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冬去春又来。
　　当大地吐露出绿色的时候，整个紫禁城都在为十三阿哥胤祥的婚礼忙碌着。
　　作为年幼丧母的阿哥，康熙几乎给予了胤祥跟胤礽一样的待遇，听说四十一年的南巡中，康熙让胤祥一个人承担了祭泰山的重任，而这样的大事，往年都是康熙自己亲自主持祭典的。
　　我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康熙太鲁莽，反正四十一年祭泰山过后，我感觉到紫禁城中的每个人对胤祥的态度都更加的恭敬了。
　　所以十三阿哥胤祥的大婚，大家也格外上心，生怕一个纰漏，会引得他或者康熙动怒。
　　很凑巧的是，这场婚礼的双方我都竟都认识，准新郎是十三阿哥胤祥，准新娘是跟我同过几次屋的兆佳氏函晴，如此一来，当康熙指派给我任务时，我便是于情于理都跑不掉了。
　　我在重华宫中接了圣旨，传旨的太监刚走，我就被良妃传了进内殿。
　　“本宫听说皇上刚刚下旨，命你暂时搬去东六所十三阿哥那里？”良妃倚在暖塌上问我道。
　　“是的，奴婢刚刚接到圣旨。”良妃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她这样关注我一个小宫女的一举一动，事事都要过问似乎也太过了一点。
　　“你可知道自己此去的任务是什么？”良妃又问。
　　“传旨的公公说是去协助十三阿哥大婚前的准备工作。”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婚前准备？”良妃淡淡笑了起来，“皇宫的宫女何其多，为何偏偏要抽调你去帮手？”
　　“奴婢不知。”
　　“你从没想过为什么？”良妃缓缓起身，看着我问。
　　“奴婢不懂。”我不知道我应该想什么，我不喜欢去琢磨我想不通的事情，我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做好一个宫女。
　　“好吧，那本宫便让你知道为什么，也莫说我重华宫出去的人如此木讷。”良妃说罢，向一旁伺候的宫女挥了挥手，那宫女点了点头，捧着本书走向我。
　　“你看看这是什么，就自然会明白。”我接过宫女手中的书，良妃在一旁说道。
　　我捧了书在面前，低头揭开封皮一看——图画上赤裸裸地做出各种姿势拥抱着的男女，这这这，这不是春宫图么！
　　我赶忙合上书页，脸上发烫，头皮发麻，我虽是现代来的人，但观念也没开放到看着春宫图都能面不改色的地步。
　　“娘娘。”我抬起头看着良妃。
　　“现在你明白自己是要去做什么了？”良妃轻轻挑眉看着我。
　　“奴婢……明白。”我吞了吞口水，按照祖制，皇子大婚前，都会安排几名宫女提前跟他同床试婚，这样一来皇子大婚之日才不至于懵懂无知、颜面尽失。
　　“恩。”良妃点了点头，“既然皇上旨意如此，本宫也不便多加阻拦，你即刻收拾东西，往东六所去吧。”
　　“是，奴婢，告退……”我捧着那本良妃赏赐的春宫图退出主殿。

　　康熙的圣旨，便是即刻说，即刻就要做的，我收拾好东西，已经有人来通传说接我的公公早在宫外等候。
　　我辞过了良妃，便离了重华宫去。

　　到了胤祥宫中，我被执事太监安排住下，同住的还有其他几名宫女，身材、样貌都比我优秀，真是不知道康熙为什么偏偏抓了我。
　　做试婚的宫女，每个人的命运都未可知，每个人心里都存着计较，于是我们数人也只见过礼，相互之间便不再多言。
　　我实在无聊，灯花堕年前送至南府，古澈人却已经回乡探亲，便也只能把琴暂时寄放在那里，等他回来时再修；要作画，在这人员拥挤的房间里也是不可能办到，就是真的能画，笔墨纸砚这些谁又会帮我这个小小宫女准备，想到这里，不禁怀念起毓庆宫做赞善的日子，若是没有胤礽，那真是地地道道的一份肥差。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里我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在屋内无事可做，起码还能走出屋子去溜达溜达。
　　说做就做，我向执事的公公说明了去向，便一个人往御花园去，不能作画，起码我还能欣赏春天的景色。

　　沿着石阶我慢慢地走着，身边的柳枝随风而动，和煦的春风吹拂在脸上，真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
　　我正走着，忽然一阵笑声传来，我循着声音望过去，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几名宫女正聚在一起扑蝶，我看着，这场景好眼熟。
　　我心一惊，眼前的画面跟梦到宪琳格格的那个梦中的画面何其相似，这样一联想到，我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低头拔腿就走，耳旁一串串笑声随风而来，听得我心惊胆战，只怕一抬头，宪琳格格和喜儿就真的站在面前。
　　这几个月，我刻意不去想宪琳格格被害一事，我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被尘封起来，今天见到熟悉的场景我才明白，原来我根本就没法逃离这场梦魇。
　　我正走着，忽然撞上一人，我向后退了几步，抬头定睛一看，竟是胤祥。
　　“奴婢无心冲撞十三阿哥，还请十三阿哥恕罪。”我忙福身道歉。
　　“无妨。”胤祥看着我道，然后他屏退了跟随他的太监，说道，“难得在这里碰到，拾欢你可愿意陪我一游？”
　　“奴婢遵命。”我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搞的，几个月不见，你又自称‘奴婢’了。”胤祥问道。
　　“十三阿哥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今日开始奴婢便是您宫中的人。”我看着胤祥，“既然是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怎么敢再放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胤祥看着我，“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心一颤，忙回道：“皇上的圣旨，奴婢的命，十三阿哥何须道歉。”
　　“你……”胤祥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拾欢，你要相信，我没有害你的意思。”
　　“奴婢相信您。”我抬起头来，面前的胤祥已经不是那个怀抱黄雀的少年，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康熙对他宠爱的增长，他越来越像一个尊贵皇子，是我自己傻，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但这紫禁城中，又岂能容纳真心？
　　真心之外，我们只是一群被皇权随意摆布的人。
　　我跟胤祥对视着，两个人竟都不知道说什么，然后胤祥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知你心中不平，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心中亦不平。”
　　是么，如花美眷，佳人在侧，我不明白胤祥有什么不平，或许我这样一名宫女，是无法体会他作为一名皇子的烦恼的吧。
　　“我，先走了。”我不说话，胤祥又道，他说罢便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我，我福身恭送，胤祥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更乱了。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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