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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十二)
此间没有大夫,徐简行这一晕着实让陈起云一颗心都窜到了嗓子眼。
今夜他好不容易早下回值,正要回家,在门口却被位姑娘拦下,扬言是从京城来的贵人在城外遇刺。
他本不想理会,毕竟只凭她寥寥数语哪里可信?他多少是一府推官,行事需讲证据,何况近来除了那位尚在路上的筹粮使,另外没听见有哪位京城来的贵人来此,有多贵?也没个凭证。
姑娘一枚玄色令牌怼到面前,又说要面见同知大人。
陈起云定睛一瞧。
宣宁侯府!
那确实有些贵……别说同知大人了,就算她要面见知府大人,也得考虑帮忙的事宜。
所以虽不知这人身份如何,他斟酌须臾,还是决定引荐。
待将人领到同知衙与施大人面谈片刻,更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施大人一声令下,竟叫他立刻带领一队衙役随姑娘出城来。
陈起云心里泛着嘀咕,一路跟随她来到城门,恰与提刑按察使司的各位遇见,他们竟说就是那位陛下亲派的筹粮使在城外遇刺。
这令他不得不想起去岁在杭州发生的“赵宁案”,若接连两名御使在杭州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他连御马都快了些。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刺客逃的逃、抓的抓,心道徐大人无事,可真是老天保佑。
接着徐简行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恨不得能插双翅膀飞回城,“来人!来人!快快将徐大人带回城救治!快!”
急到罪犯是何人他都没来得及看清。
一行人抬着徐简行匆匆离开。
臬台这边为首之人是名捕头,率领手底下的人查看完黑衣人的尸首后走到潇君面前,先是躬身一礼:“卑职是提刑按察使司捕头董立,不知姑娘是?”
吟霜扶在潇君身边,温声道:“这是永清宋家的宋七姑娘,受皇命随筹粮使南下筹粮。”
“原是宋姑娘,今夜我等来迟,让姑娘受惊了。”
方才生死之际尚未发觉,眼下安然度过危险,潇君感受到后背析出的冷汗,才后知后觉今夜的惊险。虽然伊始便安排吟霜去府衙报官,背后的人会不会真的出现也犹未可知,但若是这其中任意一环出了问题,她今日怕已经是尸首一具。
时至如今她才明白,自己面对的人有多么危险。
吟霜发觉她此刻有些战栗,一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反握住,潇君似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惊色一点点褪下去。
既已经卷进争端里来了,再危险又能怎么办呢?十多年前的大宁未对南余手下留情,今日的他们又怎会对大宁有恻隐之心?
潇君想,她虽不爱争夺,却也不是慷慨之人,若她出身南余,此刻的境地下她也不会对昔日的仇人容情。
因此以后的危险只会更多,她当谨慎再谨慎。
思及此,她坦然一笑,“我无碍,多谢董捕头。”
董立道着不敢,让人将展隋绑好,又向潇君道:“卑职等护送姑娘回城,请。”
*
夜色如墨,静谧的山林间偶尔响起几道林鸟振翅的声音,一道分岔路口前,陆砚蹙眉停下了马。
将才尚清朗的月色忽被一阵浓浓的雾遮住,此刻只剩下一圈朦胧的光晕,嵌在白茫茫的雾幕之上。
他追红衣客至此,眼见他来到此处,忽然山涧中不知因何泛起这诡异的雾气,起初还只是几缕素白,转眼间便如潮水般漫涌,不过眨眼间,便已经难以视物。
红衣客的踪迹也已难寻。
陆砚的眉宇间愠色深浓,沉默望着前方的迷雾。
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一阵有序地马蹄声。
有人来了。
陆砚立即拉转马绳要离开。
“爷,是我!”
是十二的声音。
浓雾之中,以十二为首的三名暗卫现身,皆以面具遮面,见到陆砚像是早知会如此一般,率先递来一只同样的面具。
“爷,此间并非久留之地,属下等助您离开。”
陆砚不疑有他,接来面具戴上,“你们怎会在此?”
且听方才的马蹄声,几人像是从两边的山林中下来,定是伊始便隐匿在这里。
十二道:“姑娘早前命吟霜去府衙寻救兵,特叮嘱她要带着人从东面至,自清堂位于山涧之中,坐北朝南,前后是高山而只通东西,东面是官府的人,贼人只会朝西逃来,于是她又派我们三人于西面等候。”
话至此他懊恼道:“我们本想与您一块三面包围贼人,可惜忽起这阵迷雾,错失良机,更害得姑娘的谋划落空。爷,这定是有同伙接应啊!可恶,没想这厮还有这番缜密的心机,竟给自己安排了条康庄退路。”
陆砚哼笑了声。
他认识的沈珏虽为纨绔,却难掩他的狂狷自负,况且方才那情形,即便徐简行和潇君早有准备,他的赢面依旧很大。
依照他的性子,可不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所谓退路。
那人当真是他吗?
