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暖归乡

　　“对啊，说你表姨妈了，女儿我和你讲，当年她呀，我还是有点服气的，竟把自己嫁到广南去了，你娘我可没这份气魄，那会儿京城女子中她击鞠打的好，大家都叫她声‘女校尉’，她这跑到广南去后，大家就叫她‘女将军’了。”
　　成洛张着嘴一副吃惊的表情道：“过些日子，咱攒个聚会来次击鞠，看看这女将军如何厉害，您正好也和大家聚上一聚，这样可好？”
　　侯夫人托着下巴点点头道：“正好拿到些好料子，赶出几身新衣，娘我也给留了几匹，回头让家嬷嬷给你量个尺寸，一并也做出来。”
　　成洛想是生气的嘟了嘴道：“哼，我这回来都好几天，您都不和我说有新料子，还是没想着我，而且要击鞠的，这新衣服也穿不得。”
　　柳依看着这对母女将话题又转到衣服上，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咽了口吐沫插口说道：“嫂嫂，想来这新衣是穿不得了。”
　　母女俩齐齐转头看向柳依，这眼神看的柳依一阵发毛。
　　成洛像是明白过来一般，两手一拍道：“晓得了，待会让嬷嬷也给你量了，嫂子我也给你做几套新衣。”
　　“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来呀，去喊张嬷嬷过来。”
　　“伯母，嫂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柳依哭笑不得，连连摆手说道，“我是说表姨妈的脚伤了，怕是没法击鞠了。”
　　“脚伤了？那是不能击鞠了，哎……”侯夫人一愣，旋又对丫鬟说道，“愣着干什么啊，去叫张嬷嬷过来，记得让她带尺子。”
　　柳依看看这对母女，又看看一路小跑出去的丫鬟，又望向成侯爷那边，就见成侯爷翻了一页书，继续捻着胡子。柳依心想自己也是笨，嫂嫂这脾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偏要这么左绕右转的说话，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到正事。
　　柳依使劲闭了下眼睛舔舔嘴唇道：“伯母，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有事情和您说。”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侯夫人开口说道：“那胡家二奶奶果是个没见识的，觉得这京中人都求着她。回头还是要拉静之聚一聚，她怎么说也是胡家的人，怎就这么瞧着那二奶奶胡闹。”
　　“伯母，您都知道了？”
　　侯夫人一挥手说道：“嗨，能不知道么，那胡家这些日子四处拿捏人，前些天还在我这作妖呢，洛儿他大哥几下就收拾她家个老实。依依啊，不是我说什么，你母亲实在是，哎……这些年下来，这性子怎就软成这个样子。”
　　柳依是真不知道如何回侯夫人这几句话了，母亲是依着娘家行事尽量低调，父亲平日也是廉洁为先，这么多年下来家中产业还算差强人意，已经是母亲劳心劳累的结果了。
　　“以前总是不晓得，这些日子下来便觉出掌家的不易，想来伯母也是一样辛苦，我有时就想着要是由我来掌家，怕是上下都要饿肚子呢。”
　　“哎，那有你说得这么难，我母亲才没那么辛苦……”
　　“你这说得什么，你看娘我这都有白头发了，我怎就生了你个不争气的。”
　　这母女二人这会儿又吵了起来，柳依边上看着只觉得眉心发紧，那边成侯爷猛地咳了一声，把手中书册往桌上重重一放，侯夫人挑眼往夫君那边一看。
　　“咳咳，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洛儿，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你母亲多辛苦你还不知道么？”侯爷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侯夫人听得这话瞥了眼自己的女儿，将头一歪嘴角掩饰不住的上挑，正要说点什么时候，成侯爷又开口说话了。
　　“依依啊，来的时候路上可有什么不妥啊，这些日子总是下雨，这街上好多地方都淹了水。”
　　“伯父，路上还好，走得很是稳当，听车子说南城那边好多地方有地陷了，想来是雨水泡的，嗯，不过就是今日里街上的巡城官兵多了些，到您这边就没那么多了。”
　　“可有着甲？”
　　柳依啊了一声愣住了，成侯爷说得这事实在不是自己清楚的，只得努力回想车上的时候，最后咬着嘴唇回话。
　　“嗯，伯父，我一直在车里没见着那些官兵，想来车子应该见着了，不过我刚回想一下，仿佛是听到铁器碰打的声音。”
　　“青儿，你去让吴爷去街上看看，”成洛望向母亲，侯夫人冲她点点头，“让吴爷带上腰牌，省得那帮杀才没眼力见。”
　　青儿出门去寻吴爷，屋内三个女人齐齐望向成侯爷，成侯爷又拿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侯夫人抬手一把抢过来，嘴里让他赶紧说事莫要端姿态。
　　成侯爷无奈一叹，把那书从夫人手里慢慢拽了回来，口中轻轻说道：“你们这后宅的也应听说了吧，这朝堂的事也瞒不住你们的。”
