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有的是手段！

　　说笑间，江元荣“咳”了一声，提着桶水走进来。整个祠堂均由他负责，打扫，养护，敬香，添油。为了方便，常年在此居住。

　　吴茉儿和江子衍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江元荣放下水桶，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算作还礼。见状，吴茉儿又将万福礼改成合掌礼。

　　江元荣笑了笑，和善地道：“饺子不错，是怎么做的？”

　　江元荣人至中年，身姿挺拔，没有半分走样。脸虽有皱纹，却只是增添成熟，毫不影响俊逸的五官。

　　见他慈眉善目，风度翩翩，眉眼轮廓与江子衍有几分相似，吴茉儿心生好感，道：“伯父，我可以直接做给您。”

　　江元荣笑道：“我是去寺里祈福，想给僧众做些斋菜。”

　　吴茉儿恍然大悟，道：“您可以先将饺子馅炒熟了再包，放点香菇或香菇粉调味。其他的，看您自己或他人的口味。”

　　江元荣道：“这香菇粉是香菇磨成粉吗？”

　　吴茉儿道：“不全是香菇。香菇要洗净了烤干，再磨成粉。怕犯忌讳，您的只放了盐和糖。”

　　“放糖？”江元荣觉得新鲜，“为什么放糖？”

　　吴茉儿道：“为了提鲜，香菇也是为了提鲜。”

　　看出江元荣想要，江子衍插嘴：“香菇粉，等下我叫人送过来。”

　　江元荣颔首，笑道：“麻烦了。”

　　三人略作寒暄，随后吴茉儿和江子衍回了家。吴茉儿将之前剩的香菇粉混了点胡椒粉进去，给了韩知萌，叫他送过去。回来时，他带了一罐萝卜泡菜跟一扎豆角干。

　　吴茉儿尝了尝，觉得不错，便一起放到行李车上。

　　这次出门，为了方便，吴茉儿带了紫萼和青竹，江子衍带了审行和审听。四辆马车，三名车夫，各自带名家眷负责打杂，外加一名厨师两个帮厨。

　　虽然尽量精简，人还是多，为了安全，江子衍又带了六名武卫。等江攸一到，一行人或骑马或乘车，浩浩荡荡地出发。

　　江攸想吃东西，马没骑一会儿，便跑到了吴茉儿的车上。

　　“好嫂嫂！”江攸兴奋的样子跟阿福讨食一模一样，“这次你带了什么好的？”

　　吴茉儿哭笑不得，“你是蹭饭来的！”

　　“当然！”江攸扬眉，直言不讳道：“跟着您吃好的，能不积极吗？”

　　“我真佩服我自己！”

　　吴茉儿早有预料，示意前头车上的紫萼和青竹将食盒和叠桌拿过来。食盒一共三个，两圆一方，红漆涂面，雕着吉祥如意的花纹。

　　她将圆的食盒放到桌上，说道：“喏！自己拿。”

　　“谢嫂嫂！”江攸打开食盒，见里头有卤肉、卤菜跟煎饺，顿时眉开眼笑，“嫂嫂是我肚里的蛔虫，就知道我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她才不要当蛔虫呢，就算当，也要当江子衍肚里的。

　　不过，这世界上没几个人不喜欢被夸。吴茉儿感觉良好，道：“你啊，纯粹赶巧，加上不挑食。信不信，我换了别的，你还是这句话。”

　　江攸对着鸡腿大快朵颐，连连点头，“谁叫嫂嫂你做什么都好吃。”

　　吃完两个鸡腿，江攸又吃了三个卤蛋，半盘煎饺以及一整个酱肘子。

　　虽然早习惯了他的饭量，吴茉儿还是目瞪口呆，“你今天没吃饭吗？”

　　“吃了。”江攸不以为意，道：“不吃饭，我娘不准我出门。不过为了蹭吃的，我特意留了肚子。”

　　吴茉儿双手竖起大拇指，道：“牛！”

　　江攸又吃了张肉饼，终于心满意足，打开扁壶，惬意地喝水。

　　“我的天！”吴茉儿再一次被震撼，“子攸，你那个胃是无底洞吗？”

　　“不是啊！”江攸抚着肚皮，笑道：“年轻，身体好而已。以前，和光哥吃得比我还多，不然也不会长这么高。我想长得比他高，这样就能打过他。不过，和光哥最近吃得少了，也不知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形象，怕胖啊！自从他吐槽他不长了以后，江子衍便有意无意地控制饮食，还时不时地问她，最近有没有变化。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亦如此。

