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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
状元楼外,梅清雪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立在石阶前。他眉梢微挑,朝江桦走去,还未近前便听见一阵嘀嘀咕咕的声响。
“都怪你……”一个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方才要不是你非要抢,糖画能掉吗!”
“好王爷,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江桦的声音里含着笑,分明是在哄人。
梅清雪轻咳一声。江桦闻声回头,身侧同时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他这才发现,原来江桦高大的背影将谢十七遮得严严实实。
而两人脚边,一个碎成几瓣的糖画正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依稀还能辨出原本是只小猫的模样。
谢十七见是梅清雪,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迅速从江桦身后钻出来,强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袖:“梅公子来了。”
江桦倒是坦然,俯身将碎掉的糖画拾起,用帕子包好:“可惜了,方才画得极像小宝。”
梅清雪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唇角微扬:“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
“无妨。”谢十七耳尖微红,故作老成地摆手,“梅公子请。”
他刚要迈步,忽觉背后一凉,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这宗溪莫不是地鼠成精?还是什么山野精怪,为何每次出现都神出鬼没的?
果然,一转头就见宗溪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外,身后还跟着个粉衣少女。那姑娘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目光止不住地往谢十七身上瞟。
纳兰梦在心底啧啧称奇:自家这位表嫂嫂,当真是天人之姿啊……虽与江桦并肩而立,可两人站在一处,竟像是画中走出的人物与凡尘俗子之别。
她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诗句:“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眼前这袭素衣,可不正是诗中所绘?
谢十七被纳兰梦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江桦身侧靠了靠。江桦会意,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谢十七半掩在身后。
“这位是……”谢十七轻声问道。
宗溪笑嘻嘻地拉过纳兰梦:“我家妹妹纳兰梦,刚从道观回来不久。”说着朝纳兰梦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行礼?”
这礼数看似寻常,实则暗含歉意。若非纳兰梦当初将计就计,也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风波,刘嬷嬷或许就不会……
纳兰梦这才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见过永安王殿下,见过江世子。”起身时却又忍不住偷瞄谢十七,小声道,“殿下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纳兰梦!”宗溪气得直跺脚,长命锁叮当作响。
谢十七被这直白的夸赞逗得轻笑出声,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他正要开口,却听江桦在耳边低声道:“王爷可要当心,这小丫头最是古灵精怪。”
纳兰梦耳尖,立刻反驳:“世子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江桦牵起谢十七的手,“日头毒,进店里说话。”
“嫂嫂嫂嫂!”纳兰梦提着裙摆追上来,“你这衣裳是什么料子?衬得人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谢十七在冷宫多年,哪曾与姑娘家这般亲近过,顿时有些无措:“这是……是世子在北疆带回来的……说是夏日穿着最是凉爽。”
纳兰梦又凑到谢十七另一侧,眼睛亮晶晶的:“这耳坠的样式好生别致……”
“世子所赠。”谢十七轻声答道。
“这发冠……”
“世子晨起给我束发时选的。”
纳兰梦在心底暗暗称奇,正欲再问,却见江桦突然停下脚步。
“咦?”雅间的门从内推开,胡明月面上先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继而展颜行礼,“永安王殿下,真是巧遇。”
谢十七眉头微蹙:“你怎么在此?”
胡明月含笑拱手:“臣约了林大人去听戏,先来状元楼用个晚膳……”他无奈地摇头,“只是王爷也知道的,林大人惯爱迟到。这不,臣正要出去寻人呢。”
“在下迟来,万望恕罪。”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谢十七眉头一跳。他这位“好舅母”私下约见外男,乔照野可知情?
抬眼望去,林宥正隔着梅清雪三人立在二楼台阶下。见众人目光齐聚,他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殿下也在?一月不见,殿下似乎长高了不少。”
确实长高了些。这一个月谢十七每日天不亮就跟着江桦习武,身形抽条了不少。只是这一长高,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显清瘦,素白的衣衫罩在身上,颇有几分仙鹤振羽之姿。
林宥缓步走上台阶,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在谢十七身上打了个转:“殿下这身量见长,可怎么瞧着更清减了?莫不是江世子苛待了您?”
江桦闻言挑眉,正要开口,却听谢十七漫不经心道:“林大人说笑了,王妃每日天不亮就去小厨房盯着本王的膳食。倒是林大人……”他目光在林宥与胡明月之间意味深长地扫过,“似乎与胡大人情谊甚笃啊。”
好你个林宥!竟敢背着我那金主舅舅私会外男!
林宥面不改色:“王爷这话说的,同僚之间,自然要和睦相处。”
一旁的纳兰梦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王妃?!她竟然站反了?!江桦居然是……下面那个?!
