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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所愿
弥漫满园的垂丝海棠渐渐败了。
景知近日身子恢复的愈发好,到今日已经能够下地了。
季欢送去的药,李鬼看后大喜,这是珍稀药材,世间罕见的,对景知的伤十分对症。
只是给他用时,李鬼还皱着眉,仔细端详了良久,才恋恋不舍的放进药罐,若不是门中近日事务繁多,他才不这皮小子用这样名贵的药材。
景知不满道:“我说李鬼,这是我的药材,你还舍不得。”
李鬼有些心虚,嘴中嘟囔道:“你的你的,知道是你的,你小子从小就不招人喜欢,怎么会有小姑娘给你送这样好的药材。”
景知自来了殷染门,总是受伤,每次总要给李鬼捣些乱,不是打翻他的药罐子,就是踩他辛苦种出来的药草,次次给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
楚橙在一旁看得有趣,不咸不淡的道:“是啊,哪来的小姑娘眼光这样差。”
装扮成小厮的星火,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疑惑道:“什么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
他看看沉默捣药的李鬼,又看看笑意盈盈的楚橙,敏锐的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到底什么小姑娘啊?!”
景知一脸烦闷,将手边的软枕砸过去,“别问了。”
星火一把抓住准确朝他的脸飞来的软枕,吸了一口气,头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眼神逐渐不对劲了。
他善解人意的将软枕放回他床上,顺势坐在他床边,笑嘻嘻的,“不问了,不问了。”
他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偷偷告诉我。”
景知一把推开他,“滚!”
星火见他吃瘪,笑得更开心。
楚橙端起一杯清茶,缓缓道:“星火啊,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啊?”
星火突然就息了声,莫名笑不出来了,神色有些不自然。
“什么成家,我不急,我还得把我家厉宇训练出来接我的班呢。”
景知轻哼一声,搭腔道:“厉宇厉宇,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相好呢。”
星火不屑的“切”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羡慕。”
李鬼对这群小鬼头无语至极,淡淡道:“药配好了,照着方子吃,门主还让我给女郎把脉,我先走了。”
眼见景知和星火又要打起来,他突然加大了声量,“听到了没有!我走了!”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星火和景知停手,出乎意料的一致,讪笑道:“知道了,李老您慢走。”
李鬼轻哼一声,“记得吃药,这样好的药,别糟蹋了。”
“好,知道了。”景知拉长语调无奈应道。
楚橙戏谑的看着,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白皙的脸庞,暖意浓浓。
李鬼走后,房内沉默了一会儿。
“还好,这一次,我能同你们一起。”
星火将手中的软枕扔过去,“本来就能一起,门主早跟那群人说了,他们若不另改时间一战,便杀了白江陵。”
景知惊喜道:“真的?门主真这么说?”
楚橙看着他这样子,轻笑出声,“真的,我们都听到了。”
景知喜滋滋的,“我就知道,门主没忘了我。”
荔寄蓝房内,她软柔的声音隐隐能听出些紧张。
“医师,怎么样?”
“女郎的脉象很怪啊。”
李鬼微微皱着眉,偏头体会着她的脉搏,有些奇怪。
“那可是有什么问题?”
“女郎身体康健,只是这脉象......”
他叹了口气,将手收回来,“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荔寄蓝放下心,看着他道:“康健便好,若说这脉象,我自小便与常人不太一样,身子弱,我早已看开了,世间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娘还说是仙人偏爱,让我生来便受人宠爱,娇弱矜贵呢。”
她的一番话,倒是让李鬼没忍住也笑了笑,这姑娘温柔大方,有礼有节的,还安慰他一个医师呢。
门主真是好福气。
渝州城青尘山上的桃花渐渐盛了,山顶古月寺的香客也多了起来,世人爬了千层阶,气喘吁吁却仍旧不忘心中所念,虔诚的拜在慈悲的佛前,祈求所愿。
殷染门前聚集了一众门派高手,两行人对峙着,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一边一脸不耐烦,还有人掏了掏耳朵。
夏亦安自那夜与苏敬欢彻夜长谈之后,便不再出去看山看水看人,也不再痴迷于街边的烟火气。
他想回京都了。
苏敬欢听到他如此说的时候,抚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向荔寄蓝辞行。
此来一行本就是想让夏亦安放下心中执念,能够明朗内心,安心的回到京都。
两人在街边闲散的边走边聊,说到苏敬欢在京中的好友常来信催他帮忙改文章。
荔寄蓝莞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渐渐起了心疼和感叹,她道:“我有位好友,也在京都,她自小不受父母疼爱,与她定亲的一位郎君也时运不济,丢了性命,她啊,命运多舛,不过好在,她如今遇到了对她极好的夫君,也算安稳了些。”
苏敬欢点头,感叹道:“这世道,女子大都活得艰苦,若是父母疼爱,也尚不能保证一生顺遂,若是不幸遇到不配为人父母的,大概一生都不得尽兴。”
荔寄蓝踩过青砖大路,看着远方的青山黑影,淡淡笑着,道:“女子立于当世,诸般束缚,大都不能活得尽兴,以夫为天,以子为依,便是一生所愿,但若尚有余力,便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些,再好些,即便不为人所颂,也终乐得一生。”
“毕竟,活在这世上就已经很难了。”
她眼中有些迷蒙,声音深深远远,从远方飘来。
她转头,看着苏敬欢专注的目光,温声道:“怎么了?”
他缓缓垂眸,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没事,就是觉得荔姑娘当真不一样。”
他语调极慢,像是斟酌着该怎么形容身旁的女子。
“不过也是同世间千万女子一般,尽力过想过的日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原本阴沉的天突然零零落落的掉了雨滴,栀白和生息在身后急忙给他们各自撑起伞。
四人就近到一处屋檐下躲雨。
看着顺着屋檐落下的一串串水流,苏敬欢问:“荔姑娘想过怎样的日子。”
荔寄蓝看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痕迹,想了许久,反问道:“苏郎君呢?苏郎君又想过怎样的日子?”
他沉思了许久,轻声道:“我嘛,亲人安康,好友相伴,便足矣。”
他苦涩无声的笑起来,“可我读过锦绣文章,看见过阴暗贫穷的角落,也目送过士兵离家的悲戚场面,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转头看他,他叹了一口气,嘴边苦涩的笑渐渐从容,眼眸深处仿佛能够看尽锦绣之地的繁花绽放,又仿佛望到西北大漠的十万大军。
“便就求个盛世太平吧。”
于是她轻叹:“苏郎君想要一个百姓安康的将来啊。”
转回头,她听到身边的人问:“荔姑娘想要一个如何的将来?”
“我?我......我和你一样,愿山河无恙,百姓安康,身边人都能够平安。”
她轻声开口,话音随着风雨飘了好远。
她开口时,看着远处,那是荔家大宅的方向。
后来许多年后的一个夜晚,苏敬欢握笔的手倏忽一顿,浓重的墨色洇湿宣纸。
那个方向,不止荔家宅。
他蓦然笑了,笑得兴起,间隙中抬眼望到窗外的明月,于是笑意渐淡,唯余无力的叹息。
临别时,荔寄蓝将手中刻有康健二字的玉牌交到他手上。
看他低头看着那玉牌,荔寄蓝笑得认真又诚恳。
她道:“望君康健,得偿所愿。”
苏敬欢紧握着,笑着点头。
“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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