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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
“放肆!” 钱皇后心中一惊,面上却仍强自维持着皇后的威仪。她看着面色如常的李端,心中暗自思索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何事情的发展与她所估计的完全不同。
“本宫身为你的嫡母,” 她缓缓开口,用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自然是将你的安危放在心尖上,你怎能无端以如此恶意来揣测本宫?”
“哦?”李端将手中的长剑向前一扔,对着钱皇后冷笑道,“难道不是皇后娘娘让人把毒粉洒到了孤的衣服上么? ”
“太子慎言!” 嘉帝猛然起身,他看着李端神色阴暗不定:“有些话想清楚再说,你口口声声说皇后投毒,可有真凭实据?莫要因为一时意气,坏了皇室体统!”
证据?
李端看懂了嘉帝眼中的警告,却并不打算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钱百媚安插在东宫里的探子把毒粉交给陶修然,让他今晚找时间洒到孤的衣服上,那探子已经被孤拿下,如今就在东宫里,父皇是想让儿臣把他带过来审问么?”
“李端!”嘉帝提高了声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端。
“父皇还要包庇这个毒妇么?”李端指向钱皇后,“就是她,害了儿臣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你在胡说些什么!” 嘉帝怒到极点,抓起案上的汤盏狠狠掷向地面。瓷片飞溅间,滚烫的热汤泼在李端靴面上,却烫不化少年眼底刺骨的寒芒。
李端喉结微动,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几乎要冲破喉管。他缓缓转身,环视殿内众人,声音却陡然沉下去:“当年曹裕替孤顶下虐杀宫人的罪名时,父皇可曾想过 —”,他忽然回头,目光如刀剜向钱皇后,“真正该死的,是躲在坤宁宫里的始作俑者!”
“太子慎言!” 钱皇后望着少年眼底横生的恨意,努力平复好情绪,“你今天怕是昏了头,本宫身为一国皇后不与你一般计较。”
“慎言?” 李端逼近两步,靴底碾碎碎瓷,“当年你威逼利诱孤的奶娘,让她把毒粉撒到孤的衣物上,想要看孤在父皇的寿辰上发疯,最终阴差阳错下孤失手杀了那名宫女。钱百媚,你害死那么多人,就不怕午夜梦回时,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殿内死寂如坟,唯有烛泪坠地的 “啪嗒” 声,众臣齐齐屏息。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在这静谧中格外清晰。
“安插在东宫内的探子已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那祸乱人心智的药粉也从陶修然身上搜了出来。”
李端忽然撩起下摆,重重跪在金砖之上,他仰头望着嘉帝,眼底的倔强如星火燎原:“今日儿臣冒死叩问,只求父皇还曹裕一个公道!”
“陛下!”钱皇后到现在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端的计谋,为的便是要自己自乱阵脚,亲手送上把柄。
“臣妾是……”她看着嘉帝猩红的双眼,到底没敢喊出“冤枉”两个字。
“皇后你做错事了,以后就由舒贵妃执掌六宫。”嘉帝缓缓抬手,指尖抚过钱皇后颤抖的眉骨,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哄哭闹的孩童,“即日起,你就禁足在坤宁宫吧,没有朕的旨意,不要再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怠,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耗尽了所有气力。钱皇后望着眼前冷酷的的皇帝,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事到此为止,朕乏了,今日便散了吧。”嘉帝的目光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李端和朱秀妍身上,“太子与太子妃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低头行礼,鱼贯而出。
鎏金殿门缓缓闭合,将殿外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太子,你今天太冲动了。”嘉帝看着站的笔直的李端,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后为了争夺储位给太子下毒,也会知道当年是太子残忍虐杀了那名宫女。
“太子,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便是贤明二字。”嘉帝看着李端,长叹一口气。
“儿臣不求贤明。” 李端的清亮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儿臣只想要问心无愧!”
李端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他望着神色铁青的嘉帝,忽然想起曹裕被处死的那天。他也是这般站在嘉帝面前,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身首异处,像条不敢抬头的犬。
当时的他太软弱了,明明知道曹裕做了自己的替罪羊,却没因为太害怕而没有勇气站出来说明真相。
可现在的他不想继续错下去,他要站出来揭露这一切,还曹裕一个清白,也还自己一个清白。
“李端你是疯了么,这些年宫中的风言风语有多少你不知道吗?你是一国太子,你让史官怎么写你!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嘉帝是帝王,比起一个人的生死,他更在乎的是皇室的清誉和储君的名声。
“父皇,儿臣根本就不在乎史官怎么写,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一个真相!”李端对视着嘉帝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真相?谁会关心真相?现在所有人只会说太子是个嗜血的疯子,史官的笔杆子就会把你戳死,你以后又拿什么去服众!”
