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龙的炼金公式

　　日光渐盛，隔着层叠的枝杈绿叶，太阳已升到天空最高。

　　随着酒馆的时钟指向正午，四季镇各处的魔法植物不约而同舒展，清澈的露水呈花朵状迸放，形成一座座天然的喷泉。

　　少女坐在石椅上，乖乖等待炼金术师为她治疗伤痕——很明显，她和游侠都清楚这些伤的来源，却谁都不肯出口解释。

　　身披白袍的年轻人半跪于她面前，身后是大片清凉的喷泉水幕，叶露折射出一弯小小的浅淡彩虹，恰好落至他单薄的肩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见炼金术师提问，声音轻细，语调温柔。

　　“……狄安娜。”少女小声开口，下意识想冲年轻人微笑，余光瞥见神色微冷的高个游侠，便欲言又止地抿起唇角。

　　气氛有些许紧张，神官伊雷尔却仿佛不受影响，他凑近了去观察炼金术师的治疗过程，装作没注意到游侠眼中的警告。

　　“这便是您的炼金术吗？比我想象中还要神奇。”他先是由衷感叹，进而意味不明地压低声音，“炼金术的原理是等价交换，这条原则成了阻碍无数人进修此道的门槛。我实在好奇，您的炼金术神乎其技，不知到底为此支付了什么代价……”

　　“伊雷尔。”

　　神官回过头，那名游侠站得不远不近，银色眼眸像是缭绕雾气的山湖，平静且无害。

　　他们合作多年，神官十分清楚那具有迷惑性的克制表象下到底蛰伏着什么。彻底激怒对方之前，他及时地从炼金术师身边退开。

　　“我们得谈谈。”他笑着提议，“换个地方？”

　　游侠瞥了眼炼金术师，尽管后者从始至终表现得对他们的交谈内容不甚关心，他还是在离开前低声嘱咐，“……等我回来。”

　　天然喷泉没有维持太久，分针下一次转回整点时，那些魔法植物已然收拢了枝叶。

　　两人未走多远，一路沐浴茹月尾声温暖的阳光，却根本压不住环绕游侠的冷意和怒意。

　　他总是这样。伊雷尔头疼地想，越沉默越可怖，越是表现冷静，越叫人惊心动魄。

　　少顷，游侠在树荫下停住脚步。

　　“你不该接近他。”伊雷尔听见对方压抑的声音，“无论你在追查什么，都和他无关。”

　　神官藏在天鹅绒罩帽下的脸庞掠过诧异。

　　“……真是奇妙。”他笑着调侃，“自神战尾声那会儿我们就没碰过面。有时我觉得你根本没变，有时又觉得你和过去判若两人。”

　　原本是轻快的玩笑话，话音未落，却转而成了低沉的严肃口吻。

　　“今年冬天，一名曾隶属第三军团的神官于温切斯特断了音讯，教皇冕下对此非常重视，亲自主持灵魂感知仪式，捕捉到了【王冠】和【理解】的残余痕迹。”

　　“帝国、密林、教会，大陆近一半的势力都围着这位【理解】之主转，就算你想把人藏起来，也躲不过围追堵截。”

　　“仅凭目前的接触，我说不准他的底细、也不清楚你执着于他的原因，但他既已身处漩涡中心，便不可能再远离争端——我不认为你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游侠背对着他，不见表情，不发一语。

　　神官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叹息。

　　“如今时局动荡，教廷上下不得安稳。山地公国和北方密林之间龃龉由来已久，近来开战流言四起，当然，如果只限于往日那般的争端，还不至于惊动教皇冕下。”

　　“感谢驻扎兽人联合协会与山地公国的守夜者，教会得以确认这背后有一位隐秘的存在牵线……他们甚至接触了大陆外的势力，若情报属实，湖心仙女的死敌、蜗居西方多年的洞穴女妖群落也牵涉其中。”

　　“而现在，连密林的管辖地都有混沌生物出没，它们到底渗透得多深、挑唆战争又有何企图——教会自有猜测，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主教们的假设。”

　　和风吹过，遮在四季镇上方的巨大应春树轻晃枝叶、沙沙作响，细碎阳光点缀在四季使女栩栩如生的石像面庞，春日妖精甜蜜的微笑也变得意味深长。

　　“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伊雷尔顿了顿，低声补充，“但西利亚并不这样想。”

　　游侠尖长的耳朵微微一颤，不自觉捻了捻手指。他对神官的长篇说辞无动于衷，却成功被这个名字挑起了警惕。

　　西利亚·沃德里希，古法纪元以来唯一一名征服巨龙种族的大陆生灵，也是秩序教会不久前新晋的光之圣子，从年迈的教皇手中接过了【严厉】原质的传承。

　　神战中期，来历不明的游侠加入了西利亚带领的圣骑士小队，从那时起，两人在各方各面的矛盾与冲突就从未停止过。

　　数十年来，伊雷尔一直充当他们之间的协调者，此刻也只能苦笑着诚挚恳求。

　　“战友一场……别让彼此为难。”

　　良久僵持，神官在某种难言的压力下屏住呼吸，礼节式交握的双手绞得死紧——终于，他看见背对着他的游侠缓缓点了头。

　　谢天谢地。伊雷尔在心中长舒口气，转而扬起神官特有的亲和微笑。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气候回暖，下午的时光也被拉得漫长，近处酒馆隐隐传来班卓丽琴声。

　　炼金术师抹去少女手臂上的最后一抹伤痕，起身时却突兀地被对方扯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里？”狄安娜的表情担忧而凄楚，与她不合常理的力气形成鲜明反差，“外面到处都是抓你的人，不要走了，我带你回栗花城，留在那里你会很安全……”

　　她忽的收了声。

　　在很短的时间里，炼金术师确信从那双迷人的栗子色眼眸里捕捉到了恐惧。

　　不知何时折返的游侠无声无息站在他们身侧，伸手，缓慢但不容置疑地将炼金术师的手自少女手中抽了出来。

　　他摩挲着年轻人手腕上薄薄的红痕，不再搭理狄安娜愤恨不甘的眼神。

　　“准备一下，”他说，“我们从【树海】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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