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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衙役接过,掂了掂分量,笑得更欢了:“多谢沈案首!县尊大人说了,巳时正会亲自登门道贺,还请沈案首稍作准备。”
“县尊要亲自来?”围观的邻居中有人惊呼。
“那可不!沈案首这可是给咱们全县长了脸!”衙役大声道,“女子连中两元,别说咱们清河县,就是整个江州府,那也是头一遭!”
人群哗然。
沈砚清又客套了几句,衙役们才敲着锣,喜气洋洋地走了。可巷子里的人却越聚越多,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沈姑娘……不,沈案首!恭喜恭喜啊!”
“早就看出沈姑娘不是一般人!”
“林娘子好福气啊!”
道贺声、恭维声、议论声,潮水般涌来。林挽夏站在沈砚清身后,看着那些或羡慕或惊奇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就……中了?
还是案首?
她看向沈砚清。沈砚清正从容应对着众人的祝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既不骄矜,也不怯场。那身普通的青布棉袍穿在她身上,竟隐隐有了些读书人的清贵气度。
原来这就是“功名”的力量。
“让让!都让让!”徐山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他挤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两条鲜鱼:“沈姐姐,林姐姐!我、我听说……”他喘着粗气,眼睛瞪得老大,“是真的吗?真的中了案首?”
沈砚清点点头:“真的。”
徐山“嗷”一嗓子跳起来,鱼都甩在了地上:“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姐姐一定能中!”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转头对围观的人喊:“听见没?我家沈姐姐中了案首!案首!”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祝贺。
沈砚清无奈地摇摇头,对林挽夏低声道:“先回屋吧。”
两人退回院子,关上门,总算隔开了外面的喧嚣。可那喧嚣却隔着门板不断传进来——道贺的、打听的、纯粹看热闹的,人声鼎沸。
小院再也不复往日的宁静。
林挽夏扶着沈砚清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才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砚清?”她轻声唤。
沈砚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有些湿润:“挽夏,我们……成了。”
只这简单四个字,林挽夏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蹲下身,抱住沈砚清的膝盖,把脸埋在她腿上,哭得无声无息。不是悲伤,而是这些日子所有的紧张、担忧、期待,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沈砚清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动作温柔。
“我说过的,”她低声说,“这一世,我们要好好地过。”
“嗯。”林挽夏闷闷地应了一声,眼泪浸湿了沈砚清的衣襟。
徐山在外面应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围观的人劝散了些。他拎着那两条鱼进来,嘿嘿笑道:“林姐姐,今天咱们做顿好的!庆祝庆祝!”
林挽夏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好,做顿好的。”
可没等她们开始准备,第二波人又来了。
这次是沈家村的人——族长沈德山亲自带着几个族老,坐着牛车赶来了。牛车上堆满了礼物:两匹棉布、一袋白米、一坛酒、甚至还有半扇猪肉。
沈德山下了车,见到沈砚清,老远就拱手:“砚清啊!给咱们沈氏长脸了!长了大脸了!”
沈砚清迎出去:“族长爷爷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
“进!进!”沈德山红光满面,指着车上的东西,“这些都是族里的一点心意!你中了案首,是咱们全族的荣耀!祠堂已经准备上了,三日后开祠堂祭祖,把你的名字记上功名榜!”
几个族老也纷纷道贺,言语间满是与有荣焉。
沈砚清让徐山帮忙把礼物搬进院子,却对沈德山道:“族长爷爷,族中的公礼我收下,但私礼就不必了。还请各位长辈带回去。”
沈德山一愣:“这……这都是大家的心意……”
“砚清明白。”沈砚清语气温和,却坚定,“我既是沈氏族人,族中公礼代表的是祖宗庇佑、族人共荣,我自然要领受。但私礼往来,容易落人口实。如今我刚刚中了案首,多少双眼睛看着,还是谨慎些好。”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族里的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原则。
几个族老面面相觑,最后沈德山叹道:“砚清考虑得周到。那就依你,公礼留下,私礼我们带回去。”
他顿了顿,又说:“三日后开祠堂,你可一定要来。你爹娘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接。”
“有劳族长爷爷。”
送走族里人,还没喘口气,第三波人又到了。
这次是周县令——真的亲自来了。
没有鸣锣开道,只带着两个随从,骑马而来。但县太爷的便服也是官服,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行礼。
周文远下马时,沈砚清已经带着林挽夏在门口候着了。
“学生沈砚清,拜见县尊。”沈砚清要行礼,被周文远一把扶住。
“不必多礼!”周文远笑容满面,上下打量着沈砚清,“好!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人!”
他身后的随从抬着一块匾额过来,红布覆盖着。周文远亲手揭开红布,露出匾上四个烫金大字:
巾帼才俊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叹声。
“这匾,是本官亲手所题。”周文远正色道,“沈砚清,你以女子之身连中两元,破了多少年的旧例,给天下女子开了先河。这‘巾帼才俊’四字,你当之无愧!”