　　吴茉儿笑道：“你就这么想跟你哥打架？”

　　“当然。”江攸兴冲冲地道：“谁不想跟他打架？我还没见人赢过！不过和光哥最爱用刀，主要省事，快。”

　　吴茉儿想不出江子衍打架的模样。在她眼里，江子衍彬彬有礼，性格一等一的好。打架……不沾边。

　　“你哥经常打架吗？”

　　江攸正要回答，就在这时，江子衍敲了敲车窗，道：“子攸，不准说我坏话。”

　　知道江子衍一直在听两人谈话，江攸不好意思地朝吴茉儿吐舌。吴茉儿也吐了吐舌，掀开帘挡，道：“没说，他在夸你呢。”

　　江子衍骑马在旁，笑道：“夸我什么？”

　　吴茉儿正纠结着该怎么回答，江攸凑过来，抢话道：“哥！你这个刀鞘好看，衣服也好看。”

　　虽然……但是……

　　江子衍嘴角上扬，道：“这是在夸我吗？”

　　江攸愕住，半晌挤出两字，“不是。”

　　江子衍道：“前言不搭后语，下次想好了再说。”

　　江攸讪讪笑笑。

　　为打发时间，吴茉儿吃起了薯片。江攸喜欢吃薯片，便和她一起吃，时不时地再吃点水煮毛豆，水煮花生。

　　吴茉儿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一个多月前，她还在跟人喝酒撸串，坐等升职加薪。一个多月后，她成了豪门小寡妇，经历被陷害，挨打、囚禁……抱上接班人的大腿。

　　“梅花香自苦寒来啊苦寒来。”

　　噫！回头研究研究梅花糕的做法，她想吃了。

　　车轮滚滚向前。

　　吴茉儿看着窗外的景，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这路——是去苍水镇的。她看向江攸，问道：“子攸，这路是去苍水镇的吧？”

　　江攸看了会儿路边的景色，确认道：“没错。”

　　伍家在苍水镇。

　　吴茉儿心道，这江子衍该不会带她去伍家吧。俗称的，回娘家。她有些别扭，探着头道：“和光，是要去我……娘家吗？”

　　江子衍微笑着道：“去伍家一趟，明天再赶路。”

　　吴茉儿呆了呆，心道，果然如此。她这个西贝货，上赶着要露馅。但她相信江子衍，不会伤害她。加上之前伍爹曾向她求和，吴茉儿略略放下心来，点头道：“行。”

　　到了苍水镇，穿街过巷，赶上饭点，正好到伍家。

　　伍家处在闹市之中，却又僻静之处。比起江家，伍家的门头要矮些，却也相当考究。安氏、长子伍平、次子伍安、小儿子伍康及伍平的妻子肖氏、三名儿女、七八名家仆早在门口等待。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彩霞漫天。

　　吴茉儿下了车，见人多势众，安氏更是美貌惊人，心头一震，连忙屈膝，施施然行了个礼。众人纷纷还礼，涌过来热情寒暄。

　　家仆上前帮忙将车马拉至后院。为方便吴茉儿说话，江子衍打完招呼，递上备好的礼物，之后叫了江攸、伍平和伍安一起到街上转转。伍康贪玩，跟着前去，肖氏两个稍大的闹着也要去。几个孩子自带喇叭，吵吵闹闹，不得已，只能全带上。

　　人一走，世界一派和谐清静。

　　“茉儿！”安氏一把捉住吴茉儿的手，眼含热泪，道：“乖囡囡，你受苦了。”

　　安氏的手仿佛羊脂白玉，温暖柔软且细腻，一看便知保养得当，与家庭琐碎不沾边。但舒服是舒服，吴茉儿却感觉拘谨，想挣脱又难为情，只能硬着头皮叫道：“母亲。”

　　“囡囡又瘦了。”安氏慈爱地抚住她的脸庞，又撩起衣袖看了看胳膊。疤痕已退，她舒了口气，见吴茉儿浑身不自在，嫣然一笑，附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安心！我已经知道了，你只当这是自家。”

　　吴茉儿怔住，惊讶地看着她，道：“您……知道了。”

