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思夕念锁定你

　　方母继续与老家人聊着天。坐在一旁的熙若听得很费劲，许琛则模仿着老家话与大家自在地闲聊。他风趣随和，很快与老家的人打成一片。大叔叔递烟给他，他不得已接了，但没抽，推说嗓子疼。

　　屋子的一角，有一个长相秀气的小男孩，双膝上放着一个玩具电子琴，两只小手在上面乱弹，一大堆小孩在旁边围着看。
　　许琛见到后，走过去，弯下身，长臂一伸，越过孩子们的头顶，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熟练地敲击了数下，一串《小星星》耳熟能详的轻快音符就跳将出来。

　　小男孩见状，抬起头看向许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他将玩具电子拱手相让，任由许琛弹。
　　一旁的小朋友马上心领神会地齐声唱了出“……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象千万小眼睛……”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许琛弹完一首，又弹了一首。围在他四周的小朋友随即又跟着旋律唱了起来。
　　熙若在一边不时看着，正对上了许琛看向她的目光，便抿嘴浅笑，向许琛竖起了大拇指。

　　这时，大堂姐桂香笑着走过来:“妹夫琴弹得真好，是个人才！你与熙若妹子真是郎才女貌啊。”她是大叔叔的大女儿，小男孩是她的小儿子欣欣。
　　“哪里，哪里，逗孩子们玩玩。”许琛停手，直起腰身，一把将欣欣连同电子琴一起抱了起来，笑道:“欣欣，想不想跟姨父学弹琴？”欣欣听后，用力地点头。

　　“他哪有这个福份？”桂香笑着打趣道:“看你很喜欢孩子，赶紧地与熙若妹子生一个，你俩的娃绝对是既聪明又漂亮。”
　　“嗯嗯，谢大姐吉言。”许琛抿唇笑道。

　　当叔叔堂弟们从方母口中得知，许琛在公司当部门经理，都认为他当了不得的大官，对他刮目相看，并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因时候不早，方母打算离开。辞行前，她拿出一千元钱给大叔叔，作为今天回乡拜祭置办香火钱及饭钱的补偿。又拿出一千元钱给小叔叔，明义上是给小婶治眼睛，实则是还小叔在方父临逝前送600元的礼。方母不想欠小叔的人情。两个叔叔都毫不推辞地收下了。

　　大叔叔笑着说:“大嫂，天还早，急什么，坐坐再走。难得你们回来，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事，想与大嫂商量。”方母及熙若熙容一听，就感觉准没好事。

　　“刚才去拜祭时，你们已看到方氏宗祠实在是太小，太简陋了。邻村的夏氏宗祠又翻新了，搞得不知多气派。我作为新任方家族长，为了兴旺方家香火，必须将宗祠扩大翻新。我找人来看过，最简单地搞一搞也至少需要三万元钱，为此我们一直在筹钱。这次大嫂来，能不能资助我们一万元？”

　　这时，现场的气氛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小叔叔在一旁低着头，没出声。在场的人都紧盯着方母看。熙若他们替母亲捏了一把汗。

　　方母直言道:“对不起，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你们的大哥生前从江右磷化回县里，一直只拿六成的工资，一个月不到一千元钱。因县里经济不好，医药费也不能报销。为治病花去不少钱，熙若许琛为此还背了债没还，熙锐熙容大学毕业没多久，也没有什么积蓄。”

　　大叔叔立刻提高嗓门，大声反驳道：“哪里会冇得钱！大哥治丧时别人送了不少钱，还有上面给的钱，你们在县城里的房子也很值钱……”

　　母亲未听完，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那些是同事朋友送来的礼金，是日后要一家家还情的。父亲的抚恤金是按生前工资标准发放的，也少得可怜。至于县城的房子是我单位县一中的房改房，是不可能卖的。即使能卖，我以后回大礼住哪儿？”

　　“冇得钱，鬼才信！以为我们没文化不晓得算，大哥大嫂工资极高，一月每人起码可以剩300块，一年就有7200，工作三十年最少也有二十多万。”大叔叔气势汹汹地回敬道。

　　母亲听后，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们的大哥和我大学69年毕业后，每人50元钱一月的工资一直拿到76年，粉碎□□后才加了一级工资，加了7元，更何况你大哥的工资都……”

　　“没本事赚钱，又舍不得拿钱回来，就不要找理由。早知道，大哥当初就不该推掉夏家的……”