沈砚清深深一揖:“县尊厚爱,学生愧不敢当。”
“当得起!”周文远亲手将匾额递给沈砚清,“本官已经行文上报府城、省城。你的文章,陈知府也十分赏识,特意来信,说要亲自看看你的卷子。”
这话里的意思就深了。
沈砚清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县尊提携。”
周文远又勉励了几句,说了些“戒骄戒躁,继续用功”的场面话,这才上马离去。可县太爷亲自赠匾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飞快传遍了全县。
这一整天,小院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道贺的、送礼的、攀关系的、纯粹好奇来看“女案首”长什么样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林挽夏烧水倒茶,忙得脚不沾地。徐山则成了门房,负责接待、传话、收礼——当然,沈砚清吩咐了,礼可以收,但都要登记在册,日后都是要还的人情。
直到傍晚,人才渐渐少了。
关上门,院子里堆满了各色礼物:匾额、布料、粮食、文具、甚至还有送笔墨纸砚的。沈砚清看着这些东西,轻轻叹了口气。
“累了?”林挽夏端来热茶。
“有点。”沈砚清接过茶,在石凳上坐下,“比考一天试还累。”
林挽夏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疲惫的侧脸,轻声道:“可你做到了。案首……连中两元……”
她的声音里,仍有如梦似幻的不敢置信。
沈砚清转头看她,忽然笑了:“是啊,我做到了。”她伸手,握住林挽夏的手,“挽夏,这只是第一步。明年乡试,后年会试……路还长。”
“我陪你。”林挽夏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暮色四合,院子里的灯笼亮起来,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外界的喧嚣渐渐散去,小院重归宁静。
只是这宁静,已与昨日不同。
沈砚清抬头看着那块“巾帼才俊”的匾额,在灯笼光下,金字微微反光。她想起前世,她也曾收到过无数匾额——什么“国之栋梁”“股肱之臣”,都是阿谀奉承之词。
唯有这一块,是她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挽夏,”她忽然说,“把匾挂起来吧。就挂在正堂。”
“现在?”
“现在。”
徐山搬来梯子,沈砚清亲自上去,将匾额端端正正挂在正堂门楣上。挂好了,她站在梯子上看了一会儿,才下来。
林挽夏仰头看着那四个字,轻声道:“真好看。”
“以后还会有更多。”沈砚清说,“不过最重要的不是匾,是路。挽夏,从今天起,会有更多人盯着我,也会有更多人盯着你。咱们每一步,都得走稳了。”
林挽夏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们的生活将彻底改变。不再是那个在巷口摆摊卖糕点、担心地痞骚扰的小户人家。沈砚清的名字,已经写在了功名榜上,写在了无数人心里。
而这,只是开始。
夜深了,沈砚清却毫无睡意。她坐在灯下,提笔给周夫子写信——报喜,也是感谢。林挽夏在一旁磨墨,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写完了信,沈砚清搁下笔,看向窗外。
月色很好,照在雪地上,一片清辉。
“三天后开祠堂,”她轻声说,“我得回沈家村一趟。”
“我陪你。”林挽夏说。
“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但空气中涌动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携手共进的力量。
案首的喜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去。而沈砚清知道,这涟漪,终将掀起波澜。
她握住林挽夏的手。
无论前路如何,她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
喜报传来的第三日,沈砚清去了县衙。
周文远正在后堂处理公文,听说她来,放下笔笑道:“本官估摸着,你也该来了。”
沈砚清行礼后在下首坐下,开门见山:“学生今日来,是想请县尊帮个忙。”
“哦?说来听听。”
“学生想请县尊做媒。”
周文远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道:“可是为了那位林姑娘?”
“是。”沈砚清正色道,“内子林挽夏,三年前入我沈家门。那时我年幼,家中贫寒,只当多个人吃饭。后来父母做主,给她上了童养媳的名分,却从未正式行过聘礼、立过婚书。”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如今学生侥幸得了功名,便想着该给她一个正经名分。童养媳终归是‘养’,我要娶她为妻,堂堂正正。”
周文远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不,如今该称“案首”了。她坐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说起“娶她为妻”时,没有丝毫犹豫或羞怯。
这气度,倒真不像个寻常女子。
“你可知,”周文远缓缓道,“女子娶妻,在本朝虽无明令禁止,却也罕见。况且你如今是案首,将来要走科举仕途,此事恐会惹来非议。”
“学生知道。”沈砚清抬起头,“但学生更知道,若连身边人都不能堂堂正正地护着,即便日后官居一品,也是枉然。”
周文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有担当!本官欣赏的就是你这份心性。”他放下茶盏,“这媒人,本官当了。你说,要如何办?”
“不敢劳县尊大驾。”沈砚清忙道,“只需县尊出面,做个见证,立下婚书即可。仪式从简,宴请几位邻里便好。”
“那怎么行?”周文远摆手,“既是本官做媒,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这样吧,明日巳时,本官让夫人亲自去一趟,纳采、问名、纳吉,六礼虽不能全,也要走个样子。”
沈砚清起身,深深一揖:“多谢县尊成全。”
“起来吧。”周文远虚扶一把,叹道,“沈砚清,你可知本官为何如此看重你?”
“学生愚钝。”
“因为你不只是个读书人。”周文远目光深远,“你有胆识,有担当,更难得的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但聪明又有情义的,不多。”
沈砚清心中一暖,再次行礼。
从县衙出来时,天色尚早。沈砚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城西的银楼。铺子不大,掌柜是个精瘦的老头,见她进来,忙迎上来。
“沈案首!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砚清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玉佩是青白色的,雕着简单的云纹,成色不算顶好,边缘处还有道细微的裂痕。
“掌柜的,这玉佩……能镶个银边吗?”
掌柜接过,对着光看了看:“哟,这是老玉了。镶银边当然可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这玉本身不值什么钱,镶银反倒贵些,不如……”
“就镶银边。”沈砚清打断他,“这是家传之物,不在乎值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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