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度

作者:霍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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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C市夜晚十一点,海湾大桥上。

      明贞丽坐在副驾驶上,她的未婚夫顾衍中正在开车,贞丽欲言又止,顾衍中猜出来是劝阻,把头摇一摇,眼神示意后座。

      明贞丽没办法只有沉默,这一路的车程压抑且不适,全因为后座的这个女人。他们刚从机场回来,不停歇地直接往顾原森的住处开,距离明贞丽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那时候这个女人还没有染发,面容绝冷,雪白的肌肤搭配红唇黑发,眼神望向任何人都没有温度可言,冰冷的黑色瞳孔恍若吸掉任何能照射到她的光亮,她似乎不需要光亮。耳垂上的鸽血红耳坠像所有靠近顾家男人的女人心里熊熊燃烧的欲望,她比那欲望还要难以掌控,因为她本身就处于欲望顶端。

      她说出来的话语丝毫不留情面,贞丽简直难以与她相处,可想想谁又能与她相处,她是俞骄阳最怕的女人,顾家唯一的女性长辈。

      车子慢慢停在顾原森的别墅外,顾衍中开门前一刻压住明贞丽的手腕示意她留在车内不必下来,贞丽点头答应,静静坐在车里,从后视镜凝望后座的女人一言不发地下车,关门。

      女人披着及踝的黑色大衣,在这隆冬的冷寒里仅着一件吊带白裙,她不知道冷,火红的波浪长发披散,成就这午夜时空里一抹诡谲多变的魅,面前的黑色铁门打开,她踩着极细的高跟鞋走进去。

      直到她背影远去,明贞丽才在车内长长舒一口气,这女人无端让人心里发毛,也不敢多看,贞丽庆幸衍中不是她的儿子,她不是自己的婆婆,否则嫁进顾家真就变成艰难度日了。

      顾衍中带人按响门铃,顾原森正在二楼给顾森打电话,他问顾森如何才能让自己不生气开心起来,问她为何言而无信,答应好好的人说不见就不见?顾森心虚嘴却强硬,说世上不是开心的人多也不是不开心的人多,是想要开心的人多,言而无信不是故意,是无奈之举,况且有人作前车之鉴,她不敢放肆。

      顾原森真笑了,料不到她如此伶牙俐齿。听得门铃响,他踩着拖鞋下去,边走边说森森你等着,看我见到你怎么收拾你。

      门打开那一刻,冷风夹杂着不知名的危险气息倒灌进来,谭丽虹的红发似多年掩藏在暗处无法忘却的灼痛一瞬间刺痛顾原森的眼眸,记忆也如潮水倒灌,他忽然记起来好多事。他怔愣几秒在门口,电话里顾森正在喊他,他反应过来回头安慰,好的森森,我先挂,晚安。

      他再回头,不得已又恍惚片刻,庭外寒风吹拂黑夜的树冠,瑟瑟作响,犹如儿时香樟树下仰头望去枝叶轻摆,站在树下的女人缓缓转身叫自己Wilson……

      他渐渐冷了脸,没有任何表情。

      顾衍中的面色在那一刻,复杂无比。

      三人依次进屋,顾衍中回过头来才发现谭丽虹还站在门口的位置,她在等,似乎顾原森不喊她,她就可以不踏进来。

      “虹姨,快进来,门外冷。”

      谭丽虹不作声,定定地看着顾原森的背影。顾原森背对着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喝一口后握着杯子的手顿住,他还是沉默,不明白也不想知道她的来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哦,今晚才下的飞机,虹姨她……”衍中抢着答。

      “没问你。”顾原森面无表情打断。

      “……”衍中识趣闭嘴,灰溜溜摸了摸鼻子。

      谭丽虹面色没什么变化,她对顾原森有着非一般的感情羁绊,无论多久,无论Wilson多少岁,她心中仍旧记得当初那个表情执拗的少年,在母亲冰冷的墓前毅然用背影隔绝掉所有来客最深处最肮脏的窥探,撕裂世俗的目光,脊背挺直,承载所有哀痛。

      她心疼的只有他,亲妹妹唯一的儿子。

      她站在门口,雍丽的面容暗夜生光,她开口:“衍中要结婚了,沁黎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他还是孩子的时光仿佛就在眼前,时光那样快,我也老了……我有机会的吧,看到我们Wilson再度成婚。”

      她的嗓音冷冷,有着不符合她面容的久经风霜,像是喃喃自语,偏偏要顾原森听见。

      他听见了,不怎么乐意的神情,道:“若是她还在,她也会看到。”