　　感情，只有她自己在装。

　　安氏潸然泪下，泪水划过面靥处浅浅的疤痕，“身为母亲，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美人落泪，纵使心似冷铁，亦为之动容。身旁累年伺候的郑妈红着眼，劝慰道：“小姐莫哭！小心哭坏身子。”

　　肖氏不明真相，见婆母哭泣，为显孝顺，上前附和：“娘！妹妹回来，您该高兴才对。”

　　安氏掏出手巾，不住地擦拭眼角，“我是高兴了才哭！我家茉儿……回来看我了。”

　　自从伍玄庭回家，告知了伍茉的反常举动，她便知其中定有古怪。她闹着让丈夫去搞清状况，伍玄庭也是纳闷，叫伍平前去打听。江子衍起初不肯多说，直到伍平告诉他，他们知道现在的伍茉是个假货。

　　权衡过后，江子衍告诉了真相。安氏哭了三天，最终选择接受。不接受的话，她就没有女儿了。八字相同，名字一样，用的还是伍茉的躯壳，她只当找到失散多年的同胞。

　　安氏拉着吴茉儿一同进了内宅。

　　吴茉儿心中悸动，纠结道：“您……”

　　安氏纠正：“叫母亲。”

　　吴茉儿忖思，她毕竟占了伍茉的身躯，虽受了些苦，却也获得不少益处。对其母不恭，实在说不出过去，于是乖乖巧巧地道：“母亲。”

　　在她心里，亲妈胡女士永远排第一！

　　安氏甚是欢喜，“哎！”

　　院中有颗榉树，风吹叶落，恰好落在安氏的发间。吴茉儿伸手帮她摘下，见头上的发簪有些松，又为她扶了扶。

　　安氏心头颤动，湿着眼，努力笑道：“这件事我得谢你。”

　　谢她证实了伍茉的清白，谢她让她还能拥有女儿。

　　吴茉儿越发想念胡女士，虽然胡女士急躁且絮叨，但对她是真的爱。她死了，胡女士应该会很难过吧。

　　吴茉儿也想哭，努力将泪憋回去，道：“我是为了保命，没……没什么。”

　　两人进了房间谈话。没多久，众人陆续回来，开始吃晚饭。

　　伍玄庭虽有田产，为养家，除了在公门挂职，还开了家武馆维持生计，兼做些运送安保类的事务。都是力气活儿，也因此，饭菜的口味比江家偏油偏咸些，但是真的香。

　　连吃了几天清淡，吴茉儿的嘴巴淡出鸟，这个口味对她而言恰到好处。尤其在江攸和伍安两个年龄相近的干饭王的带动下，她的饭量亦不自觉地突飞猛进。

　　吴茉儿就着菜，连吃了两小碗米饭，又喝了小半碗汤，撑得连连打嗝，直呼好饱。

　　伍玄庭却看了直摇头，“猫一样，才吃这么点。”

　　吴茉儿道：“已经很多了。您不信，可以问和光。”

　　江子衍被点名，连忙咽下食物，放下筷子和碗，道：“是啊！她在家顶多一碗饭。您家菜好吃，这才吃了两碗。”

　　吴茉儿拼命点头。

　　江攸举手附和：“我作证！今天是嫂嫂吃得最多的一次。我就说嫂嫂怎么做饭这么好吃，感情是家里教的。”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大家都很高兴，一时间欢笑不断。

　　吴茉儿补充道：“您看，不是我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了。”

　　“叫爹！”伍玄庭虽然也高兴，但见她对他客气又拘谨，心里空落落的，补充道：“自己家，别这么客气，吃好喝好才是正事。”

　　他和妻子一样，选择将伤痛埋在心底，接受吴茉儿。如此，家便是囫囵的，虽有争执，却也算美满。

　　吴茉儿不好意思地吐舌，“可是我真的吃饱了。”

　　伍玄庭再次重复，“叫爹！”

　　意识到伍玄庭是在纠结称谓，吴茉儿勉为其难地叫了声：“爹。”说完，心中的隔膜仿佛风吹沙，瞬间消散，说不出的轻松。

　　伍玄庭开心不已，龇着牙谄笑：“闺女就是好！”意识到儿子孙子在场，怕有芥蒂，补充道：“男娃也不错。只要是自己的种，男女我都稀罕。”

　　安氏横了他一眼，笑骂：“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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