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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糖宝受伤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长留上下传开了,如狂风卷浪,着实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毕竟三尊中除了世尊座下其余皆是人脉凋零。虽然几十年都不曾回过长留,但身为他老人家座下仅有的四枚硕果之一,自然倍受弟子们的关注。
而其中最心急火燎的当属落十一了。绝情殿的结界常人出入不得,好说歹说说通了幽若求瑾瑶打开结界放他进去,见到的却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绿衣少女。
“宝宝,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怪我这几天冷落你了,我再也不这样了,你醒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我知道你最爱吃醉仙坊的烧鸡了,你醒了,我带你去吃个够。还有悦心轩的酱汁蜜鸭,钱塘街李大伯家的糖葫芦你总说好吃,每次都嫌不够,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让他一边做,我们一边吃,你还说要带回来给爹爹、娘亲、幽若、火夕、青萝他们,再不醒来,这些好吃的可就吃不到了,还有糖人……”
糖宝在绝情殿有自己的房间,幽若也是一样。白子画虽不喜有人打扰,但糖宝身上流的毕竟是他的血,血脉相连,因此糖宝刚回长留绝情殿的房间便为她准备好了。不一样的亲情也让白子画体会到了千年来从未有的感觉——父爱。
与母爱不同,父爱如山,从前的花千骨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白子画虽不如女子那般细心,但生活处处也可以察觉到对糖宝的怜爱。
他没当过父亲,自然也不知道为人父是什么样的感觉,甚至这个女儿对自己的父亲可能还颇有微词,他对糖宝好,一部分是自身,一部分是因为花千骨,却也未必没有补偿的心理在里面。
白子画也曾幻想过自己提后若是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但在找到她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屋外星光满天,清风徐徐,一片静谧。
门外三人一脸无语地听着落十一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念了大半个时辰的美食,抬头望天,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若有似无。
幽若摸摸肚子,委屈地扁了扁嘴。说得她好饿,她每天没日没夜地忙得昏天黑地,敢情那两个家伙就下界吃美食去了!居然也不知道带回来给她尝尝,真是太不厚道了!媳妇就这样宠着,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落十一还会把她这个掌门放在眼里么?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说回来,长留这几位还有把她放在眼中的么?尊上可以为了师父三五百年不回长留看一眼,儒尊可以为了岚烟一失踪就是二十几年,说到底,也就只有世尊对她来说算得上是“不离不弃”的了。
屋里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瑾瑶浅浅蹙着秀眉。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白玉地面上,如笼着一层轻纱。
落十一对糖宝的情毫无疑问是真的。糖宝身上流着的是她的血,叫她娘亲,却叫白子画爹爹,也叫东方彧卿爹爹,这个关系绕得她头疼,理不清,索性也不管了。
糖宝与落十一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女儿的终身大事自然是每个母亲最操心的。从前对落十一还有几番考量,现在却是可以基本上放心了。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刚放下去一半的心又提了上来。
落十一是摩严的大弟子,糖宝是笙萧默的徒弟,又是白子画的女儿,两人成亲自然是亲上加亲。摩严先前也表示过乐意糖宝嫁给落十一,徒弟坚持,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只有妥协了,但白子画却迟迟不肯松口,这让瑾瑶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是他不相信落十一的人品,这她是万万不信的,落十一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行应当是给予十二分的肯定才会将长留交给他打理。
若非如此,那便是有其他让白子画不满意的地方了。
血浓于水,择婿的标准认真严苛一些也是无妨的,但在她观察以来,落十一身上的每一条优点都符合她的要求,这样的一个人能碰上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白子画心中到底对落十一还有什么不满呢?
