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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血色往事
和光是听人讲述就已经吓得冷汗涔涔的步如意相比,栩栩冷静的仿佛一尊白瓷,
看着栩栩平静的侧脸,晏清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在她描述的那种情境之下,饶是自幼见惯了魑魅魍魉的自己,怕是也无法同栩栩这般面不改色。
这不是装出来的镇定,晏清能分辨出来。
仿佛栩栩根本就不存在恐怖这种情绪。即使是在稍有不慎便会惨死的蜃境,身边恶鬼环伺,也不见她有一丝惊慌。
和其他蛹者相比,栩栩更像是纯粹的旁观者,拥有绝对冷静的观察与判断。
这其实很不对劲。
恐惧,是生物生存的本能之一。
它会让人警觉,会促使肾上腺素分泌,会帮助人在危机中做出反应。
完全没有恐惧感,反而可能是更危险的状态,人会失去对危险的直觉判断。
但直觉告诉他,不同于前者的忽视,栩栩的从容,更多的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
蜃境里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但确实只有栩栩,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清记得,第一次在闭户村遇见栩栩的时候,她只说自己经历过的蜃境比大山多。
到底多多少呢?
闭户村是大山进入的第五个蜃境,又是栩栩进入的第几个蜃境呢?
晏清难免有些好奇。
“到了。”
栩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彼时,他们已经走过了黑暗,前方是宿舍楼下昏黄的路灯。圆形的光晕铺在地面,像是某种安全区的标记。
晏清先一步踏进光圈,步如意紧随其后,扑进那片光亮。听到宿舍楼隐约传来的生活噪音,他才感觉自己悬着的心有一点点落了地。
“谢谢。”晏清转身看向栩栩,郑重说道。
步如意也赶紧跟着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栩栩微微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过身,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不疾不徐,渐行渐远的背影,步如意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她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啊?”转头看向晏清,步如意神色担忧,“万一路上和我们一样撞到了鬼……”
“不会有事的。”晏清收回目光,转身推开宿舍楼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步如意跟着进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是……”
“我们送她回去再回来,是来不及的。”
晏清朝宿管室的窗口抬了抬下巴。步如意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见墙上挂着一面老式圆形钟,时间指向九点五十四分。
还有六分钟锁门。
“哦……”步如意讪讪地闭了嘴。
确实,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护送别人。
更何况栩栩看起来……好像也不需要他保护的样子。
两人快步上楼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零星几个学生端着水盆匆匆往寝室走,看见他们也只瞥一眼,没人说话。
空气里有种紧绷的安静,像是暴风雨前的闷热,令人窒息。
回到寝室,推开门,王然和阿泽已经回来了。
“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王然肩上搭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抬头看见两人,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差点就真的回不来了……”步如意心有余悸,神态夸张地说起了方才的遭遇。
说完,还十分感叹,幸好自己没考倒数第一。
从柜子里拿出洗漱用品,晏清叫上刚准备躺下的步如意,“熄灯之前,抓紧洗漱吧。”
步如意很是听话,赶忙换上拖鞋,跟着晏清出了门。
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亮着灯,推门进去,一股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肥皂和霉味。
浴室很大,有十几个隔间。
昏黄的灯泡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出嗡嗡的响声,光线被蒸汽切割成一道道模糊的光柱。瓷砖墙上积着经年的水垢,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黄褐色。
大刘、顾寻、方正都在。
晏清并未看到他们,而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大刘站在最里面的喷头下,热水从他粗壮的脖颈冲刷而下。他闭着眼睛,双手搓着头发,泡沫顺着脊背流进排水沟。
水声哗哗,蒸汽升腾。
“妈的,这水温忽冷忽热的。”大刘啐了一口,抹了把脸。
没人接话。
大刘睁开眼,透过水雾看向其他人。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马上期中考试考完,难得有几天假耍,你们说,要不要参加学校搞的什么冬令营啊?”
这话问的,稍有些突兀。晏清听了,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套话。
“冬令营?”顾寻在另一边洗衣服,状似随意地接话,“学校有组织这个吗?”
