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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那时司眉跟安泽文相识已有半年。
他们在某家要价不菲花团锦簇的西餐厅各自沉默着切牛排。
安泽文是个好的倾听者,也是个好的发问者。
他们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原先司眉告诫自己离安泽文远一点。
他不是一般人,金钱在他身上铸就他各类超能力。例如,每当她躲藏的时候,他就追上前一步。先是买茶歇,后来是要求再为他写一篇专题,由司眉负责。他有的是本领把两人捆绑在一起。而且司眉相信,他才发挥了不到五成的功力。
如果他愿意,还能做得更过界。
安泽文是她成年后少有的惊奇的部分。
他的贴心,他的不疾不徐,让林杉感慨,如果她是司眉,早就被攻陷。
没有人连追求都这么温柔,这么忠心耿耿。
连安泽文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对原先身边的那群人毫无兴趣。
像一个昼夜颠倒的人忽然过起有节制的生活。
他不向司眉要求什么。能吃一餐饭就有吃一餐饭的快乐。
他享受在繁忙无趣的工作会议间穿插跟她的见面,听她讲故事和笑话。
有一次,聊起初恋。
他说起自己在美国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前女友,她的眼睛很漂亮,脸上有雀斑,很可爱。
他们上学放学一起步行回家,分享趣事。
后来,他见的女人越来越多。但再没和谁一起走过百无聊赖的绿荫大道,谈天说地。
司眉没有犹豫,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讲了她和沈东的故事。
她说沈东的沉默内敛,也说他的幽默风趣。说他满校园跑的汗涔涔找因为物理成绩痛哭流涕的她,说他拿着交通卡尴尬伫立在门外求和......
安泽文听得入神,心内有块地方却渐渐熄火,冷淡下去。
司眉讲得眉开眼笑,他很少看到她这副模样。
“那他现在在哪?”他试探。
“北京吧。”司眉顿住,手捏起玻璃杯,神色淡然,“天知道。”
“你喜欢他?”
“曾经。”
“很喜欢?”
“嗯。也许吧。很喜欢。”
她眉眼弯弯,却看得人悲伤。
安泽文半晌说,真羡慕他。
/
买下婚纱后,林杉和未婚夫在家里吃了饭。
男人吃完就离席回他自己的家。
林杉一个人对着残羹冷炙坐了很久。
脑海里突然闪现白色大G里走下来的宋桦杨的侧脸。
那天她、司眉、苏皓三人一起在家里吃火锅,说他们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她的爱情馊掉了。但她不想让司眉的爱情也馊掉。
如果有人能做诸葛亮,那么就让司眉做吧。
她掏出手机,时隔多年决定给沈东发条消息。
“某人要结婚。”
没头没脑的一句。就是要他误会。
凌晨两点,沈东结束盘点工作,坐在车里,疲惫揉着眼睛。
忽然收到林杉的消息,心空一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说得还能是谁?
其实一周前,他就提了辞呈。
决定离开北京,回到她在的城市,回到她身边。
他花了快十年时间,终于脱胎换骨,终于成就了自己,对得起当年的分离。
但有什么用呢?
一个只敢在中秋节发上一条半生不熟的祝福短信的懦夫还想向陈年的爱情索要什么呢?到北京后,他没有一次哭得这么惨烈狼狈过。天都亮了,人恍恍惚惚,彻夜未眠。翻开手机旧照。这些年换过不少手机,但在明德的照片总东存西存,随身携带似的。
他的工作性质需要各地飞行。
起飞前,他关闭网络服务。就趁着那时间,翻看过去的照片。
一次身边坐着位老绅士,白发苍苍的。眯眼笑着问:“你爱人?”
