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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情浮现
又进入了正常且平淡无味的学习生活。
江沚如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在完成学校的学习任务的同时,还要抓着时间把海市那边老师发来的练习和卷子做完。
一个星期连续着,好像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六月二十二号是一个阴天,乌云挤满天空,空气中热意凝滞。
临江路上微微江风迎面,但并不能带走江沚额头的汗珠,他看着阴霾笼罩的天空,太阳穴被沉闷的热气蒸得突突乱跳。
沿着熟悉的巷子回家,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江沚习惯性往那边看了一眼,是熟悉的青灰瓦檐下的青石路面。
乔新月昨晚聊天时说他今天从宁城回来,但现在还没有消息,大概还在路上。
回到家,江沚却发现今天他家的院门反常地掩上了,南巷邻里大多认识,他们家院门一般只有晚上才会锁,白天基本上都开一半。
他抬起手刚碰到黑色铁门,指尖便感觉被静电刺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捏了捏指尖,江沚也没理会就继续推开门,刚露出一条门缝,他就看到了站在屋子门口的江湄,她垂着头靠在门旁的墙上,没有玩手机。
“江湄怎么会在这儿?”江沚疑惑着就推开了门,届时江湄听到开门声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姐,你怎么又跑来了?”江沚朝江湄招了招手,却看见了对方没化妆有些苍白的脸。
他快步走过去,刚想问对方是不是生病了却听见了一道让他有些惊讶的声音。
“小沚。”一道带着沙哑的男声。
江沚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了站在玄关的谭父、坐在客厅沙发的谭母以及陪着他们的舅妈。
“谭伯父,你们怎么在这?”江沚问道,这时他身旁的江湄扣住了他的胳膊。
“江沚,他们想来找你问一些事情。”江湄说。
“对,小沚,我们来这里就是有一些事情要问你。”谭父语气有点急。
“什么事情?”
江湄牢牢箍着江沚的胳膊,把他压在原地先一步走进门跟谭父说:“伯父您先别急,我们进去再说。”
江沚跟后面进到客厅,看清了谭母,对方穿着依旧得体,但面容竟然比清明节见面那次更加憔悴,眼眶时那种哭过的红肿。
因为江父江母和谭家来往深,所以舅妈和谭母也是有点交情的,此时舅妈坐在谭母身边,轻声抚慰她。
见到江沚,谭母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但并不是兴奋愉悦的光泽,而更像是濒临垂死之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
江沚感觉谭母现在精神已经不是低落了,更像是有些不正常了。
舅妈见到江沚就站起来:“既然小沚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聊聊,我正好去休息一下。”说完她又拍了拍谭母的手,目光有些沉:“和孩子好好说,不要太激动。”
舅妈离开后,江湄先走过去开口了:“伯母。”
谭母应了一声,目光却一直黏在江沚身上。
江沚现在感觉自己思绪有些混乱,胸腔的跳动有些加快,十分不安。
“到底怎么了?”他转头看向江湄问道。
但江湄还没回话,一旁坐在沙发上的谭母站起身来扯住了他的胳膊,带着哽咽问道:“小沚,深儿没自杀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是谁在骚扰他。”
“什么?”江沚本来就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缠作线团,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骚扰?”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看开了一点的,但是再次提到谭深自杀的事他依旧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谭母似乎已经有些癫狂了,丝毫没管江沚明不明白她的话,喋喋不休地说:“你告诉伯母好吗,深儿就是因为有个男的骚扰他才自杀的,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好吗?我求求你了……”
男的骚扰、自杀、是谁……
倏地,江沚脑子好像负载般变得空白,竟然没有听明白谭母说的是什么。
“谭深自杀不是被你们逼的吗?”他有些失神,愣愣地说。
“我承认我们有错,但是深儿他……他怎么能……“谭母还在说着就哭了出来,有些脱力要倒到地上被谭父扶住了。
“小素,你还好吗?”谭父有些不忍心。
江沚呼吸有些急促,竟然有些火气上来了:“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他话音刚落,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江湄拉过了他:“我和你解释。”
说完她又转身和谭父谭母说:“伯父你们先调整一下,我和江沚说。”接着就拽着愣神的江沚出到了院子里。
江湄把江沚摁在院子里乘凉椅上,自己则搬了张椅子面对面坐在他对面。
江沚现在已经有点回过神来了,但他却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不正常:“你们的意思是说谭深他是因为被一个男的骚扰才自杀的?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不知道?”