　　于是，这次回老家不欢而别，伤透了方母的心。她发誓再也不带孩子们回方家湾了。

　　**

　　春节过后，方母虽因方父终得以沉冤昭雪倍感欣慰，但悲痛的心情依然无法得以缓解。她没有跟随熙若许琛返回季城，而只身去了江右，在学弟晏泯开的崇光教育咨询机构任教。

　　父亲的离世，与母亲的别离，让熙若深刻意识到，从她呱呱坠地到现在的二十八年间，家于她而言：7岁以前，家是她的全部；7-18岁，家是中午与晚上；18-22岁，家是寒暑假；22岁-27岁，家就是春节，是父母；28岁以后，家就是母亲……家就是她与父母汇合的轨迹，见证了她成长过程中的一次次分离，甚至是永别。

　　熙若认为，方母重执教鞭，回到她热爱的讲台，精神上就有了寄托，能早点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是件好事，就没有拦着母亲。另一方面，江右离洪都近，母亲与弟妹之间相互关照也容易些，让她放心。在熙若看来，现在母亲所在的地方就是家，想到江右就让她感到温暖。

　　许琛熙若回到季城，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轨道。熙若因打算要孩子，申请调离研发部，去了生产部当技术员。她想深入生产一线，多积累一些实际经验。

　　因熙若前几个月一直为父母的事操心，许琛与她商量好，计划让她先休整两三个月，等他将她的身体养得白白又胖胖后，再要孩子。同时，许琛继续戒烟戒酒，并时常拉着熙若去跑步锻炼身体。

　　熙若开始每天服用一片叶酸。许琛为了她订购了鲜奶，每天一瓶。熙若也很想让许琛每天喝一瓶牛奶，无奈他有乳糖不耐症。

　　**

　　不知不觉，方母已来江右近半个月时间。她依然教高三历史，她的学生绝大部分是高考落榜生。她吃住都在崇光教育培训中心。

　　崇光教育的校长叫晏泯，是方母大学的学弟兼同乡。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对方母都极为关照。他为方母安排了一个两居室的套间，家具、电器及厨房用品一应俱全。她一般在中心食堂搭伙，很少自己买菜做饭。

　　上个周末，熙锐熙容兄妹俩结伴来探望过方母。熙若则每周打一个电话给母亲。得知母亲不是上课，就是备课或改作业，将全副精力投身在教学上，似乎已从思念亡父的悲伤中走出来，姐弟仨都颇觉心安。

　　又逢周五，熙容一下班，就从洪都乘车来江右看母亲。熙锐因工作忙，这次没来。方母抽空特地去附近的市场买了菜，一下班就钻进厨房，愉快地忙碌着。在丈夫从生病到病逝的这两年里，她身心交瘁，逐渐消瘦了许多，又恢复到昔日的好身材，依然苗条紧致，体态轻盈，显得既年轻又有活力。

　　方母已预备得差不多，将米粉肉腌制好，放进已烧开水的锅里蒸。正在这时，学弟晏泯来看她。

　　他知道熙容要来，本想请她们母女出去吃，不想学姐这么辛苦。当他看到学姐眼眸温柔含笑，清秀的眉宇间是少有的舒展，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作垂涎状：“学姐，是不是在蒸米粉肉？好香啊！闻着，我肚子都饿了。好久没尝你的手艺……”

　　“我也没做什么好菜，都是些家常小菜。我饭菜都煮得有多。你这个单身汉，如果不嫌弃，晚饭就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好呀好呀！终于又能蹭云桢学姐做的饭了，我真有口福。”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着房间里的陈设。房间被极爱干净的学姐拾掇得十分整洁、清爽，但似乎缺点什么。

　　“你呀,怎么搞的？这么多年，事业倒是做得风生水起，但在这方面却一点长进也没有。不是学姐说你，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是想找个天仙吗？”
　　“我就是想找个天仙，怎么样？”晏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白眼，像个小孩子一样耍着无赖道。

　　“天仙？你开什么玩笑！”方母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挑着柳眉道。
　　“反正我已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个时间。”晏泯神情变得凝重，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方母的眼睛说。

　　“你还有时间等吗？你已老大不小了，你同学的孩子有的已经大学毕业了，好不好。”
　　“这没什么，我也有不少孩子大学毕业了。”晏泯随及抢白道。
　　“你的不少孩子？是指你的学生吧？学生怎么能与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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