沈东付之一笑。
“很般配。”
“谢谢您。”他礼貌点头,心却纷乱。
这些年追求他的人不是没有。
借着工作,一面之缘也要加上微信,不问公事,只闲聊搭讪的不少。
沈东长得干净俊朗,眉眼秀气,人又高。工作是知名的拼命十三郎,收入高得瞠目结舌。
他现在很会应付各类社交场合。不再是那个要躲在司眉身后,看她游刃有余,自在精彩的观众了。他起初也就是个愣头青,被算计过,也被扶持过,一路走到今天,从红着脸讲话磕磕绊绊的新人变成知道什么时候该劝酒什么时候该谈生意的精明人。
他在四大会计事务所工作,忙得跟狗一样。
他改签机票,预定酒店,提前回到他十八岁离开的那座城市。
整日缩在酒店里,什么也不做,对着聊天框斟酌,打字又删掉。
他的房间隔壁不知住着什么人,一到半夜三更就开始弹吉他歌唱,吉他弹得还可以,歌唱得惨不忍睹。房间客满,也没有更换的可能。沈东干脆敲那人的门。
面容素净憔悴的女人穿着丝质睡裙探出头,原是恼怒,看到他的脸又缓和下来。
“有什么事吗?”
估摸着二十岁出头,还很稚嫩,但一副作息极其不规律的样子。面色暗沉。
“您好,我是隔壁房的。您练琴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过晚了?”
“吵到你了?”
“嗯。”
看样子,是讲理的。沈东暗自松口气。这时节,他没空跟谁吵架了。
“嫌吵住酒店干嘛啊?有钱就买房啊。”
噎得他无语。
“你倒是住家里啊,干嘛跑出来扰民?”
说了吧,沈东早不是十年前的沈东。他现在,不浪费时间绕圈子。
时间就是金钱,该骂就骂。
在社会上,谁还跟你先礼后兵?肮脏慌乱的“战役”打过,有些本领也就练出来了。
“我是长租。你住几天不就走了?忍忍不行吗?”
“哦。”沈东不退让,双手抱胸前,不耐烦但矜持,“不好意思,我也是长租。我没法忍受,如果你今晚继续扰民......”
“要把我怎么样?”女人很无赖,被惯坏的样子,把住门框。故意气他。
“我不怕你投诉。这酒店老板也管不了我。”
沈东挑眉,点头不语。
“你干嘛?”女人露出懵懂神情。
“晚安。”男人帅气退后,神秘一笑。
女人手中还握着电话,对面“Jane,Jane”地叫她,问她发生什么了。
“nothing。”她继续用英语聊着,心里还挂念着刚刚的男人。
他气质很特别,倔强又高傲,同时被她窥出一抹落寞。
眉目如星,笑得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她是故意为难他。日子太寂寞,她这个不想回家的富家小姐只是为了挥霍时间。
到了半夜,她终于知道沈东笑容的含义。
两人一墙之隔。
他放了一夜的物理学讲解,听得她头疼。但冲过去找他,又显得没面子,想等他自讨没趣关掉,可他好像睡着一般,动也不动。
后来还是没忍住,套了外套,匆匆敲响隔壁的门。
沈东慢条斯理拉开门,面无表情,细看能发现他的得意。
“那个.......”
“哪个?”
“你的视频声音太大了。”
原来沈东自己戴着耳机工作,把手机贴在墙上,最大音量放视频。
“那正好,你弹琴的时候还能学学高数。一举两得。”
女人疲惫揉脸,妥协道:“以后弹到十点停。”
“八点。”
“你这是得寸进尺?!九点!!”
“那——七点?”
“好了好了,八点。行了吧?”
“成交。”
沈东颀长的身姿闪回屋内,见女人还不走,疑惑望着她。
“偏偏还选了这个人的课.......”
“什么?”
看女人对着手机屏幕喃喃,他费解。
一头羊毛卷的女人扭过头看他,不在意地说:“这人是我爸。”
“啊?”
“视频里讲物理这人,是我爸。”
那是国外某所大学的公开课,确实是华人教授。
“住在这很无聊。不过我听说,明天有人办婚礼,在草坪那里。你起得早可以去看看。”
女人仿若毫无芥蒂,揉揉眼,出了门。
脚踩在地毯上又说:“哦对了,我叫Jane,怎么称呼你?”