      衍中不由屏息,料不到顾原森如此直接。他想走,后退的步伐缓缓,但他又想听下去,好奇心作祟,毕竟难得看到虹姨处于下风,他是要回去跟他妈高沁黎汇报的。

      谭丽虹没管他,注意力都在顾原森那里,见他态度冷淡,自己也没什么受伤的神情,她早就习惯,她的软肋被顾原森掐得死死的,顾家也就他有这种能耐。

      “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但我必须要回来见你。”

      顾原森走到沙发坐下,神色淡淡:“没什么事是必须的,不用苛求自己。”

      “这不是苛求,这是随心,我想你,所以我一定要回来见你。你就要去东京了,再见你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软下去,令人无法拒绝,她向来强硬到不讲道理。顾原森没办法软了心,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顾衍中,后者尴尬笑笑,这还没去东京呢,就打上小报告了,难怪谭丽虹刚下飞机就赶过来。

      “进来吧,门关上。”顾原森妥协般靠进沙发,又问,“你一人回来的?”

      谭丽虹摇头,走近他:“还有潮鸣。”

      她喊得这样亲切,潮鸣……

      世上还有谁会这样亲昵地唤这个名字,以前有衍中的母亲高沁黎,后来有他自己的母亲,现在有她,他们还是走到一起,披荆斩棘,鲜血淋漓。

      衍中掐准时机溜出来,接下来的话他不便再听,还没眼色杵在那里只会让Wilson生气。今晚把谭丽虹带过来本就不合适,日后还想再见这个弟弟,这时候就要乖乖滚蛋。

      滚是滚不远的,顶多就是站在门外和他媳妇聊天,明贞丽问虹姨一直是这样不容易让人亲近么,衍中点头,说对,除了对Wilson。

      为什么?她问。

      衍中回,因为爱,不知从何时起,他成为她命中比父亲还要致命的存在。

      贞丽不再追问,有些事她了解,不了解的那些要想了解,得费很大的劲,衍中不愿意提,她也不愿看到他伤神。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路,盘根错节,牵扯到每个人的痛。

      贞丽知道衍中很在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家过往扑朔迷离,难得他这个大哥没有为了所谓的权势与Wilson争夺。想到这里她挽住衍中的手臂,亲昵地靠过来,衍中受宠若惊,牙花子跟着笑开了。

      相比之下,屋内的气氛静如寒潭。

      顾原森问:“你们领证了?”

      “没有。”谭丽虹摇头。

      “等什么呢?”他像是漫不经心。

      谭丽虹这才有了笑,笑容惆怅,像夜里盛开的枯败蔷薇,明明事已至此,却还强求点不一样的,也许只有她自己这么拼命想要拥有,她一生在乎的那个男人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叫她琢磨了又琢磨,疲累不堪。

      “以前不可以想着可以,现在可以却又清醒得认为不可以。人果然不能清醒的活着,清醒的话什么都没有。”

      顾原森一动不动望着她,这与他母亲谭霖孜血浓于水的姐妹,冷丽的面容已找不到当初母亲存在的痕迹,也许逝去终是逝去,人不在了,再纠结一切都无意义。

      “你已经有了。”他这样说。

      “是吗?”她自嘲地笑笑,“我怎么不觉得,像是离我更远了……Wilson,你同意吗?”

      “我同不同意重要么?”他靠在沙发里,浑身气息犹如冷松岿然不动,山巅处的凛冽已经经历过,不会再害怕了。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她忽然有些急切,眼神灼灼,复而垂下头去,每个字艰难地吐出来又强行吞回去,看着隐忍又痛苦,“他一直把你放在心里,你若真不同意,他不会……”

      她没再说下去,她自己也知道多么苍白无力。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着。

      落地窗外漆黑一片,时间过了十二点,理想回归现实,她实际拥有很多,可为什么随着清醒日子增多,这些拥有的看起来全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抓握不住。

      “顾家的女人就是这样,表面拥有一切,实际什么都没有。俞骄阳不曾真正了解你,何丹影有机会走进你的内心却放弃,下一个会是谁呢,你去东京要找的那个么?她有能力接下这一切,有本事享受顾家所给的荣光,有资本能令她在潮鸣面前站得住脚,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陪你走下去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威胁我?”顾原森静静开口。

      谭丽虹唇角苦涩顿起,摇头:“这哪是威胁,这就是现实啊Wilson,你不是一直都明白的。”

