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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会
白岩迷迷糊糊:“你在说哪个呀?”
薛晓晓瞧瞧后头,转回来道:“戴花面具的那个。”
白岩:“……”
薛晓晓:“我猜对了吗?”
白岩挠挠脸,“其实我不太懂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薛晓晓笑笑道:“我想也是。”
白岩:“但他是特别的。”
薛晓晓:“……”她又低低地垂下眼。
“他同你是一样的心思吗?”她问。
白岩:“我不知道。”
薛晓晓:“我看应当是。”
白岩:“从哪看出来的?”
薛晓晓:“就这么一截路,他瞪我好几回了。”
哎?还有这种事?
白岩赶紧回头。
他瞧剑宝脸上黑红花面,眼开两孔,露出的瞳仁左瞄瞄右瞥瞥,好不容易等它们一对归到当间,与白岩对上……
凶巴巴的。
白岩吃了一记眼刀,转回来委委屈屈道:“他好像是在瞪我。”
薛晓晓听了,掩唇轻笑两声。
白岩:“你怎么笑我啊?”
薛晓晓:“因你什么都不懂呀。”
白岩不乐意:“我哪里不懂了。”
薛晓晓笑笑,似是想到什么,“说的也是。”
她牵牵白岩的袖摆,问:“你想不想听个秘密?”
白岩:“什么呀?”
薛晓晓:“知道缘珠吗?”
白岩点点头。
薛晓晓:“缘珠连着红线,一旦束在颈上,若合命定缘法,就再也摘不下来。”
这话白岩也听货郎说过,他问:“这就是秘密吗?”
薛晓晓摇头,“其实,这是假的。”
白岩:“?”
薛晓晓:“从来无命定,亦从来无缘法,不论缘珠是谁所给,只要束上,便再也摘不下来。”
薛晓晓回头,她看见剑宝胸前缘珠,在灯影照下清清楚楚。
薛晓晓:“他已经是你的了。”
白岩:“……”
薛晓晓品品白岩此刻神色,俯身贴道:“你可知我现在在想什么?”
白岩:“什么呀?”
薛晓晓:“我在想,莫非你早就知道,才一进城就匆匆买了缘珠?”
白岩并未答话,他单纯地笑了笑,露出排白白的牙。
“哎。”薛晓晓叹气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既然对我无意,你为何又总多看我两眼呢?”
白岩:“不管是谁见了你,都会多看两眼吧?”
薛晓晓:“……”
剑宝在后盯着两人“密密私语”,不觉皱眉。
他像被灌进一桶醋,内里酸唧唧的。
这类感觉前所未有,剑宝摸了摸下巴,“真是新鲜。”
他垂下眼,瞄到胸前的红线缘珠。
是因它的缘故吗?
他伸指一勾,想将绳串脱下来。
不料红绳咻得抽紧,勒紧脖子。
剑宝觉颈上一痛,伸手摸摸,沾了两指殷红。
“嘶,命定缘法。”剑宝望向白岩,“不会……”
薛家丫鬟杂役拥着薛晓晓离去。
白岩望着她背影,直到彻底不见薛晓晓的影子。
他穿过人群,蹦蹦跳跳到剑宝身前,掏出个盒子,打开盖,内里装着枚灰扑扑的石子。
剑宝拿起一抛,石子剥去灰雾,变作亮晶晶的星石。
剑宝稳稳接着,对星石道:“一个小丫头就将你困住了,真没用。”
星石颇不服气地撞撞他的手,一跳钻进白岩腰上锦袋,将那颗价值五百两白银的缘珠踢了出来。
“咦?”剑宝奇怪:“你没给她?”
白岩:“给了的,她说了一通怪话,又推回给我了。”
剑宝:“什么怪话?”
“她说这珠子有芯尚且无用,没芯就更没有用了。”白岩挠挠头道:“我听不大懂。”
“呵。”剑宝冷笑一声,“此芯非彼芯。”
白岩:“那是什么芯?”
剑宝:“不告诉你。”
“?”白岩:“讨厌。”
“臭小子,敢说我。”剑宝上手,狠掐白岩脸蛋一把。
他掐完才想起,指缘珠兴师问罪道:“这怎么回事?”
白岩嘿嘿两声,双手叉腰,“你以后得听我的话了,知道吗?”
得意个什么劲。
“哦?”剑宝:“怎么个听你的话法?”
“唔。”白岩陷入思考。
看你能出什么幺蛾子。剑宝双手抱怀,就等着他说。
“有了。”白岩道:“你不许动,也不许躲。”
剑宝警惕,“你要做什么?”
白岩:“嘿嘿,让我碰一下。”
剑宝:“……”
他该往哪层意思理解。
白岩两眼亮晶晶,期待极了。
剑宝承受不住,硬着头皮问:“你要碰哪里?”
“脸呀。”白岩即答,“还能有哪里?”
哦。剑宝心落肚里,原来还惦记这个呢。
他:“鼻歪嘴斜你也要看?胆子真大。”
“才不会。”剑宝:“我都听贞三不说了,你偷偷重画了纸偶,现在的脸是正的了。”
剑宝:“……”
占天君,你个漏嘴壶。
白岩:“就看一眼嘛,我不会嫌弃的。”
剑宝:“这话什么意思?”
白岩:“贞三不说,你长的不大好看,所以才羞羞怯怯的,不敢让我瞧。”
剑宝:“……”
“放心吧。”白岩拍胸脯保证道:“我作好准备了,不管什么样,我都会说好看的。”
剑宝:“……”
他的手从未痒的如此厉害。
咚!