陆砚并不得知,即便是前世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股在朝廷之下游走的势力与他有关,但若不是他,红衣客给他的熟悉感却又无从解释。
旁侧又听一阵马蹄声起,在寂静的山涧中如雷炸耳。
十二等人立即警觉。
陆砚道:“莫慌,是悉茗。”
话音落地,却听另一侧也传来声响,人数听上去不在少列。
此时迷雾退散了些,尚不辨来人,犹可借着月光看清一些轮廓,一队人马在雾后飞快逼近,然而比他们的身影更近的是数支冷箭,当十二察觉时,自己已被陆砚拽着翻下马来,另外二人却没有他这样的好运气,虽用最快的速度躲过,其中一人还是伤了左肩。
陆砚喝道:“隐蔽!”
后来的悉茗带着数名臬台的人马,还未至迷雾之内,便听见陆砚下令,一时止了动作,下一刻两支羽箭落在马蹄前三寸之地,再近些只怕羽箭扎得就是他自己了。
“退!快退!”
一阵箭雨过后,对方仿佛止戈,山涧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但那些人却并未急着离开,似乎在等着眼前的雾气散尽。
陆砚隐藏在一棵树干后,眯眼打量着这些人。
片刻后他忽然攀着一旁的树枝一把跃上旁边一棵更为高大的树上,朝来人朗声道:“我等是徐简行徐大人身旁侍从,今夜追凶至此,无意冒犯,敢问阁下是何人?因何对我等冷箭相待?”
听见他的话,对面一时无言,几息之后,一人骑马上前,拨开此时的薄雾朝几人抱拳,“原是徐大人的侍从,这厢有礼。我家公子乃南安伯世子沈琅,今夜于驿站遇刺,我家二公子被刺客重伤,世子遣我几人追凶而来,不想在此处逢山雾,草木皆兵之下竟伤了诸位,抱歉!”
哦?竟有这般巧的事?
他们才遇红衣客,那边沈珏就因遇刺而负伤?
陆砚眼眸微眯,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长鞭,须臾间他足尖轻点跳下树来,先是转身去看那名伤者的伤势,见只伤在肩头,血也已然止住,当是小伤,眼底的寒意才收敛三分。
十二见状,与另外一名暗卫也走到人前,呈一字立在陆砚身前,昂首回应沈家人的话,“只是碍于山雾不辩敌我,便下这般狠手,倘或我这兄弟运气不佳未曾躲过你们的箭,今夜丧命于此,尔也一声抱歉就了了吗?”
那人听此言,不禁冷道:“我们误伤了人,南安伯府自会担责,何况他如今不过小伤,你这厮咄咄逼人,是欲如何?”
十二哼声,“你们方才那架势,可不像只想误伤我等啊!”
那人手指十二,高声骂道:“我等追凶而来,山雾遮掩,哪里辩得你们是谁?莫非还要问清来人再出手?到那时刺客早便跑了!”
十二讥讽一笑,“我等在此颇久,未见什么刺客途经,尔别是贼喊捉贼吧!”
那人已被气到怒目圆睁,刚准备破口大骂,却听陆砚开口唤住同样在吹胡子瞪眼的十二,随即道:“既然是误会,便不必这么针锋相对,眼下你们追丢了刺客,我们跟丢了人,于此闹这一场误会,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着急回去向徐大人复命,便就此别过罢!”
他说罢,沈家之人也觉事已至此,再耽搁下去也不妥,便道:“兄弟实属敞快之人,不知这位仁兄的伤可惜我南安伯府遣人来照料?”
“说笑了,我徐府这点医病治伤的钱还是不缺的。”
“好吧。”那人拉转马绳,朝陆砚作了一礼,“就此别过!”
陆砚微微颔首,目送沈家终护卫离开,方察觉此刻山雾散尽,月色皎洁辉亮,眼前一左一右两条山道通幽处,遑论人影,飞尘落定,寂静无比。
十二跟同伴一齐扶起伤者,恰好悉茗带着人走近,十二便叫悉茗暂扶,自己则走向陆砚,低声问道:“爷,可需我们前去驿站探查一番?”
陆砚扶手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必,经此一遭只怕拿不住他们什么把柄,沈琅兄弟二人遇刺一事我去查,你们先回去将今日事上报徐大人,他自会有定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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