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作者:李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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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上一世沈琅驾崩后,由皇弟沈玠继位。姜雪宁作为临淄王妃,自该封后,可老妖婆竟一番搅和,说:“姜氏德不配位,举止不端,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皇帝该空置后位,封她到四妃去。”
      当时她听说这消息差点气死,还好前朝老臣们懂事,天底下哪儿有储君登上皇位后却不封自己元配妻子做皇后的道理呢?于礼法规矩也不符合,所以都上书进谏。且她上一世就是白莲做派,既没犯过什么错,又楚楚可怜,越被人欺负越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沈玠好歹是个男儿,怎能让她受此欺负?所以最终还是让她登上后位。
      不过封后闹了这么一出,她和薛太后便算是结了仇。直到后来薛姝入宫,封了贵妃,成礼的排场比她还大,姜雪宁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老妖婆是要扶持母家后辈,让自己的侄女儿薛姝当皇后啊。
      姜雪宁根基本来就薄,为了不被这姑侄儿俩搞下去,只能来者不拒,但凡谁愿意效忠,她都许以好处,又凭借着自己察言观色会讨好人的本事,聚拢了一批势力,这才勉强稳住。但如此不辨忠奸地用人,自然导致泥沙俱下。可以说,上一世姜雪宁对薛太后的仇恨,要远远大过对薛姝的仇恨。
      姜雪宁忍住气,低眉敛目道:“臣女幼时命格有劫,父母因而将臣女送入田庄穷养长大,是以文墨粗浅,礼仪不通,举止轻浮。今日得见太后娘娘,心甚惶恐,手足无措,往后定严加约束自己,为长公主殿下伴读,必不敢有丝毫懈怠。”
      薛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谈吐倒是稳重,罢了,哀家听说你还是勇毅侯府那位小世子心尖上的人儿,勇毅侯府上下看哀家不顺眼,若再为难你少不得怎么议论呢,回去吧。”
      “是。”她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站定。
      这时外头有宫人通传,说内务府的刘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那刘公公进来行礼后,用那尖细的嗓音道:“太后娘娘前儿说打碎了柄玉如意,圣上今日听说,这不记挂您吗?特意吩咐了奴把去年青海进贡的玉如意找了给您送来。”
      玉如意由红玉制成,通体赤红,薛太后拿到手里,神情忽然一怔,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玉如意柄。
      上面刻着:三百义童,惨死何辜?庸帝无德,敢称天子!
      薛太后勃然大怒,起身用力将玉如意摔碎了,大喝一声道:“来人,将此逆党拿下!发落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刘公公吓的哭叫起来:“太后娘娘息怒啊,奴才只是奉命来献玉如意而已, 奴才冤枉啊——”
      刘公公已被拖出去了,薛太后铁青着脸色对伴读们说道:“你们都出去。”
      伴读们连忙躬身告退,沈芷衣还怔怔地坐在那边,姜雪宁暗暗拉着她出去了。
      她回鸣凤宫虽然不与这帮伴读一个方向,可竟是拉着姜雪宁的手,一路跟她走回了仰止斋,还进去厅中坐着与她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离开。
      待沈芷衣离开后,薛姝也跟了出去,姜雪宁料想定是与今日之事有关,方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悠悠叹道:“刚进宫来就撞见这种事,可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周宝樱怯生生的开口道:“我、我适才瞥见两字,忠魂…是什么意思呀?”
      正不住皱着眉头掐着手指给自己算吉凶的方妙,听见这两字手都抖了一下,惊呼:“你竟然看见了这两字?三百忠魂你们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姚惜起身走到方妙身旁小声道:“你指的,莫非是……忠义林?!”
      周宝樱年龄太小,自然不知二十年前的旧事,忙道:“什么事啊,你们快和我说说吧。”
      方妙道:“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传闻了,平南王本是先皇的之弟,在皇位争夺中落败,被远遣封地,孰料他并不死心,暗中养兵,二十年前挥兵北上,直取京城,重兵围了整座皇宫,先皇出宫养病因此避过一劫,然而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却还留在宫中,还有正巧在宫中的燕夫人和定非小世子,平南王杀进宫来却没见着太后娘娘与圣上的踪迹,所以怀疑是宫中有密道,让他们逃窜出宫了。但叛军已然围城,太后娘娘与圣上若此时从宫中逃出,必要经过各处城门才能出城,是以立刻派重兵把守城门,一个人也不放出。平南王对先皇恨之入骨,不找到太子殿下不肯罢休,便派人在京中挨家挨户地搜,凡是男童,全都抓了起来……天寒地冻,这些孩童衣服单薄全都跪在雪地里,可无一人是真身。平南王大怒,限时三日之内将太子交出,否则那些被抓起来的人性命难保。紧要关头定国公府年仅七岁的小世子挺身而出,自冒储君之名,以换平南王手下无辜百姓的性命,然而无一人幸免,包括定非世子……后来定国公与勇毅侯援兵急退叛军,收复了皇城,这三百余孩童都被先皇下旨厚葬,立碑于白塔寺,定非世子也在其中,他们乃是为救太子而死的英雄,于是白塔寺碑林又称作忠义林。”
      所有人听的面色惨白,尤月道:“那这薛世子算起来不就是薛姐姐的兄长了?”