“叫我Dong就好。”
/
漏水。
沈东一早看着浴室的排水管道一筹莫展。
打了前台电话,有人上门处理,还是摇头。
不好意思啊,先生。
他们也没有空房,提出为他减免一天房费,下午应该可以找到师傅解决。
酒店处理事情总像踢皮球,沈东不信任他们说的下午一定、明天一定,旅途中住过太多酒店,他知道很多事情不去催促就没有后文。结束手边的工作,他就收拾好下楼,再次向前台强调漏水问题给他带来的困扰。
就是在这时,他见到司眉。
提着婚纱裙,步履匆匆,眼神坚毅,奔逃进电梯。像商业电影里常见的一幕。
紧跟着她来的是同样面色焦急的男子。
应该是她的未婚夫,可......他怎么也不觉得司眉会嫁给这种类型的男人。
不管怎样,他跟上去。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酒店没有过夜的空房,但有钟点房。
他问到的房号,很巧就在他右边,左边住着羊毛卷小姐Jane。
这个点估计还没起床。
沈东插着兜,感受着方形金属机器将他托举,心中茫然谨慎。
只求好运再眷顾他一次。
/
回到酒店,他刷卡时,羊毛卷Jane正好推门出来。
穿得很潮流,卡其色的长靴,皮质短裙,颈间挂着复杂的坠饰。怀里抱着平板。
“有好事?”
她很自来熟。
沈东无辜:“我么?”
Jane笑着,轻合上门。
“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春风得意。”
“我有笑吗?”
他才吻过司眉。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原来他在幸福地笑吗?
“诶,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跟不笑,居然都一样帅啊?”
她的眼神不是挑逗的,十分自然。表情好像在橱窗里看到什么完美的可爱手办。
沈东怔住,不知如何回应。
她先笑开,摆手解释:“别误会啊。不是喜欢你。你不是我的菜。”
继而潇洒扭身,走远。
沈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浴室的水管依然没有修好,滴答滴答。
他听得沉浸,也不觉得讨厌,任这缓慢的节拍填满他的心。
一滴清水,就是一流年。
他曾用过多少流年,在这样灯火通明却寂寞的夜里,思念司眉?
/
次日,他给司眉传简讯。约她见面。
她没有回复,一分一秒都如此煎熬。
他每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好像自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一样。
三天后的周末,他再也按耐不住,打电话给她。
嘟声后,她接得很快。
“喂?”
“喂,司眉。”
“嗯......”
那边听起来很嘈杂。
“你是谁?”
“沈东。”
大概停顿了五六秒,她不冷不淡说:“哦。有事么。”
“明天你有空吗?我想......”
“没有。”
“那什么时候你有空?”
“有什么事吗?”
那么疏离,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连续问了两个“有什么事么”,提醒沈东,他们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没事也要聚在一起的伙伴了。不相熟的成年男女,见面需要很多不得不的契机。
沈东不想表现得急不可耐,逼得她太紧。
这世界上,他最不想逼迫为难的人就是司眉。
他也不想变得令她更讨厌。
所以,变得很安分,很不清高,很不像他自己。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帮忙?”
“嗯。帮忙?可以吗?”
嘈杂中,他听见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司眉捏着电话,正仰着脖子,看道上极速飙过的赛车,漫不经心。安泽文凑近她的另一只耳朵,边鼓掌边关心:“过瘾吗?”
看出她心不在焉:“你在打电话吗?”
“哦,是。”
“有事要忙?”
“啊,没有没有。”
安泽文歪头宠溺一笑,示意她挂掉电话:“享受此刻啊。这样才不会亏掉票价。”
沈东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不接电话的司眉身边原来有个男人。
是男朋友吗?
难怪她说接吻是不对的。
他仅剩的一点自信即刻破灭。
司眉挂掉电话,依然心有挂碍般不在状态。
尽管她很努力地伪装,大笑、鼓掌、跟安泽文说这个选手如何如何。
但安泽文还是发现她的异样。
他有种直觉,那通电话的另一头,有个不寻常的人。
甚至,很有可能,是她曾在烛光里亮着眼睛,提过的那个少年。
她的忧愁,她的喑哑默然,都被那通电话呼唤回身,结成霜般覆在肌肤表皮,难以靠近。
形成结界般。
回程,他们挤在退场的人潮里。
不少人带着俱乐部的鸭舌帽,一脸兴奋,滔滔不绝。
安泽文靠边排队,掏钱包给两人买热狗。
什么年代,早没人用钱包。他还是那么老派。
司眉不急着吃,看着挤满色拉酱和番茄酱的热狗。
忽然脆声问:“安泽文,我们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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