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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驴车一路摇晃到了公社,停在供销社门前。
“头,樊家妹子,到地了,”苗明厚像个赶车拉客的车夫,一把人放下,又着急忙慌地拉着驴子跑了。
“他不和我们一起走?”樊盈苏看看苗明厚的背影,转头去问徐成璘,“要等他吗?”
“不用,”徐团长摇头,伸手指了指对面,然后把樊盈苏刚想背的行李提在手里,“我先帮你拿着,那是客车站,等下我们过去。”
如果不是他说对面是客车站,樊盈苏完全看不出来。一间低矮的平房,墙上油了白石灰,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樊盈苏刚想抬脚走过去,徐成璘却一转身进了供销社,她连忙跟了进去。
供销社里面的摆设很简单,靠墙是立着的货架,然后再把玻璃柜台摆成凹字形,售货员站在柜台里面,看见人来头也不抬。
“买什么?”售货员好像在织毛衣,“把票和钱拿出来。”
徐成璘问:“请问有橘子吗?”
供销社还有卖水果的?
樊盈苏站在徐成璘后面探头探脑。
她得把这些学起来,防止以后自己买东西时会露馅。
“有香蕉,”售货员说,“要多少?把票拿出来。”
徐成璘把提着的行李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五毛钱放在柜面上:“同志,我们是路过,没有票,请你通融一下,我买十个橘子。”
徐成璘的语气很笃定,像是确认供销社里一定会有橘子。
售货员这才抬头,看看柜台上的钱,再看看徐成璘,最后看向樊盈苏。
“这是你对象?”售货员语气比刚才好了些,“你对象晕车是吧?”
姑娘,你猜错了呀。
樊盈苏眨巴眨巴眼睛,就听徐成璘说:“是,我们过来探亲,准备回去了,我对象一坐汽车就晕,我就想着给她买几个橘子。”
售货员收了钱,然后才小声说:“橘子是我娘家人摘来给我的,就给你十个吧,千万别说出去。”
“我和我对象只是路过,买了橘子就去对面坐车,”徐成璘说,“再麻烦同志给我一个网兜。”
樊盈苏还不清楚物价,但看那售货员用网兜装着橘子走了出来,就知道五毛钱估计可以买到不少的橘子。
售货员左右看看,然后把网兜递出来:“快拿走。”语气有点急,估计是怕被人发现。
“谢谢,”徐成璘一手行李一手橘子带着樊盈苏从供销社出来,然后把橘子递给樊盈苏,“拿着车上吃,橘子皮的香味可以防晕车。”
“谢谢,”樊盈苏双手接过来,想说自己不晕车,但再想到这是徐成璘的好意,就没有说出来。
心思细腻是好的,可不能打击人。
俩人走到马路对面,那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樊盈苏悄悄地左右看看,没发现售票窗口。她也不敢问,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徐成璘。
“要不我背着?”樊盈苏伸手想拿行李,徐成璘提着避开。
她说:“现在不用。”
你是本地人,听你的。
过了一会,客车来了,只有一扇车门的客车,车身上还写着一行标语。
车门一开,等车的人哗啦一下就涌上了车。
徐成璘带着樊盈苏最后才上去。
一上车,一股很难闻的味道让樊盈苏一下子就捂住了口鼻。
小型客车,车厢里的座位虽然不多,但也剩下一半没坐满。
平洲公社是偏僻的地方,客车在附近掉头,再过去没公路,山道只能过牛车,这车是空着到公社的,所以车座都空着。
徐成璘选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樊盈苏坐里面,他坐过道的位置,行李放在脚下。
车里的气味太难闻,樊盈苏捂着口鼻的手一直没放下,但好在她没晕车。
车刚开不久,就有脖子挂着包的婶子在车里走动,樊盈苏这才知道那婶子是跟车的售票员,这年代坐客车是在车上买票的。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捂着口鼻,徐成璘在车上没和她说话。
路面坑洼不平,汽车减震不好,樊盈苏是一路抖到县汽车站的。
一下车,樊盈苏就蹲在了路边。
徐成璘在旁边关心地问:“是不是想吐?”
“没有,”樊盈苏白着脸站起来,边剥橘子边说,“就是觉得不舒服。”
至于到底哪不舒服,又说不出具体的位置。
“先缓缓,”徐成璘在旁边站着,“那边有可以坐的椅子。”
“不坐了,”樊盈苏摇头,“等上了火车,要坐十几天。”
一想到要坐十几天的火车,樊盈苏心里就有点怵。
看她确实不像勉强,徐成璘就带着她往外走:“附近有百货商店,我们去买点东西。”
樊盈苏这才记起她带的那些票在外地用不了。
“走走走,”她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把票掏出来递给徐成璘,“给你,还有钱……”
徐成璘单手提着樊盈苏的行李,另一只手接过票说:“钱不用给我,你自己藏好,等到了部队有很多地方要花钱。”
“那好吧,”樊盈苏掏钱的手收了回来。
现在自己没工作没收入,以后等赚到钱,再还给徐成璘。
想到要去百货商店买东西,樊盈苏就有点儿急。
她一个现代来的,没在这里花钱用票买过东西,总怕到时候会在徐成璘面前露馅。
毕竟就算被下放的时间再久,也不可能会忘记怎么用钱用票买东西的。
这日子不好过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露馅。
樊盈苏看看徐成璘,用好奇的语气问他:“徐团长,你是怎么知道供销社有橘子卖的?”