      顾原森跟着笑了,眉眼舒展,云淡风轻。他轻抚额头,想着顾森的倔强顾森的执着,以及她那令自己感觉到疼痛,与珍惜的爱。

      “森森不会,她会实实在在拥有一切。她不需要顾家所给的荣光,也不需要嫁进顾家,她是嫁给我,虽然我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嫁给我。你们不了解她,她韧劲十足……”说到这里他看向她笑起来,直视谭丽虹的双眸,言语自豪,“虹姨,真想让你立刻见见她,你会喜欢她的。她不是骄阳不是Julian,她是全新的,然后你会发现她足够温柔。温柔得强大,温柔得包容,难以形容那种力量,能把我一路带往光明……”

      谭丽虹怔怔望着,几近失语,她像是不认识面前的顾原森。不,她认识的,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妹妹还在,那时候妹妹与潮鸣还很恩爱。

      顷刻间,口中的苦涩肆意蔓延,眉眼间哀愁急聚,她忽然想笑,笑意饱含欣慰又暗藏酸楚。她内心极为矛盾,想得到的得不到,偏偏别人能轻而易举得到,她为自己感到悲哀,也为潮鸣,还有那离世太久的妹妹。

      “果然还是你们的选择……”慢慢地,她道。话语从唇齿间一个个逼出来,让人觉得寒冷又无可奈何,“你们爱,一切无所抵挡,不爱,便是寸步难行。我们的意愿从来不重要,顾家的男人就是这样,偏叫人无法割舍,自欺欺人。”

      顾原森表情无动于衷,他道:“你想太多了。”

      “是么?但愿你的森森不会有这么一天。”

      顾原森没再接话,闲散地靠在沙发里,仰头看着起身有些盛气凌人的谭丽虹,在那一刻他选择原谅她。强势冷漠向来是她的保护色,他可以轻易撕掉那一层伪装,心想还是算了,她的不如意太多,何必再添一层。

      “太晚了,叫衍中送你回去吧。”

      谭丽虹静静站着,接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脚步顿住。

      “经平明日回国,他在西雅图呆了太多年,这次回来想必不再走。你父亲问是不是可以明晚一起吃个团圆饭,在你去东京之前。”

      顾原森没有回答,谭丽虹也不再回头,推开门,那边衍中和贞丽在车外候着她,她心中蓦地存有片刻的柔软,至少在这片阴暗溃烂的泥沼里,还有一对是实实在在幸福的。

      多么难得,顾潮鸣的儿子也能有将纯情贯彻到底的。

      冷风袭来,她没有裹紧大衣,凛冽地迎面走出去。

      ***

      第二天顾原森没有去东京,昨日买的票因谭丽虹的到来晚点,小袁打电话说凌晨还有一班,顾原森摆手说算了,恰好一场酒局应酬被总秘戴戴安排在今晚,今晚顾家也有场应酬等着他,他不愿去,叫上小袁,开车去了酒店。

      至酒店门口,一行人涌出来迎接,那毕恭毕敬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里的领导,浩浩荡荡一群人穿过大堂,顾原森走在最前头,昂首阔步,后面个子矮的董事没办法只有小跑。

      二楼玻璃护栏旁,罗臻正站在那里撞见这一幕,她见顾原森一身西服笔挺,行走生风,长腿下一双黑色皮鞋锃亮,步伐间脚底露出刹那鲜艳的红,像她心底的欲望,燃烧在心上。他径直走过,不知道她肆无忌惮地观望,若是眼神可以将人拥有,那么此刻罗臻的目光便是天罗地网,可惜这网无形,没有实质也就不具备力量。

      他都不见了身影,她还在发呆,直到罗闻的电话打来,响半天她才接起来。

      她父亲电话里说了些什么,罗臻的表情看似不太乐意,扛不住她父亲的絮叨,她勉强点头。罗闻还叫她换套衣服,最好是白色的素雅旗袍,这让罗臻当真摸不着头脑,她道只是吃饭,做什么要这样隆重。

      她父亲笑起来,卖关子的语气,你以为我们是去同谁吃饭?

      罗臻不以为然,难不成天王老子?