看着李端,嘉帝想起了曾经天真的自己。
可如今,他坐在这龙椅上才明白,有些真相就像埋在地下的腐肉,与其挖出来,不如永远留在那里。
“孤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去服众?”李端嗤笑一声,他笑嘉帝的所谓的贤德之名,也笑自己从前的优柔寡断。
“李端你不是江湖侠士,你是一国太子,你要做的是治理好这天下,不是为了一个人的遭遇要死要活!”
嘉帝气疯了,他指着李端的鼻子骂道:“你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责任到底是什么,这太子就不要做了!”
“若不是母后死不瞑目,等着儿臣为她伸冤,父皇以为儿臣稀罕做这个太子么?”李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父皇,不是人人都想着做你那个位子,如果当了皇帝就要像你一样凉薄无情,儿臣宁可去做个不问俗事的逍遥闲人。”
“滚,你给朕滚出去!”嘉帝再也忍不了,他大声把杨秉礼喊了过来,怒吼着让他把李端带走。
“太子妃你留下,朕有话要跟你说。”
朱秀妍看了眼嘉帝暴怒的神色,对着李端偷偷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
“太子妃,”短暂的沉默之后,嘉帝看着朱秀妍,脸色阴沉,“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秀妍不是蠢人,她知道皇帝这是责怪她为什么没有劝阻李端做出今晚的事情。
“太子是储君,朕希望他未来能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可今夜之事后,他身上的污名该如何洗清?世人皆会知晓太子曾在东宫虐杀宫女,谁会希望大胤未来的天子是一个嗜血残暴之人?你身为太子妃,竟由着他胡作非为!”
嘉帝看着朱秀妍语气冰冷:“太子不懂事也就罢了,阿妍若是你也不懂事,朕只能换一个人做太子妃了。”
“儿臣明白,只是当年的事情是太子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不能拔出,日后……”
“太子妃,”嘉帝打断她,“朕要的是能辅佐储君执掌乾坤的贤内助,不是替他翻旧账的解语花。你只需要帮助太子做好储君这个位置,日后接过朕手中的江山就行了。”
朱秀妍后背一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不仅是太子的父亲,更是大胤的君王。
“儿臣明白,日后定当做好太子妃的本分。”朱秀妍不敢再分辩,猛地跪了下去。
嘉帝这才满意:“你能明白最好,朕是看着阿妍你长大的,自然也希望你能与太子琴瑟和鸣,只是太子他身份尊贵,有些事情不能以普通情理来衡量。”
他顿了下,似乎是想起李端之前说过的话,眉头微皱:“太子曾和朕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简直可笑,他的身份注定此生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如今曹裕的事情已了,太子的心结自会消除,太子妃理当规劝太子广纳贤媛,也好早日为皇室绵延子嗣。”
朱秀妍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心中寒意顿生。她明白嘉帝的意思,他既容不下曹雪柔这样的隐患陪在太子身边,可同样也不允许东宫只有一个女主人。
如果是以前,朱秀妍自然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经历了曹雪柔的事情,她对李端早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听到他以后身边还会有别的女人,朱秀妍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行了,起来吧。”该说的都说了,嘉帝对着朱秀妍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朱秀妍松了口气,她刚走出殿门,却见李端斜靠在门框上眯着眼,分明是困得狠了。
原来一直在等她啊。
暖意自心底漫开,朱秀妍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唇角扬起笑意:“咱们走吧。
“朱大嫂,刚才父皇跟你说什么了?”李端舒展着僵硬的筋骨,目光里藏着几分不安,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没什么,不过是斥责了几句,说我不该由着你胡闹罢了。”朱秀妍不想说出实情,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她见李端似乎有些怀疑,连忙转移话题:“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结束了,那陶修然和曹雪柔你怎么处置的?”
“曹雪柔我让人送回江南了,毕竟我欠了她哥哥一条命,至于陶修然,我把钱皇后的毒粉给他用了。”
李端边说着边观察朱秀妍的表情:“朱大嫂,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于狠毒了,陶修然毕竟曾经是孤的朋友。”
朱秀妍看穿了李端眼中强烈的不安,轻轻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什么呢?陶修然这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如今倒霉的就是咱们了,这样的祸害,自然要收拾了。”
咱们。
李端根本就没听清朱秀妍到底说了什么,想到朱秀妍刚才说的这两个字,他的整颗心仿佛被抹了一层蜜糖。
“咱们啊……”他低声呢喃,眼睛不由自主地偷偷瞥向朱秀妍。
这个狠心的女人是不是也有一点开始接纳自己了?
他暗戳戳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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