徐成璘说:“我昨天路过供销社,看见那售货员的家人给她送橘子,橘子在村里不值钱,在公社却又买不到,我猜她会在供销社悄悄卖几个换钱。”
“徐团长观察入微啊,”樊盈苏真心地夸了一句,然后像不经意地又说,“团长,等到了百货商店,你能帮我买东西吗?”
徐成璘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自己选?”哪有姑娘去买东西不选自己喜欢的。
樊盈苏一脸的为难:“我这身份……还是算了,要不是怕浪费了票,我都不想进商店。”
徐成璘猜她可能是害怕,毕竟她因为黑五类的身份被下放多年,谨慎小心都是应该的。
“那你跟着我,我买,”徐成璘安抚她,“不怕,有我在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谢谢你,”樊盈苏看着他,“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用,”徐成璘继续向前走,“你照顾好自己,其他不用管。”
县里的百货商店,和现代那些城中村的小超市有些像,一架货柜一种商品,有些东西没什么人买的,就集中在一个柜台里。
徐成璘手里攥着樊盈苏给他的票券,有粮票,糖票,布票,工业券,还有卫生纸券。
他把粮票先放口袋里,然后带着樊盈苏走向卖布匹的柜台。
“同志你好,”他把三张布票放在柜台上,“我们来买布。”
樊盈苏看看那三张小小的布票,完全不知道那么小的三张布票能买到多少布,说不定就只能买块洗脸用的小毛巾。
售货员看看布票:“要什么布?”
徐成璘转头看樊盈苏:“要的确凉?”
的确凉是什么?
樊盈苏一脸懵。
她在现代只知道全棉纯棉,还有塑料纤维造的各种绒。
的确凉是什么料子来着?
完了,要露馅了!
樊盈苏一咬牙,想着随便买吧,的确凉就的确凉。
但再想到买来是自己穿,随便买那不还是浪费钱。
“你过来一下,”樊盈苏把徐成璘拉过来小小声说,“我要买那种被火烧过后变成灰烬不留渣的布料,你知道是什么料子吧?”
徐成璘听了,勾了勾嘴角:“不要的确凉?”
“不要,”樊盈苏摇头,“我就买我想要的。”
“好,”徐成璘走回柜台前,“同志,有老棉布吗?”
“这是你对象?的确凉才好看啊,结婚都选的确凉,”售货员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就说是对象,“两张伍市尺一张叁市尺,一共一丈三尺,全要老棉布?”
徐成璘低头看看樊盈苏脚上那双薄薄的单鞋,对售货员说:“叁市尺的布票换一双棉鞋和两双棉袜子,再给她拿一条枕巾。”
售货员看看他:“你对象能同意?”
鞋子袜子随便找点零碎的布头自己搁家就能做,谁家舍得拿布票来换。
发现售货员在看自己,樊盈苏点头:“我听……我对象的。”
对象这两个字她说出来没反应,但旁边的徐成璘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耳朵在发烫。
“你这对象可真不省家,”售货员摇着头说,“三毛八一尺,你选还是你对象来选?”
三毛八一尺布?
樊盈苏穿过来这么久,知道的第一个物价就是三毛八一尺布。
“她来选,”徐成璘转头看樊盈苏,“你选你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好啊,”樊盈苏立即来了精神。
转眼一看,售货员拿出的布和棉鞋全是红彤彤的。
樊盈苏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徐成璘。
这事你来解决。
徐成璘忍着笑对售货员说:“同志,她不选红色的,请把除了红色之处的其它颜色拿给她选。”
“你俩结婚不买红色的布?虽然说是破四旧立四新,但结婚还是喜庆的好,”售货员嘴里这样说着,又把其它颜色的布和棉鞋拿了出来。
现在这年代,布料的颜色其实都不鲜艳,只有红色是最耀眼的。
樊盈苏选了两种颜色的布,又选了一双耐脏的深色棉鞋,浅色的袜子还有浅色的枕巾。
樊盈苏选一样,售货员就看徐成璘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对象选的这些颜色没一样是适合结婚的,你不说说她啊”。
徐成璘在售货员欲言又止时,终于说话了:“选好了?”
樊盈苏点头:“选好了,就要这些。”
“嗯,”徐成璘应她一声,然后对售货员说,“同志,我们选好了,一共多少钱?”
“又是个耙耳朵,”售货员嘀咕了这么一句。
把布票用出去了,徐成璘带着樊盈苏走到了旁边的柜台,他把一张工业券放在桌面上,然后问樊盈苏:“你要羊毛衫,呢绒大衣,还是要皮鞋?”
樊盈苏看看柜面上的票券,没弄明白为什么买这些要工业券,刚才的布和鞋却是要布票。
这些东西怎么分类的?
她也不知道该选什么,只能又小声问徐成璘:“我该选哪个啊?”
“驻地再过不久会下雪,这边的衣服鞋子到了那边都不保暖,”徐成璘也小声说,“等到了那边,我给你买最保暖的衣服鞋子。”
樊盈苏问:“……谢谢,那我现在还买不买?”
徐成璘对售货员说:“要呢绒大衣。”
樊盈苏问他:“呢绒大衣比较保暖?”
“不,”徐成璘摇头,“比较好看。”
樊盈苏抬眼看他。
徐成璘又说:“不怎么冷的时候,可以在屋里穿。”
售货员指着墙上挂着的呢绒大衣对樊盈苏说:“你对象真疼你,这呢绒大衣要73块钱,有红色的,给你拿……”
樊盈苏一巴掌盖住了柜台上的工业券:“最便宜的是什么?”
她全副身家才刚一百块,在这有一分五分的年代里,买一件73元的大衣……
她身上又没长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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