      定非世子除了是薛氏之子外,其生母还是勇毅侯燕牧的姐姐,乃是前所未有,由两大世族共同孕育的血脉。
      清远伯府虽然没落,可这一桩尤月也是有所听闻的,难免出来显摆:“说起来,当年的燕夫人丧子后伤心欲绝,当年便与定国公和离,回了勇毅侯府,不久病逝。燕氏与薛氏似乎也是这件事后,才没有往来的。”
      周宝樱惊讶道:“姚姐姐这是真的吗,薛姐姐竟是继室所出?”
      姚惜为难的点了点头:“嗯……确是如此……”
      薛姝走了进来,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只寒声道:“都在胡说什么!”
      姚惜忙站起身道歉:“阿姝……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薛姝冷笑:“我母亲虽是继室,却也由父亲明媒正娶进门,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皇宫禁内,你们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知道点不清不楚的事便什么都敢议论,怕是嫌一颗脑袋在脖子上好端端地长了太久,活腻味了吧?须知你们今日之所言,若被有心人听见,一个也落不着好果子吃。”
      所有人脸色微变,都吓出一阵冷汗,薛姝:“明天还要上课,都散了吧。”
      回到房间后,发现房内已重新布置过了,很是精致,姜雪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长公主的杰作。
      “长公主殿下若是个男人就好了。”姜雪宁把自己往那软软的床榻上一扔,枕着那蚕丝绣面的软枕,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辅佐她当皇帝,我当皇后,也是极好的……”
      当然也就是那么一想,毕竟有张遮在,她谁也不喜欢。

      —————————

      翌日,姜雪宁抱着琴去上琴课,谁都知道琴是谢危教,出宫回家那段时间,众人都在选琴上花了不少的功夫。
      薛姝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琴上,竟道:“姜二姑娘这琴囊看着有些眼熟。”
      姜雪宁一怔,垂眸看了那暗蓝色的琴囊一眼:这便是长公主送的那张琴,琴囊也没换,还是吕显将琴交付给他们时套着的琴囊,只道:“寻常的琴囊罢了,随处可见。”
      “这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听说前段时间幽篁馆来了一张名曰‘蕉庵’的古琴,我便差了人去买。可琴馆主人竟说,琴是为了长公主殿下找的,不卖给别人。我还可惜了好久,没料想,今日居然在姜二姑娘这里见着了。”薛姝今日穿了一身深紫的宫装,显得端庄而贵气,面色怪异,看着姜雪宁笑了起来,“看来,是特为姜二姑娘寻的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跟着落到了姜雪宁抱着的琴上,暗叹长公主对姜雪宁竟好到这地步,目光或好奇或羡慕或嫉妒。
      上一世姜雪宁与薛姝斗得你死我活,可这一世她不想当皇后了,和薛姝没了利益冲突,以薛姝的世家大族的骄傲与不输男儿的智计,该不至于来针对她啊。可眼下并不知道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姜雪宁只能微微一笑:“蕉庵虽好,可在天下名琴之中只怕不过跻身末流。薛大姑娘虽然错过了这一张,但想必轻易便能寻着更好的一张吧?”