      罗闻乐得解释,说不是天王老子,是顾原森的老子。

      罗臻顿时哑然,这时她注意到,属于今年C市的第一场雪,在酒店外悄悄下了。

      傍晚六点整,罗家父女的车准时朝顾家出发,而酒店包厢里,顾原森的饭局正在继续。

      酒桌上破天荒有俞朝的身影,他现在算是行业新贵,在企业并购这条广阔道路上,他的行事雷厉风行。在不久前,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吞并了包括吕氏集团在内的五家大型企业,隐隐有与永森争锋的趋势。吕氏风风雨雨六十年,谁料晚节不保陷入债券危机,吕家的孙女吕瑶不止一次在人前怒骂俞朝狼心狗肺狼子野心,早在两人恋爱时就没安好心,吕家爸爸直接气得心肌梗塞躺进医院。不知情的跟着后面骂,知情的只叹当初吕家强势插手俞氏集团业务,导致俞家爷爷与世长辞,可不就是天道轮回。

      酒桌上你来我往,酒杯相碰风起云涌,俞朝来者不拒,却不向顾原森敬酒。他现在不需要向他低头,他与俞骄阳离婚,不再是他的好姐夫,生意上固然不是死对头,为了森森也是情敌。顾原森像是在状况外,他的身份只有别人巴结他,没有他要去奉承别人的道理,一圈酒下来,老板们见他长久未开口,还以为他是因为俞朝在场,昔日小舅子成为生意对手而感慨非常呢。

      顾潮鸣的电话不合时宜响起,他盯着手机屏幕,一丁点想接的欲望没有。后来他也来者不拒,没注意俞朝一直阴恻恻在后观望,成功撺掇好几位老总灌他一肚子的茅台。

      最后离开,电梯里两人狭路相逢。

      顾原森酒醉踉跄了一下,俞朝讥讽的语气顿起。

      “酒量如今都这么差了?看来年纪上来是经不起折腾。”

      顾原森面无表情抓着电梯扶手,装作气定神闲来一句:“年纪轻轻,这么年少气盛小心栽跟头。”

      俞朝笑着:“跟头栽过了,也不怕再栽一次。倒是C市太小,会不会容不下顾董这尊大佛。”

      顾原森回:“难道容得下你?年轻人翅膀硬了,就认为哪里都能飞。”

      俞朝不甘示弱,抱胸上下打量:“那也比老胳膊老腿坐个电梯都要扶着的好。”

      “……”顾原森慢慢放开扶手站直。

      俞朝冷笑,收回视线看向电梯屏幕上的数字。那数字一动不动,搞半天是谁也没按。

      他眼角抽搐一下,面无表情按下一楼大堂按钮。

      恰巧俞骄阳来电,俞朝掏出手机去接,没注意将裤兜里的皮夹带出来,皮夹里有一张照片,顾原森定眼一看,顿时酒醒一半。

      他刚弯下腰去捡,俞朝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

      顾原森不高兴了:“还过来!”

      “凭什么?”

      “那是森森的照片。”

      “森森的照片凭什么给你?”

      “凭我是她的……”

      “是她的什么?!”他气势好足,吼得顾原森一愣一愣的,“就凭你在永森庆功宴上那个举动?谁又知道你的意图,周围多少莺燕环绕,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你有几颗真心!”

      顾原森皱紧眉,酒意开始上头:“真心你有?好端端的人你都能弄丢,现在再来追回你休想!”

      俞朝一声嗤笑:“我休想?你就没有弄丢过?”

      顾原森被堵得哑口无言。

      “相比你,我又算什么。顾董是谁,C市数一数二的翘楚,玩弄人心的滋味如何?看着森森那样痛苦,你是不是很有快感!”

      “你简直找抽!”

      叮一声,电梯及时抵达一楼。

      还好颖超来得快,电梯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才被分开。俞朝双手插兜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怡然远去,留下顾原森面色铁青,扶着电梯门,酒意上涌将吐未吐。

      另一边,罗臻静立在顾家宅邸前,凝望黑色铁门后静默孤深的庭院光景。其实她只看到一条道延伸进去,其他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那是顾原森的领地,自小掌握主动权的她自从踏入顾原森的领域,没有一次不是被动。空中不断飘落的轻盈柔软又疏离,她伸手出去,未触及到凉意前,那白就化了。

      罗闻让她见见顾潮鸣,见见顾家人,也让顾家人见见她。普通的女儿哪有机会进到眼前这座院邸,父亲嘱咐她要把握好机会。罗臻没问她父亲,机会是自己想把握就能把握得住的么,就像爱从不是单向,而是双向。

      顾原森偏偏要往与她前进方向相反的路上走,没人能告诉她怎样叫他回头。顾森不在那条路的尽头,或许也只是穿插的一段风景,可这样她也羡慕,有着能让他靠近的同一方向,继而轻而易举得到他注视的目光。

      这座宅邸周围有着数不清的大小香樟,香樟浓荫遮蔽,寒风轻拂树冠,枝桠间的冬意摇来摆去。渐渐地,一辆轿车驶近,罗臻回头看去,车内下来的是顾衍中和他的未婚妻明贞丽。

      这两人郎才女貌,处于同一位置的天平,与其说是门当户对,不如说是灵魂伴侣。顾衍中对待感情认真专一的态度叫罗臻佩服,明明他也有着可以游戏人生的资本,却从头至尾只有明贞丽一个女人。

      顾潮鸣的两个儿子为什么相差这么大?

