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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这是一个不美丽的意外
回美国前，我再次去父母家，还是同样的结果，无所谓我习惯了，我把大朵的手机号码写在纸上留在门外，告诉他们有任何事可以找大朵商量，请她帮忙。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把这些都做到了，心里才能舒服些。我能理解爸妈，而且我知道，作为父母，他们跟女儿之间以这种模式相处，其实最受伤害的是他们，他们只是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归根结底，是我错了。
启程飞美国，本来想把房门钥匙交给苏忱，至少他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回去住，思来想去，还是算了，不想再有联络，让两个人都解脱吧。大朵到机场去送我，我们并肩走着，她忽然很伤感的说：“就这么散了吗？唉。”
“你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千丝万缕，缠缠绕绕，反而太恼人了，都重新开始还不好啊，你等我消息吧，说不准哪天我就找到个外国帅哥呢。”我故作轻松。
“唉，真是的，这么多年的感情，真心疼。”大朵垂头丧气。
我给她一个拥抱：“看来咱俩都老了，都学会多愁善感了，宝贝儿，好好珍惜身边人吧。”
回到美国两周后，我正忙着在家里鼓捣论文，意外接到柯奇的电话，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苏忱出了什么事，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柯奇那一端极其嘈杂，他大着嗓门对我说：“陆夏啊，你是不是在实验室？我一会儿过去找你，我已经到北卡（即北卡罗来纳）了。”
我猜他是刚下火车，还在火车站内没有出来，所以周围人声鼎沸，我急眉火眼的问他：“怎么了呀，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你就别瞎捉摸了。”他赶忙解释。
两个小时后柯奇到了，风尘仆仆，随身背着大包。他把大包放在脚下的地板，然后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后总结道：“嗯，不错，面色红润，看来过得挺舒坦。”
我被逗乐了：“你还学会看相了哈？到底什么事啊，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哈哈，很惊喜是吧？”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眉飞色舞的说，“我准备回国了，老子不打算再伺候美国人了，打道回府，北京人要离开纽约了。”
“我靠，真的假的？你不是在华尔街混得风生水起嘛，怎么舍得解甲归田了？”我调侃他道。
柯奇大笑：“你少挤兑我，主要是我对金发碧眼高大魁梧的美国妹子审美疲劳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找个柔情似水、小家碧玉的中国姑娘结婚生子过日子吧。对了，我都已经离职了，现在完全是自由身，目前的计划是到所有有朋友的地方去转一圈儿，告个别，然后就彻底回去了。”
我很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行，挺敢想，也挺敢干，祝你一切顺利吧。”
我们晚上去吃饭，两个人都不碰关于苏忱的话题，我想我们已经离婚这事，苏忱应该告诉柯奇了，所以他才刻意回避。柯奇要在北卡罗来纳住一天，明天再转战下一个州，他回酒店前先送我回家。走到楼下，柯奇说：“你自己上去吧，我明儿一早就走，提前说声再见吧，等你什么时候回国，咱们再约。”
我点点头：“成，你一路顺风。”
他往前走了几步，我刚要转身，他又停住脚，回头对我说：“别郁郁寡欢的，自己快乐点儿，别让忱儿白难为自己。”
我克制自己不哭，鼻子酸溜溜的，咬着嘴唇回了一句：“知道。”
段简带着宁宁也去度假了，他们给我看旅途的照片，宁宁兴奋的给我讲一路上遇到的新鲜事，父女俩都很开心。宁宁还送给我一条项链，说是她帮我选的礼物，我看到牌子，就知道价值不菲，肯定在四位数以上，不用说，一定是段简的心意为主。我微笑接受了，心里想着某一日再买了价值差不多的东西，回赠给宁宁便是了。段简坐在我们对面看着我和宁宁吃牛排，眼中的宠溺和满足掩饰不住，他笑眯眯的对我们说：“不够的话咱们可以接着再点，你俩多吃。”
宁宁跪坐在椅子上，挥舞着叉子说：“爸爸，我想吃完饭再去逛公园喂鸽子，行不行啊？我要把吃剩下的面包给小鸽子带去，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呢，你快吃吧，吃完了我们一起去。”他眼神落在我身上，还是很温柔。