      薛姝笑了笑也不接话。
      沈芷衣走了进来,她第一个动作便是看向姜雪宁的座位,看到姜雪宁抱着自己送她的琴,面上浮现满意的笑容。
      不一会儿谢危款步从殿外走进来,走到殿上后,他开始拨弄琴弦试起音来,一刻钟后道:“今日要学的是琴。谢某知道,诸位小姐,包括长公主殿下在内,大多对此已有了解。不过眼下既然都跟了谢某学琴,便请大家将往日所学都忘个干净,权当自己并没有学过, 从头来过,重新开始。”
      上一世姜雪宁听了这话还很高兴,觉着大家都从头开始,自己也不会太差,然而结果是她想太多了。想到这姜雪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被谢危发现了,走到了姜雪宁面前,说道:“琴倒是一把好琴,弹一段高山吟,让我看看你的指法。”
      看到姜雪宁因为这把琴被表扬了,沈芷衣得意的笑了笑,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姜雪宁犯了难。
      “高山吟?!”姜雪宁愣住了,高山吟是什么东西,她哪会弹琴啊。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为难,谢危道:“梅花弄亦可。”
      “额……先生见谅……学生不善弹琴。”
      “照本宣科总会吧。”
      见她神情紧张,谢危只当自己吓到她了,便在琴上弹了两句,示意了一下姜雪宁。
      姜雪宁只好伸出手弹了起来,然而这出来的声音或短促或长颤,中间还夹杂着杂音,手指像个鸡爪子,毫无章法。
      谢危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尤月忍不住偷笑着,而一旁的沈芷衣却担心的看着姜雪宁,生怕她被老师责骂,原来买琴那日姜雪宁说的都是真的。
      谢危忍无可忍,气道:“够了!”
      姜雪宁吓了一跳,手中一用力,琴弦断了,她被谢危吓得低了头一动不敢动。
      谢危怒道:“你是一点都没学过琴是吗?!”
      姜雪宁期期艾艾道:“不是先生说的嘛,权当自己没学过。”
      谢危忍着气道:“只可惜这把好琴竟落在你的手里,姜雪宁!往日只知你顽劣!没想到……”
      谢危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沈芷衣突然低呼:“宁宁你的手流血了。”
      姜雪宁抬手看了看,是有点轻微划伤,冒出了点血丝。姜雪宁刚想拿帕子抹掉时,沈芷衣却扑了过来,拿帕子将手指包扎了起来,紧张又焦急的喊道:“快传太医!”
      “…………”姜雪宁懵了,“额…殿下…不用看太医,只是划破了点皮……”
      “不行!走,我们去看太医!谢先生,本宫先带宁宁去一下太医院”,沈芷衣煞有介事的边说边拽着姜雪宁往外走去,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伴读,而谢危若有所思的看着离去的二人。
      姜雪宁整个人又无语又懵逼,任由沈芷衣支配着自己往外走去,只是……这去的好像不是太医院的路啊……
      到了鸣凤宫,姜雪宁才回过神来:“殿下我们不是去找太医吗?”怎么来了公主的寝宫。
      沈芷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就你这点伤去太医院,怕是要被太医们轰出来。”
      “那殿下刚才……”
      “你没看到谢先生要发火了吗,我这是找了个借口带你出来,让你免受责罚。”反正这琴她从小学到大,学了这么多年,少上一节也无碍。
      沈芷衣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令姜雪宁有些无奈,只好说道:“谢殿下,殿下真是机智过人啊。”正好她也不想上琴课,更不想对着谢危。
      沈芷衣见她似乎不太开心,便眨眨眼望着她:“怎么了?被谢先生吓着了?”
      只是看了沈芷衣这般小心翼翼待她的模样,心里一时欢喜一时悲愁,只勉强地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堂堂公主殿下,这像什么样?”
      “这不是关心你嘛。”
      姜雪宁咕哝道:“被殿下这般在意着,宠信着,便是有一千一万的苦都化了,哪里能不高兴?”
      沈芷衣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抓着她的手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伤口,垂了眼眸柔声道:“想不到你的胆子这么小,怎就如此不小心呢?”接着从一旁拿出了药膏小心翼翼的上起了药。
      少女的身量如抽枝的嫩柳,纤细柔软, 一袭浅紫宫装,姿态里有了几分自然的娴雅,拉着她的手那认真上药的模样看的姜雪宁忍不住红了脸,心中的感受有些难以形容。
      沈芷衣边上药边说道:“谢先生于治学上是个严谨的人,万不可能对谁网开一面,你以后莫要再与他顶嘴,不然都不知道他会怎样严厉对待你,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药膏冰冰凉凉的,但姜雪宁心中却是融融暖意,喃喃道:“殿下……”
      “怎么了?”
      “谢谢。”
      沈芷衣一愣,抬起头浅浅的笑道:“谢什么?”
      沈芷衣眼中带着柔情,姜雪宁回过神来,耳根微红的撇过了头,便有些要面子的说道:“没什么。”
      沈芷衣看出她死鸭子嘴硬,也不去戳穿,将药膏合上塞入姜雪宁手中,笑了笑起身道:“走吧。”
      “去哪?”
      “随处走走吧。”
      姜雪宁只好无奈跟上,这要是被谢危知道自己逃课跟着公主到处溜达,指不定怎么罚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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