“这只是一个原因。”江湄握住了他有些发抖的手:“你听我说,江沚。”
“我之前跟你说过清明节后谭伯父他们又找了我一次吗。”
那是清明节后的第二天,在江湄送江沚他们去机场回来后,谭深父母又找到她,说是想再和江沚聊聊。
江湄很疑惑,告诉他们江沚已经回南江了,有事情为什么昨天没说完。
于是谭深父母就在电话里跟江湄吐露的一件事——关于那天谭深为什么会选择自杀的事。
谭深自杀的那一天是周日,也是一个晴天。
那一天谭父谭母都休假在家,谭父闲来无事打扫房子,却在谭深房间发现了他的两幅素描画。
他告诉谭母后,对方就有些生气了,但当时谭深病刚好不久,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跟谭深说他已经落下了很多功课,不能分心。
谭深当时躺在床上看书,听到这些话依旧是习惯性地低头道歉,谭母也不想计较什么也打算就此了之了。
但巧也是巧在这个时候,谭深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有两条短信发了过来。
现在发短信的几乎都是一些例如话费充值这些服务信息,谭深的手机本来就是被严格管控的,密码是他父母设置的,所以谭母就顺手拿了起来看了。
但也是这么一眼,就是让她滑向愤怒的源头。
那两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名的电话号码,第一条内容是“谭深,和我谈恋爱吧,我喜欢你”。
当然,这刚发来的短信代表谭深不知道,也没有回应,谭母没什么太激动的反应。
但另外一条却让谭母瞬间情绪失控,那一条短信很长,黑色的字体映在白□□面上,格外地刺眼。
“你是个同性恋,是个怪胎,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接受你,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
谭母思想本来就较为保守严肃,这行字对于她来说无不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她当时脑子几乎思考不了,骨子里的易怒暴躁抢据主体,把手机丢了出去,指着谭深直接质问:“这两条信息是什么回事?谭深你怎么会是同性恋?”
当时潭深听到这话身体瞬间僵硬,拿起被丢到一旁的手机也看到了那两条短信,接着谭母揪住了他的胳膊,谭父听到动静从客厅跑进了房间。
“深儿,告诉我,这短信是谁发的,这是假的对吗?”谭母语气是祈求的,但捏着谭深胳膊的手力气却大到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拧碎。
“说啊,你到底是不是啊?你不能是同性恋啊!”
谭父站在房间门口听到了谭母的话,却没有过来阻止她的行为,只跟着喃喃开口:“深儿,你竟然是个同性恋。”
谭深呼吸都在颤抖,他知道那两条短信是谁发的,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同性恋。
从他十四岁在办公室门缝里看到他们美术老师和另一个和他性别一样的男人接吻的时候,从笨拙的在网上搜索同性恋,点进那个让他起生理反应的男同色情网站的时候,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喜欢男人的怪胎。
可能是因为从小的家庭的压抑让他心理产生了问题,也许他天生就是这样,但是他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表露出他的不同。
直到高一下学期末时他的日记被他们班一个和他一样恶心的人看到。
那个人偷走了他的日记翻开,还回来的时候却毫不顾忌。
当时他体育课请假呆在教室里,那个人跟着他留了下来,在教室同学全部走光的时候,把从他那偷来的日记拍在了他的桌子上。
“原来你和我一样喜欢男人啊,谭深。”那个人说话的腔调很奇怪,让谭深有点反胃。
他当时想站起来反驳,但不知为何却和现在被他妈妈揪着手质问时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但那个人在把日记本还给谭深后就摆出一个像是小人得志又像是对什么志在必得的表情悠哉游哉地离开了。
从此,谭深接受了那个人几乎长达一年的性骚扰。
那个人表面上表现得十分正常,却总是会在人少的时候凑近他,摸他的手或在他耳边说出一些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甚至找准只有谭深一个人的厕所,对他暴露自己的身体。
这一年,谭深一直在反抗那个人,一直在拼命掩饰自己受到的伤害,直到把自己折腾出了抑郁症。
但现在,看着自己母亲那愤怒的面容和自己父亲那一如往常的懦弱态度,谭深闭了闭眼睛,忽然就什么都不想争了。
“我就是同性恋。”他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随即一个带着风的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他那半边脸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他本来是不以为意的,直到他母亲又开口:“你怎么那么恶心,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恶心的东西。”
谭深捂住自己的脸,他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恶心,也在想自己为什么被生下来。
接着,他好像脑子空了,然后一口气推开了谭父谭母,跑上天台没有一丝犹豫地跳了下去。
江湄当然不知道谭深的视角,也不知道谭深当时说的那句话是真的还是气急之下说的。
她只知道就是因为这两条信息,谭深父母和他发生了争执,也是点燃谭深自杀欲望的一条灰色引线。
谭深去世后,谭父谭母一直都释怀不了,一直没有清理谭深的房间。
但在昨天,他们去寺里上香,听取大师建议才打算整理一下谭深的房间,但也就是这一收拾,他们发现了谭深藏在床头枕头下的床缝里的日记。
他们翻开日记,就看到刚开始几乎都是写学校生活的劳累或对父母的不理解,但从某一天起,它的内容却很多都成为对某一个人的恐惧。
谭深从始至终都没有写出那人的名字,而是用一个“他“来表示,这也就是他们求助江沚的原因,他们知道江沚了解谭深的之会比他们多。
“同性……恋?”