我把嘴里的牛肉使劲咽下去，摇着头说：“我今天没戏，跟老师约好晚上去她家改论文，要不你带着宁宁去吧，别让孩子失望。”
我看比起宁宁，更失望的是她爸爸，段简叹气说：“好吧，阿姨最近忙坏了，等她把论文完成后，我带你们去庆祝。”
看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我挺欣慰的，小姑娘早没了初到异地的恐惧和不安，她现在如鱼得水，有很多小伙伴，而段简，不再为工作和孩子焦头烂额，他能处理妥当，在当一个好医生的同时，也是个好爸爸。嫁给段简，是通往安逸生活的捷径，这点我一直坚信不疑，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对段简的态度。我不想再进入一段复杂的感情当中，不想再处理跟他父母、女儿甚至前妻的关系，更不想嫁给一个在我和苏忱的生命里都穿梭过的人。
从国内回来的第二个月，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我却在这时患了重感冒，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大概是太忙太累，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休息吧。在家里躺着忍了一天半，体温开始升高，迅速蹿到三十八度七。隔壁的杰妮也不在家，我怕一个人撑不过去，便给实验室的一个同事打去电话，她很快就来家里，不由分说的把我带到医院。
头疼，浑身无力，我有种任人宰割小羊羔的感觉，看着医生护士们围着我来回转，一会儿抽血，一会儿问病情。我在美国没有亲属，同事通知了我老师，她飞快赶来，抓着我的手，着急的问：“这是怎么了，小陆你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啊。”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最近太疲劳了，而且临近月经期，免疫力低下吧。”我胡乱找理由，脑袋里嗡嗡直响。
我眼皮发沉，刚想眯一下，医生又过来了，问我是否在经期，我说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他追问上一次月经结束时间，我努力回忆，貌似是两个月前了。医生边记录在病历上边说：“那要经过化验才能给你用药。”
我忍俊不禁：“我是育龄女性，不过离婚了，您放心吧。”
医生理都没理我，自顾自走了，我老师笑着说：“到了这里你就服从安排吧，人家有人家的规矩呢。”
陪我来的这个同事是瑞典裔美国人，满头金发，一脸雀斑，特别可爱，她跟着忙前忙后，我都有点儿过意不去。老师让我闭上眼睛歇着，我刚入梦，就听到同事大呼小叫的跑过来：“夏，夏，你怀孕了，胸部X光片不能拍了，医生正在给你重新制定治疗方案，咱们还要在这里等着！”
我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说：“别开玩笑了，我现在乐不起来。”
“是真的，你的化验单。”她把一张纸递到我手里。
human chorionic gonadotropin（HCG） 72KU/L，我傻了，浑身都发飘了，这个我认识，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数值超过50 KU/L，基本可以确定是怀孕了。我靠，我一骨碌坐起来，举着化验单叫道：“绝对是搞错了，给我抽血，我要复查，肯定是错了！”
“小陆，小陆，你说中文谁听得懂啊，你别闹，我去找医生，也许真是他们疏忽了。”老师安慰我。
复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跟这个相差无几，73KU/L，妈的，数值还涨了。我伸着胳膊还是不依不饶：“给我抽血，再验一次！”
第三次，这回护士都没有好脸色，给我扎针那叫一个疼，我也顾不上了，穿上鞋跑到化验室门外去等结果。72KU/L，这次好了，连误差都没有，我明显的底气不足，问护士：“还能再做一次吗？”
我老师拉住我：“算了小陆，你别折腾了，应该没什么疑问了。”
我从里到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体温估计下来大半，人也精神的不得了，这三张化验单反复看了好几遍，把它们吃进肚子里销毁了的心都有。护士来给我输液了，我哪里还坐得住，心浮气躁，愁眉不展。我老师也不知该怎么劝我，只能不痛不痒的说：“别担心，别担心。”
一定是那一天，大朵的婚礼，我喝醉了，拜托魏怡送我到和苏忱的家，一觉醒来，惊见苏忱，然后便是情不自禁。一个生命的孕育就是这么奇妙，他哪管你做没做好准备，有没有足够的条件，他就是来了，来的猝不及防，来的不合时宜，来的让你束手无策。他妈的怨谁，怨我自己，我不由自主把手掌落在肚子上，轻轻摁了摁，你真牛，我服了。
在急诊室躺了一天，到傍晚，体温退下去了，老师让我去她家里，方便照顾，我说还是算了，估计不会再发烧了，孕妇的体质超乎想象，放心能自愈。我是自嘲，苦中作乐，我老师可没往那方面理解，她觉得我是想通了，很欣慰的说：“小陆，你这个心态就对啦。”