      他们两个人的亲生父亲又是怎样一个人?

      罗臻眼看两人走近,思绪却神游天外。顾衍中收起在自家门前见到这对父女的诧异,与罗闻握手寒暄,贞丽瞧着比自己矮过一个头,打扮得却精致婉约的罗臻,一时觉得有趣,眼神含着令人看不懂的笑意。她这位正牌的顾家儿媳,在看每一位挤破头想挤进顾家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同一种神情。

      顾衍中的目光自然转过来,顾家的男人对于美的事物向来多一抹欣赏的注视。他见罗臻体态玲珑,面容秀巧,视线更是被她旗袍压襟的挂饰吸引,金如意下端缀满七串珍珠流苏,他觉得那小玩意儿眼熟,隐约在哪里见过。

      罗闻精准捕捉他的疑惑,开口夸赞他的好眼光,说这是他父亲亲手所赠,那时臻儿还小,一直不曾戴过。今日过来,这件好东西也该戴着。

      罗臻不知有这个缘由,以为是父亲在哪个拍卖会上随意拍得,她见顾衍中眉形高挑,想是觉得很有意思。可他分明心里在笑话她的父亲,罗臻对此有些不快活。

      她在顾衍中与明贞丽牵手上前之际,在后方也握紧罗闻的手,罗闻慈爱地拍拍她,关切询问她冷不冷,嘱咐等下见了顾潮鸣嘴巴要甜一些,那人虽然严肃,可你是我的女儿,他会喜欢你的。

      罗闻这样自信着,牵着他女儿一步步踏入顾家大门。

      通往主宅的路两旁种满高大挺俊的香樟,冬日里依旧绿意盎然。寒风过处,樟木清香,顾衍中牵着明贞丽走在前头,心神沉静,脚下踩着枯叶恍若儿时回忆铺就一地,抬头时雪花簌簌,他不禁也伸手将它们握于掌心。明贞丽挽着他,目光眺望远处,顾家白色的主宅孤寂落在尽头,一瞬间她产生一种念头,好似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这里的人也永远走不出去。

      后方的罗臻脚步轻缓,与罗闻并肩而行,她不作一声观察四周,见识到樟树真正的高大繁茂,也体会到一种无声的寂寥。巨大树冠压下来的浓稠墨色使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她跟着呼吸紧了紧,不太能立马适应。

      前方顾衍中渐渐一人插兜走在最前头,明贞丽落后他几步,目光也在朝上望。罗闻多年以前来过这里,那时还未有这么多香樟,他正感慨岁月易逝,人生无常。

      往前走到了庭院中央,有一座高大的二层石雕喷泉,顶端是一尊圣洁神女雕像。神女闭着眼,十指交握于胸前,背后一对双翼收拢,姿态虔诚,像是在祈祷什么,雪夜无声寂寂,顾衍中步伐绕过去,目光却没收回。

      他见泉水枯涸,残叶覆盖,落寞的景象折射出他心中辉煌时期的光景。这里也曾花草环绕,彩蝶簇拥,池水喷洒出的氤氲水汽与日光触碰,织就出一幅五彩斑斓的意动,一对恋人幸福相拥,交换戒指,立誓要一辈子彼此忠诚,彼此爱重。

      是谁的誓言不作数,随云烟流动?

      自那人离世后,这里被披上一层薄薄的愁影,呼吸之间都是以往的哀痛。Wilson不常回到这里,他不喜欢回来,今晚他的缺席是意料之中。

      顾衍中忽然很心疼这个弟弟,他回头,见罗臻罗闻正在交谈什么,唇角一勾笑了笑,摇摇头。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贞丽自己也在紧张,她见过高沁黎,却没见过顾潮鸣。谭丽虹让她甘拜下风,顾家的一家之长又该是怎样的严肃面容?

      顾衍中体贴得握起她的手,示意有他在不需要担忧,明贞丽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跟着慢慢展露笑容。

      罗臻在台阶下乖乖站好,她父亲罗闻跟着理了理领带。顾衍中牵着明贞丽上前,不想下一刻大门由内而开。

      四个人愣在当场,门口那人笑容满面,朝屋内高喊:

      “鸣哥,衍中这小子吃什么了,个子蹭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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