　　边上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侯夫人说道：“还以为有什么，不就是说封个王子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京中下面多少个等着呢。”
　　柳依听侯爷说得是这个事情，便想起表姨妈也说了这事，抬眼看看侯夫人琢磨一下后，轻轻说道：“伯母，我听表姨妈说是一个字的。”
　　“一，一个字！”侯夫人捂着嘴吸了口冷气，忙转头看向夫君，眼神里都是探究。
　　成洛也是吃惊不已，向父亲问道：“父亲，这要封谁啊，这京中没人能封啊。”
　　柳依听得糊涂，瞧瞧嫂子又看看侯夫人，最后探究的眼神看向成侯爷。成侯爷看看这三个女人各异的表情，抿着嘴琢磨一下后才回她们的话。
　　“本朝礼制王爵之位与其他同例，皆需转迁积爵才可封，所以现在京中无一人可封王爵，况且是一字之位。”
　　柳依点点头表示明白，又想到既然这事情已经在京中传遍，那必然是真有此事，可又是不符礼制，这前后自相矛盾的事情，怎会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忽的想到街上遇到不少官兵，柳依背后冒出一层冷汗，猛地抬头看向成侯爷。
　　成侯爷手指在那书册上点戳，成洛忙起身给父亲倒上茶水，一脸期盼等着后面的话，侯夫人把一个果盘拉到自己身前，拿起一个塞在口中。
　　“瞧这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成侯爷看看三位女子，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次是要给四皇子封王。”
　　三位女子口中齐齐的嘶了一声，咧着嘴互相看了，这消息着实惊人。四皇子与太子那边争的是大位，今日这官家越了礼制给四皇子封王，摆明了是要动了换东宫的心思。柳依想了下父亲上下左右的事情，心里高兴起来，如若这般四皇子封王，那以后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
　　“这次是请封。”
　　听得这话柳依忽觉得不对劲了，请封之礼是下呈上赐，这一先一后意味就颇为不同，如此行事，官家那边定然会不喜的，东宫那边反而会高兴不已，这四皇子如此行事实在是愚行不智之举。
　　成侯爷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又道：“是东宫为四皇子请封。”
　　三位女子又齐齐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的柳依脑子里一片糊涂，只觉得这东宫行事怎如此异类，虽说自父亲是站在四皇子这边的，这事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听到这个结果反而心里更加惴惴不安。柳依左右思虑之间忽听得成洛说话了。
　　“这封了王子，下面的各家不也要动动了？”
　　“是极，是极，要不这跟着四皇子的岂不是白出力了。”侯夫人附和着说了一句。
　　柳依听得这话，心里猛地一动，忙开口问道：“伯母，依依有一事想问一下，还请伯母赐告。”
　　侯夫人笑着说道：“什么赐告不赐告的，什么事我还掩着你不成。”
　　“嗯，就是想问下，刚您说胡家在京中四处乖张行事，除了咱们两家外还有谁遭了她们拿捏？”
　　成侯爷听了柳依这话，捻着胡须欣慰一笑，转头看看成洛又摇摇头轻叹一声。
　　“啊，这个让我想想，”侯夫人掰着手指数着，忽的抬头望向夫君，“啊，这，这都是……”
　　成侯爷点点头不说话，柳依看侯夫人这般，心里已然全部知晓，这些时日里被胡家搅闹的怕都是四皇子这一系的。
　　柳依闭上眼睛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拢在一起，从寒食会上苏靖言说东宫掌科举，到乐安候府要分隔两家产业，后又想到寿辰上东宫的寿礼和花园里听到话语，苏靖躲在茶楼之上还有那雨中那低低的一句话，最后去姐姐那里到今天四皇子封王。这些事情像是有个一根针扯着丝线，把它们都串在一起，化成一个圆环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
　　想明白之后，柳依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成侯爷，眼中满是乞求神色。
　　成侯爷看着柳依的双眼，慢慢侧过头去说道：“这东宫手下有个不得了的人物，将这水搅的浑了，让四皇子这边一会儿防备这个，一会儿又去防备那个，最后再另出奇兵，都是阳谋手段里，居然让他耍出这般阴谋，不一般啊。”
　　柳依立时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些时日里自己和家中已经难受不少，事情杂乱繁多，而自己父亲那边还不知道都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人用的这点手段就搅得如此，若是再有些什么这天还不塌了。想到这里柳依脑子仿佛看见一个三角眼、鹰钩鼻、嘬腮龅牙的人，正一脸阴险笑容躲在暗处看着自家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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