路上我进快餐店吃了两个汉堡，仍觉意犹未尽，可乐也喝了一杯，带冰的不含糊。回到家蒙头大睡，半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书包去找那三张要命的化验单，呵呵，一张不少，看来不是做梦，老天爷这是跟我来真的呢。
且不说我跟苏忱已经离婚了，甚至做好了天涯路远，不再相见的准备，就说眼前面临的困难吧，课题答辩在下个月必须完成，论文发表也是迫在眉睫，我绝对不能回国去。再退一步讲，我把博士学位放弃了，跟苏忱重归于好，共同抚养这个孩子，那么，当初把陆泓羽的心脏给苏忱后，信誓旦旦说两个人绝不会再有瓜葛的陆夏，怎么好意思在一年多以后，突然宣布和这个人有了孩子呢？我自己都觉得这是陆夏一手打造的阴谋。
再退一步，就算这些我都不考虑了，义无反顾的去找苏忱，那么我怎么跟自己交待呢？把弟弟尚有余温、还在跳动的心脏给了自己的丈夫，让他康复后给他生个孩子，两个人再没皮没脸的幸福生活下去？这是我断然不能接受的，都不需要我父母表态，我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我只在家休息了一天，就回实验室工作，内容和强度没有变化，我只当一切都是假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老师间或从家里给我带着自己做的饭菜，我知道她其实也不希望我放弃学业，但又不舍得看我整天奔忙，所以总会想尽办法照顾我。我老师是特别聪明的女人，她不打听我对腹中孩子的想法，也不提出建议，她就是陪着我，给我支持。
我的答辩时间被安排在最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师暗中帮忙，她从始至终也没对我提起。答辩结束，我一出门就看到段简，他穿一件黑色风衣，有点儿憔悴的样子。“顺利吗？宁宁也跟来了，她在车里等你呢，说要给你庆祝。”段简接过我怀里抱着的一摞资料，还有挎在肩上的背包。
我随着他到停车场，宁宁从车上蹦下来扑进我怀里，我像往常那样刚要把她举起来，段简着急忙慌的拦住宁宁：“快别胡闹了，下来下来。”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儿，果然，刚吃完饭，他就把宁宁支到儿童区去玩，我没等他开口，先问他：“我老师跟你说什么啦？你是不是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嗯，是，她两天前告诉我的。”段简也是直言不讳。
“这事你真甭替我瞎操心，我自有打算，你就别管了。”我装作胸有成竹，看起来没有丝毫慌乱。
段简点点头：“我信，你是有主见的姑娘，从来都是，我没怀疑过。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孩子有你一半的血脉，他是条性命，你不要对他做不公平的事。夏夏，我希望你能考虑，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把你们两个，还有宁宁，放在心里好好爱护。我希望我们可以挽着手看着孩子们长大，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也许他们还会有弟弟妹妹，都无所谓的，我们好好爱他们就行了。”
我承认我有点儿动心，他描绘的场景圆满，人物鲜活，而且我对段简有信心，相信他绝不会食言，只会做得更好。我低下头没说话，段简把手伸过来，攥住我握紧的拳头，柔声说：“你愿意吗？给我点儿暗示好吗？你这样我不敢把口袋里的戒指掏出来，不会让我丢脸吧？”
“别掏，千万别掏。”我仓皇的说。
“知道了，逗你的，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的决定，吃饭吧，但是，睡觉前记着考虑一下。”段简手指用力捏我几下，调皮的眨眨眼睛。
远处的宁宁跑回来，指着嘴巴要水喝，我递给她杯子，她一口气喝完，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兴高采烈的对我说：“陆夏你每天陪着我多好，我就幸福死啦！”
她话没说完就又跑走了，这是小女孩儿表达爱的方式吧，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我挺羡慕她的。我把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吃光了，抬头对段简说：“你口袋里不会真有戒指吧？要是有的话，那掏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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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