白岩脑壳挨了一记,仍锲而不舍,纠缠不休。
剑宝实在无法,只得应道:“等回去,回去再说。”
白岩:“那现在就回去吧。”
剑宝:“你不看戏了?”
“对哦,看看看。”白岩得了剑宝应承,真是快乐无边。
他拉起剑宝的手,融入灯火光流。
——
灯会。
灯下相会。
四周游人如织,成双成对。
唯有任己独独一人,面对满架的花灯。
灯壳镂空,雕出些鼠兔,圆头圆脑,胖胖乎乎,被光裁切出阴影,投在他脸上。
任己抹抹脸,鼠兔就到了他手上,灯转影随,伴着呼吸一蹦一跃地远去了。
他前方起了大动静。
咚咚鼓锤,嚓擦钹响,噼里啪啦鞭声齐名,热闹的太过分,叫人想忽略也不成。
任己踮脚看去。
那密密人首之上,飞出一颗五彩绣球,后头紧追一条花龙。
纸拼的鳞,墨点的眼,有几分威武神韵。
绣球灵动自如,于人潮游走,花龙鳞甲闪闪,上下翻覆,显出些生气与活气。
围观众人连番叫好。
舞至尾声,持绣球的彩衣人两臂一扬,绣球高高抛起。
绣球在空中滚了几周,绽发赤芒,金光刺目,有如昭日。
花龙亦是飞空同舞,将火球一口吞下。
龙身染遍烈火,通体鎏光,也有一瞬错目,似成五爪金龙。
威严赫赫,令人心生折服。
可惜仅是一瞬。
花龙在火中燃尽,纷纷扬扬洒下五彩纸碎,落在众人头肩。
任己亦不例外。
他额前发梢沾了一点零星。
任己伸手去拈,还未碰到。
那片纸碎自行扭扭,落了下来,伸出短手短脚,挣扎着扒住任己鼻尖。
任己将它拎了下来。
再称作纸碎就太失礼了,立在任己掌上的,是个手脚全乎,衣镶金边的小小纸人。
它低头一礼,抬袖指了个方位。
任己顺着看去。
灯街尽头,人烟稀少,停着一顶马轿。
宝马香车盖,缎锦桃花纹。
不难认出是谁的坐驾。
小纸人拔拔任己的拇指,让他往那去。
任己看懂了,却迟迟不迈步。
他望着那顶轿子,仿佛足下生根,成了一株永久伫立的枯树。
小纸人在他掌上蹦了蹦,引回任己注意。
任己:“你回去吧。”
这是拒绝?
小纸人两粒豆豆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察觉任己似乎有离开的意思,它使出杀手锏,抬起两截小胳膊放到眼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沾到纸身,洇出透明的底色,几乎快将自己哭化了也不停歇,大有任己不去,绝不罢休的架势。
任己叹口气,妥协了。
小纸人火速收了眼泪,抱住任己的手指蹭蹭。
任己托着纸人,行到轿前。
小纸人提起袍角,从掌上跃下,飘飘钻进了帘缝底。
任己垂眼立在轿前,手触到帘子,又缩了回来。
“谁呀?杵在这不动。”
他身后有了一个声音。
任己回头,迎面对上一盏花灯。
灯面镂着熟悉的鼠与兔,以及同样熟悉的影,印在陶昭远脸上。
“我看着有趣,特意去买了一盏。”陶昭远问:“你觉得怎么样?”
任己:“什么?”
陶昭远提起花灯,稍稍晃了晃,连带投在他脸上的光影,一同摇曳。
任己又忘了自己要答什么。
陶昭远:“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任己:“……”
“故意的?”陶昭远:“还是在犯傻?”
任己:“……”
他瞧着陶昭远,目光露出一丝狐疑,“你……”
陶昭远:“我?”
任己:“真的是你?”
“不然呢?”陶昭远笑道:“还能是谁。”
任己恍然。
他心中大石落地,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来。
“对,是你。”
任己如此说着,唇角不自觉微笑。
他又眼一眨,突兀地滚下两滴泪。
湿漉漉的感触淌过脸颊,令任己自己都一愣。
陶昭远无奈道:“怎么每次见我,都要先哭一鼻子,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任己辩道:“我……”
他话未说完,身子一晃,倒入陶昭远怀中。
陶昭远:“咦?”
任己:“咦什么!地动了!”
他们二人脚下地面突起剧烈颠簸。
眼前事物连带内里心肝脾肺如翻江倒海的晃。
任己不及多想,将陶昭远护在身下。
等地动好不容易止歇,远方又起惊雷,震得人双耳一盲。
阴风扑来,扫得花灯尽灭,沉入一派死寂。
四下漆黑,唯有天顶一轮霜月冉冉升起。
冷光照亮云层,照出其间撕扯开了一个大洞。
那自洞外窥探而入的,似是某类异兽的角。
一人白衣持剑,与之相对。
任己认出那人正是剑宝师祖。
白岩应跟在他左右,怎么不见踪影。
任己心头一跳,直觉不好。
他迈步去寻,胳膊一紧,回头看,是陶昭远拉住了他。
“你太累了。”陶昭远:“休息会吧。”
任己嗅到浓烈的香气,困倦瞬间吞没他的意识。
他几乎未有挣扎,深深沉入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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