑话的么?”
常松生怕他发脾气反悔,连忙道:“他们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世上还有阿岚这样的人物。”
这么些天常松算是摸明白了,季岚就是个被宠坏的小祖宗,顺着夸总没错。迎面鸨母从巫山阁内迎了出来:“常公子来了,啊呀,这位公子真是……常公子从哪里找来的神仙?”
“这是季公子,本公子的贵客。”常松摇着扇子,“不是寻常客人能比的,务必让他满意。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他扇子斜斜指了指议论声嘈杂的人群:“别让他们来打扰。”
他又压低了声音:“本公子好不容易哄过来的,人要是气跑了,唯你是问!”
周叶跟在钟渐身后,他耳聪目明,常松对鸨母的嘱咐他听得一清二楚,那张看起来憨厚的脸上挂着笑,目光却冷了冷。
恒光在旁边低眉顺眼,突然打了个寒颤。
鸨母会意,又暗自打量了一下钟渐,知道常松这是动了些心思,试探道:“那还去……您那间?”
“自然。”常松往钟渐那边凑了凑,方才有几分倨傲的神色立马变得温柔可亲,“我们阿岚,底下这些配不上他。”
钟渐有点儿嫌弃地离远了点:“谁和你是你们?恶心死了!”
鸨母在前面领路,暗自注意着后面的动静。常家小爷对美人惯会做小伏低,一旦叫他得了手玩儿得也最狠。他叔父在刺史身边得脸,他便也有依仗,且专对那些家世不如他的动手,外来的商户最是吃亏,更何况是这种看起来娇贵蛮横实际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她在心里感慨两声,带一行人直接人上了四层。钟渐发觉这层楼梯有人看守,猜测这层和最后的五层大概都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周叶和恒光被拦了下来,鸨母赔笑道:“季公子由我们姑娘好生招待就是,两位不如也去歇息歇息?”
钟渐站在不远处,微抬着下巴不满道:“我带他们来,可不是让他们歇息的。”
常松笑道:“那自去打发他们做事便罢了。他们杵在屋中,瞧着也碍眼,别扫了阿岚你的兴致。”
周叶适时露出一个犹豫担忧的表情:“公子……莫要多留,老爷不许……”
“你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这里?”钟渐厌烦道,“常松说的有道理,周叶你实在扫兴。你……”
他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带着三分玩味恶劣的笑来:“……不如就让她们好好招待你。”
他转头,对着鸨母漫不经心道:“他酒量不好,你们可千万要招待仔细了。”
“公子,我……”
鸨母心领神会,不待周叶说完,就吩咐了一个姑娘上前挽住他,连拉带扯将一脸忠厚老实的周管事拽走了。
钟渐哼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恒光随我一起,学学人家姑娘是怎么伺候人的。”
他字里行间都带着恶意的狎昵,恒光装作被羞辱到,把脸憋红,垂头道:“是。”
钟渐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一个侍从随行,看起来不容置喙。常松怕惹恼他,再加上一个年轻侍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遂顺了钟渐的意思,让人将恒光放了进来。
四楼围栏杆一圈是雅座,轻纱分隔,厢房隔了一条过道在内侧。鸨母带他们转过两道回廊,下面的嘈杂声慢慢淡去,最终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她亲自点亮了门前挂着的灯笼,烛火一亮,灯笼上映出一棵松树的纹路。
钟渐打量片刻,伸出白皙指尖随意点了点:“常松,这松树指的是你?”
“是啊。”常松笑道,“这说明这间屋子只有我一个人能用。”
四层五层的“贵客”,应该都如常松这样,有固定的房间。
徐东亭,是在调查这两层时失踪的吗?
他们进来不消片刻,穿着各色裙裳的姑娘们捧着美酒果食鱼贯而入,举止容姿明显要比下面的更胜一筹,为首的两个最是漂亮,一个叫浮欢,一个叫醉梦。季小公子的目光明显有些移不开,理直气壮道:“我要她们。”
常松不以为意,使了个眼色让二人上前陪侍。反正满堂纷繁艳色也比不上一个季岚,常松想要最好的,次一些的便不那么入眼了。
他随手点了两个姑娘倒酒捏肩,一边听曲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留意季岚那边。他想一步一步把季岚弄到手,便得徐徐图之。今日只是个开头,他并不准备动手。季小公子在能入眼的姑娘面前明显收敛了脾气,有时竟也能带上笑意。他那张脸连生气都明艳,更何况是笑起来。
常松做小伏低许多日,常常看他冷眼,千哄万哄好不容易让人开心了,才勉强得个好脸色。花楼里的娼妓凭什么?常松脸上带笑说了几句逗趣儿的话,心下泛着凉薄的残忍,季岚又凭什么?生成这种模样合该叫人绑在床榻上疼爱,他与娼妓又有什么区别?
浮欢与醉梦围着人,轻声慢语笑意款款。钟渐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中,虽仍是矜傲的姿态,但实际上已经被哄得舒舒服服。浮欢端着酒杯凑近他的唇边,他浅浅沾了一下唇,却将头扭开了,下意识皱起眉:“好难喝。”
浮欢道:“这是我们这里上好的春水酿,公子不如再尝尝?”
钟渐勉强给她一个面子,凑近闻了闻味道,面露嫌弃:“这是你们最好的酒了么?”
他道:“我家下人都不喝这样的酒。”
正喝着酒的常松被连坐贬低,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知道他又要开始作妖,立时道:“去换,换到季公子满意为止。”
钟渐满意了。
此处酒与熏香多少都有些问题,是花楼里常见的手段与药物,为客人助兴用的,剂量并不多。钟渐来时便提前服下了解药,只是以防万一,酒食还是尽量不要多沾。
他转着酒杯微仰下巴,常松在他对面与身边的姑娘调笑。他果如钟渐所想,并不准备在第一日下手,引着人尝了妙处慢慢放松警惕,他才更容易拿捏。
恒光拘谨地跪坐在钟渐身后不远处,配合着钟渐时不时的吩咐。有姑娘来逗弄他,钟渐便不高兴,说他一个奴才怎么配过得比主子还要快活。众人见他是真要生气,怕受牵连,便也不敢再往恒光那边触霉头。
酒换了一种又一种,钟渐仍是不满意,最后摔了杯子索性不喝了,拉着浮欢与醉梦:“这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你们还不如随我回季园!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浮欢捏着手帕给他擦身上溅落的酒液,叫他不动声色地避过去。醉梦道:“公子是贵人,吃穿用度定都是极好的。今次是奴没见过世面,不曾让公子满意。公子不如将酒名告知,下次定合您心意。”
“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们这里怎么能买到?”季小公子撇了撇嘴,“你们随我走,自然就能喝到。”
常松此时开口:“巫山阁有规矩,姑娘不能轻易离阁,外出陪宴也是极为严苛的。阿岚,若是她们真的随你走了,便要受罚了。”
浮欢与醉梦都道:“便是常公子说得这般,还请季公子怜惜。”
常松觑他神色,也道:“阿岚,下次我接你来,将你的酒一并带过来。”
见钟渐仍是面色郁郁,他便提了件有趣儿的:“浮欢,今夜是不是要开‘撷芳宴’?”
浮欢会意,笑道:“常公子记性真好,不过今晚是小宴,人早就被杨公子他们定下来了。”
眼见季小公子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常松脸上笑意深了几分。钟渐遵着人设直接问道:“撷芳宴是什么?”
“阿岚想知道,可留下来瞧一瞧。”常松卖了个关子,“今晚想必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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