这应该和她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神为天下人所敬仰,也为天下人所忌惮,他们能够决定所有人的命运,有些事却是他们决定不了的。
她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是那又如何?她非但不能将他抓出来,还得耐着性子与他周旋,直到时机成熟,或者……这个平衡被打破。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说得不错,但这个忍字又岂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动手,只是因为还没有碰到你的逆鳞。
要忍多久?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就是他们这些无聊之人闲来无事拿六界作为赌注开设的一场赌局罢了。
他们是执棋之人,亦是棋子。
深夜,摩严负手立于崖边,前方,波涛汹涌,怒浪滔天。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水声嘶吼,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风云变色。他一身玄衣掩映于夜色之中,面上常年地没有一丝表情,冷峻严肃。
第三天了,他们用了三天时间才将将达到这里。一路上尸山血海、刀光剑影,纷乱迭起,不堪入目。从前不是没有门派内斗过,一群人为了一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但这些也都是窝里斗,鲜少有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
三天,他们一路疾驰,路过的仙派不下十个,也有些不甚有名气的,什么弑师夺位、兄弟阋墙、修炼魔术、嗜血杀人的应有尽有。门派当中内斗得如火如荼,半点没有身为仙人的自觉。
其中他们共遇妖魔袭击七十八次,恶战九次,小妖小怪更是数不胜数。据说杀阡陌的妖魔界也不太平,起初他还有些嗤之以鼻,此番见到仙界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比妖魔二界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他一直兢兢业业打理长留,督促幽若,事力亲为,就为了让长留保住仙界第一大派的名声,在仙界各大门派面前树立起一个好的形象,以起到领头的作用,却还是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他一直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仙界如今的局面,重新走回正道。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是有多天真、多可笑。
是他太自负。
正如当初的白子画,总以为只要有自己在,任何风雨都能过去,任何危险都能化为平安,总以为能够掌控一切。却不知道,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事是不受控制的。
自从那个女人离去之后,他放任了自己三百年。三百年,活得不人不鬼,不仙不魔,醉生梦死,行尸走肉般活着。
一切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像是两个时间的割据点,仙界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没有了白子画的长留,其余的门派以迅猛的速度的发展,九苍派的崛起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早在前几年,那还只是一个活在长留光辉下的一个小门派,默默无闻。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壮大到堪与排名第二的蓬莱比肩的程度。
他当时忙着找子画,如何将其劝说回长留,等他反映过来时,已不得不小心应付了。
在几十年前,他看到九苍派送掌门千金来长留学习还是恨高兴的。在他看来这至少证明九苍的声誉还在长留之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那丫头的性子也不怎么好,甚至比当初的霓漫天还要骄纵,但毕竟只是个女娃,闹不出多大风浪。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一届的新弟子不仅出了陆汐婉这个掌门之女,还有糖宝和岚烟在他记忆中已逐渐淡化的人物。
当初看不出来什么,事后回想才发现了不妥之处。仙界门派繁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是如何顶着诸多压力一时之间壮大如斯?要知道即便是长留,也是历时千年,一步一步发展,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声望。要说他背后没有势力支持,摩严自己也是不信的。
是什么样的势力能有如此能力?
不久之前的崂山灭门惨案又在心间浮起,显然,是有一支神秘力量在幕后策划这一切。虽然未必是同一人,不知怎的,摩严总是不自主把这两支力量联系在一起。
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意图,自然也无法做出相应的措施。仙剑大会在即,长留早已加强戒备,但是从没有绝密的防护,而且总这样防着也不是回事儿。
原本以为只要搭上神界这条关系长留的千秋基业就可以得到保障,但如今看来……瑾瑶住在仙界以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仙界的兴趣,也没有插手长留的想法,子画与她究竟如何,他至今也不知道,不过想来以子画的能力,即便是她没有回复对子画的感情,想要打动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但是摩严完全没有想过若是她回复了记忆又该如何。
而此时的白子画跟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暗月的光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只能从轮廓上模模糊糊辨出是人形,而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他们身上哪里还有人的特征——五脏六腑散了一地,面目狰狞,甚至还有人睁着两只血洞,眼睛被人生生抠了出来。
四周如鬼域一般静寂无声,无风,树影重重如亡灵的触手,狰狞地想要将人拖入深渊,更显此地阴暗冷清。
一向心怀天下的长留上仙此时负手站在一边,白衣如雪,在无边的暗夜中如一尊完美的雕塑,面沉如水,眼中带着点点寒意,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面对地狱般的场景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良久,那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里才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如微风过水,转瞬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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