她下意识转头想向宗溪求证,却见自家兄长正厚颜无耻地往梅清雪身上挂,一副“我醉了走不动道”的无赖模样,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她。纳兰梦气得直跺脚,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时梅清雪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闪,宗溪一个踉跄差点栽下楼梯,被眼疾手快的胡明月一把扶住。
“多谢……”宗溪刚要道谢,抬头对上胡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林宥见状轻笑一声,折扇掩面凑到谢十七耳边:“殿下瞧见没,这才叫‘情谊甚笃’……嗷!”
江桦面不改色地收回踩在林宥脚背上的靴子:“走吧,菜要凉了。”
林宥疼得直抽气,嘴上却不饶人:“世子在外头就这般独断专行,永安王心善,在家里岂非要被你欺负死。”说着还朝谢十七投去一个“你受苦了”的眼神。
胡明月无奈扶额。
江桦眉头紧蹙,心中警铃大作:这林宥怎么对自家小王爷如此上心?
先不说林宥执掌兵部,在他离京这段时日,兵部与光禄勋的文书往来,二人难免接触。更可疑的是,当时谢十七带兵围了兵部衙门,二人背着小义嘀嘀咕咕说了半晌,林宥便将北疆案的证据悉数奉上……
江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林宥这厮,竟敢趁他不在,对谢十七暗送秋波!
死狐狸精。
不过眼下还需按捺。思及此,江桦唇角微扬,端出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胡大人与林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一道用膳?”
此言一出,除了江桦自己,众人皆是一副“你吃错什么药了”的震惊表情。谢十七更是诧异地望向自家世子,眼中明晃晃写着:你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林宥最先反应过来,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世子盛情相邀,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他转头朝胡明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跟上。纳兰梦见状,也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谢十七悄悄拽了拽江桦的袖子,压低声音:“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桦面不改色,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除妖。”
“……?”除什么?除妖?除哪门子妖?谢十七怀疑自己听错了。江世子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要在这状元楼里替天行道?
雅间内,众人依次落座。店小二很快端上各色佳肴,香气四溢。江桦亲自为谢十七布菜,动作温柔细致,看得林宥眉头直跳。
“梅公子他们呢?”胡明月环顾四周问道。
“对哦,哥哥!”纳兰梦朝门外扬声喊道。
片刻后,梅清雪与宗溪总算姗姗来迟。梅清雪面若寒霜,却仍端着得体笑意;宗溪则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很明显,这对冤家方才又在外面吵了一架。
谢十七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江桦一脚,用眼神示意:你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江桦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谢十七眼睛一亮,扯了扯江桦的衣袖:“给我尝一口!”
江桦无奈,用筷子蘸了点酒,递到谢十七唇边:“烈酒,你尝尝,呛得很。”
谢十七撇撇嘴,显然不信这个邪。他飞快地凑过去,舌尖在筷尖轻轻一舔。
“咳咳咳!”
下一刻,谢十七就被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江桦忍俊不禁,连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轻拍着他的后背:“早说了你受不住。给你备了葡萄酒,甜的。”
林宥看着这一幕,折扇掩面轻笑:“世子这般体贴,倒显得我们这些人都不解风情了。”
纳兰梦托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嫂……殿下,这酒真有那么烈吗?我也想尝尝……”
“胡闹!”宗溪终于从与梅清雪的较劲中回过神来,“小姑娘家喝什么酒!”
梅清雪冷着脸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道:“尚可。”
宗溪见状,立刻不服输地也灌下一杯。
酒过三巡,谢十七捧着葡萄酒,小口啜饮着,早把林宥私会外男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桦与林宥却一直在暗中较劲,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个夸赞对方“八面玲珑”,另一个就回敬“运筹帷幄”;一个说“林大人当真是国之栋梁”,另一个就回“世子才是青年才俊”。字字珠玑,句句带刺,偏生面上还都挂着得体的微笑,看得纳兰梦目瞪口呆。
胡明月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和林大人还要去听戏,就先告辞了。”
宗溪嗤笑出声:“大晚上的哪来的戏给你听,装模作样。”
林宥面不改色:“戏院是该关门了,天色也晚了。永安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宜熬夜,今日便到这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桦微笑颔首:“二位大人好走。”
待二人离去,江桦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谢十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十七呆呆地转过头来,面颊酡红,眼神迷蒙。
好嘛,葡萄酒也能喝醉。
谢十七突然朝江桦眨了眨眼,伸出双臂,眉眼弯弯地撒娇:“好哥哥,抱~”
“噗——”宗溪刚入口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光天化日……不对,大庭广众之下……
却见谢十七已经整个人挂在了江桦身上,像只撒娇的猫儿般蹭来蹭去。
纳兰梦看得两眼放光。这是什么神仙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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