“有啊!”大刘继续搓着头发,“每年期中考试之后都有,说是给我们学生减负,放松放松。这两年……都是去西山那边,三天两夜。”
有人小声开口:“西山……不是矿区吗?”
“对,就那儿。”大刘关掉水,拿起毛巾擦身体,“听说挺好玩的,篝火晚会,野外拓展什么的。”
方正适时接话,声音故意压得很低,“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西山那边有个废弃的矿区,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时候……矿难!死了好多人吗?”
“你都说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再说了,我们又不去矿区那边,有啥好怕的!”大刘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但晏清听出了其中的引导意味。
浴室里安静了一瞬,只有哗哗的水声继续流淌。
忽然,中间的隔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听说……我们学校最早的那批学生,基本都是矿工的子女。
“矿难发生以后,好多学生都失去了父亲,还有人同时失去了双亲,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好惨啊……”
“还有更惨的呢!”顾寻旁边的学生刚刷完了牙,回头冲大家说道:“矿难之后好几年,学校实验室爆炸,炸死好些个学生,其中不老少就是当年的矿难遗孤。”
他“啧啧”了几声,“一家人,全死光咯!”
“我们学校怎么老出事啊……”说话的,是坐在一边擦头发的方正。
“谁说不是呢……”有个声音来了谈兴,在哗哗水声中显得有些飘忽,“远的不说,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五年前毕业旅行的沉船事故吗?”
话音落下,浴室里的水声都仿佛小了些。
步如意正往身上打肥皂,闻言动作一僵,下意识看向晏清。晏清冲他微微摇头,示意别说话。
“我知道!是在北珍岛翻的船!”有人说道:“死了两百多个学生和老师,船运公司钱都没赔完就破产了!”
空气里的水汽似乎更重了,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
伴随着几声唏嘘,方正擦着头发,像是随口一问:“遇难的学生或是老师,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声音怯生生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我们班赵明……他哥,就是那一届的。参加了毕业旅行,再也没回来。”
步如意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水温的原因。
“尸体呢?”似乎是职业习惯,方正沉声问道。
“没找到。”那声音更低了,“好多人的尸体都没找到。说是风浪太大救援有难度,船也没能捞上来,只打捞上来浮起来的那一小部分……”
“剩下的……估计都沉在海里了……”
晏清垂下眼,快速冲洗掉身上的肥皂沫。水温不知何时变凉了,有些冷。
“死了好多学生……”方正继续问道:“那有老师活下来吗?”
水声停了片刻。
然后,最开始提起这件事的声音再次响起:“有,有个数学老师,当时就在船上。好像是因为在甲板上抽烟,又会游泳,才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听说他虽然人活下来了,但应该是受了刺激,精神上有些问题,经常自言自语,还会突然大喊大叫。”
“学校留着他,也是可怜他。好像是将他调到初中部,当生活老师去了。”
算是个闲职。
话题随着熄灯时间的临近草草结束,浴室里的人声也随着学生的离开而渐渐稀疏。
只剩下蛹者的时候,两边简单聊起了线索信息。
“难怪这鬼学校的升学率高。”听完晏清的描述,顾寻用他疲惫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因为‘差生’会被一个接一个的处理掉。”
这一次的倒数第一是张浩,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又会轮到谁呢?
要知道,他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久了,学校里的那些知识已经很久没有过脑子了,是以大部人的成绩,也都并不理想。
这个问题也确实让人苦恼。
“要熄灯了,先回去吧。”方正率先走向门口,“明天想办法接触一下赵明和那个老师,或许能获得关键信息。”
大刘点点头,跟在方正身后。
“诶,以后别用最里面那个隔间了。”他回头提醒了一句:“我刚看了,地漏那块儿好像有点堵,水下得慢,还泛上来一股子怪味儿。”
“哦,好。”
步如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最里面那个隔间,昏黄的灯光下,水汽氤氲,他隐约觉得那附近的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暗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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