江湄的话像是一根针慢慢扎进江沚的脑海里,他被钉在原地想努力消化着,但不知为何那三个字却让他感觉有一瞬间的眩晕。
听到他的话江湄也停了下来,因为江沚手抖得更厉害了。
“谭深怎么可能是同性恋?!”江沚蓦地有些激动,双眸似乎也在颤动。
江湄又握紧了一些他的手,不让他挣脱:“江沚,你冷静一点好吗?”
“姐。”江沚偏头捂嘴干呕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你骗我是吗?”
“江沚。”江湄重重道:“我没骗你。”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伯母他们来找你是我帮忙的,因为我觉得这件事你肯定不想我们瞒着你,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湄的话牵引着江沚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抬起手在脸上用力揉了两下,又冷静一段时间后才说:“那本日记呢,给我看一下。”
“伯父那里,我去帮你问。”江湄站起身来,盯着江沚垂下的头顶看了几秒才离开。
江湄去要了日记本回来递给了江沚。
江沚拿过那本日记,看着封面他也确信这就是谭深的日记本,轻轻抚了抚封面他就立马翻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谭深写日记的习惯是中考完之后才开始的,这本日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写的,但他并不是天天写,而是偶尔才写一次。
他的日记本也几乎都是一些负面情绪内容,用来宣泄,江沚也了解,对方的开心事他一般都会画出来写在他的画册上,这也是谭深从来不肯让其他人看这本日记的原因,甚至知道他写日记的人都少之又少。
日记刚开始确实都是一些平常的抱怨内容。
“这几天一直在下大雨,一直都要呆在家里,有点难受。”
“今天开学刚到新环境有些不适应,江沚没和我分到同一个班,听说这个学期结束后就要选科分班了,所以我在这个新班级呆几个月就要换班级了,我不喜欢这样。”
“江沚要选理,他的理科很好,但我不敢选理,只能选文,又没有机会和他同一个班了,有点遗憾。”
……
江沚鼻尖泛起浓浓的酸意,但他仍快速翻看着,直到日记里第一次出现那个没有名字的“他”。
“他偷看了我的日记,他知道了我是同性恋,他说我和他一样恶心,我也知道我自己恶心。”
“他今天下课时偷偷摸了我的手,我真的很想吐,但我不敢跟别人说,连江沚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怕我告诉他,连他也觉得我恶心。”
“他今天又给我发骚然信息了,我怕我妈看见马上删了,拉黑了他。”
“他警告我别想说出来,因为没人会信我,他们只会觉得我恶心,当然了,我确实不敢说出来。“
“今天江沚来找我,他盯着江沚看了很久,我害怕,但是我想要江沚陪着我。”
……
他、他、他……他到底是谁?
江沚盯着那个字,眼前几乎出现了重影,但顷刻间他胃部的痛意迅速卷了上来,让他几乎集中不了精神。
江沚努力思考着,但他只能分辨出这个人是谭深班上的一个男生,却不知道是谁,因为谭深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江沚心里想着,但即刻又明白了过来——谭深不敢告诉父母,因为如果让谭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会觉得荒谬和生气;他也不敢告诉自己,因为他怕自己知道后反感他。
江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沉闷的热气把他逼得满头是汗,他胸腔剧烈起伏着想要大口呼吸,却依旧喘不过来气。
于是他站了起来,抓起手机就往院门方向快步走去。
“你去哪?”江湄喊道。
“我想出去走走,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我现在脑子很乱思考不了。”去哪都好,江沚觉得如果自己再这里就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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