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路上

　　饭后子璇没有随大家一道回学校，也没有和年级组长打招呼请假。她只和陪她走到车站的张允惠说：“你回去吧，我下午就不回单位了，学校有事打我电话。” 在学校上班就这点自由，只要你没课又没事，跟和你比较亲近的同事打个招呼，就可悄悄开溜，办点私事。
　　张允惠磨蹭半天也没走，子璇知道她有话说，“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子璇，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感慨会成为她们攻击你的借口。”张允惠过了半天总算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和你没关系，今天不挤兑我，以后也会的。这样多好，把什么事都说开了，大家再也不需要费神猜测我的私生活了，一劳永逸。”子璇无所谓地说。
　　车来了，子璇上了车，通过窗口朝还没走开的她招招手。
　　子璇因为要看妇科专家门诊，所以特意赶到市区的省人民医院就诊。她站在挂号处说：“挂普外科和妇科专家门诊。”
　　“妇科专家门诊十二个号全挂完了。”挂号处的工作人员如是说。
　　子璇心里堵得慌：今天怎么诸事不顺？
　　现在的人对自己生命保护意识越来越强，越来越慎重，普通门诊人少不用等，而专家门诊门口聚集了很多人，等着叫号。
　　子璇很快就打完破抗，走出门诊注射室，就这样回去，她有点不甘心，想了想就又往电梯口走去，没有等，电梯门刚好开了，她直接上了四楼，找到妇科专家门诊室。诊室外有几个男士，不用猜也知道，是陪同来的家属。子璇推开诊室门，这是一个大套间，外间坐着五六个年轻女士等候，里间的套间门没有关，五十出头的妇科主任正在向一个年轻姑娘询问病情，她旁边有两个助理，一个帮忙写病历，一个在电脑上写处方。
　　“刮宫一个月后，下面还滴滴答答流血不止，这问题肯定严重呀。不是我说你，你今年才二十二岁，光这半年里你就来这里流了两次，怎么不学会保护自己？子宫里面就跟人脸上的皮肤一样，刮宫就是用刀，用铁铲在子宫里面来回刮，哪有子宫不损伤的道理。褪一条裤腿，躺在帘子后面的床上去。”
　　子璇心里怅然，想要孩子的人怀不上，不想要的人却接二连三地怀。
　　医生站起来，戴上了手套。子璇见这个空当，赶忙请求医生。
　　“任主任，我是从郊区赶过来的，能不能请您给我加个诊号？”任主任细细打量了子璇一眼后，问助手：“现在看了几个了？”
　　“第六个了。”
　　“那就给她加一个吧。”
　　子璇连声说：“谢谢!谢谢任主任。”
　　子璇拿了签名的条子立即下楼去挂号。
　　子璇再次返回这间诊室时，心情和先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先前怕被拒绝，现在只要耐心等候即可。她从包里拿出MP5，专心地看起电子小说来。只要有小说可看，等再久子璇都不会介意，等她抬起头，才发现诊室里等候的人连她在内只有两个了。她收起MP5，朝另一个三十出头的患者友好地笑笑，然后就起身走动，往后耸动双肩，活动活动酸硬麻木的肩膀。
　　二十分钟后，子璇坐在了任主任的对面。
　　“任主任，你好！我是来咨询有关生孩子的事。五年前我做过乳腺癌手术，过后还吃了五年枸缘酸托瑞米芬这类预防复发的药，这个月初才开始停药。”子璇见医生仔细在听，没有打断她的话，就继续说道：“我如果想要孩子的话，什么时候受孕比较好？”
　　“治疗乳腺癌的药，或多或少对子宫会产生一些影响。服药期间，你有没有坚持做阴超检查？”任主任把子璇的就诊病例拿到面前，边往前翻看，边询问。
　　“我一般三个月做一次阴超，子宫内膜有点增厚，医生做了诊刮和病理分析。”子璇把上次诊刮的病理报告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任主任。
　　“子宫内膜增生，还好，不是太严重。你到帘子后面躺上，我给再给你查一查。”
　　“你好像太紧张了，身体放松放软点，对，就这样。”任主任对子璇和言细语地说，“你的子宫有点后位，但不严重，对受孕影响也不大，受孕时稍稍注意一□□位就好。”
　　“体位？”子璇有点不明白地追问。
　　“就是行房时在腰下垫个枕头什么的。”任主任笑着褪下医用手套，走出了帘子。
　　子璇每次常规检查身体，遇到的医生态度都超常好，既耐心又温柔，子璇开始没甚在意，觉得医院行风、医德越来越好，可后来有一次子璇在候诊，医生对她前面的那个患者态度严厉，缺乏耐心，子璇心里有点发寒，可轮到她时，医生看了看她的病例后，态度陡然又非常好起来，子璇渐渐领悟过来，任何一个人，心底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同情弱者。她们在同情她，可怜她的红颜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就患这样的病，确实是老天太不垂怜了。
　　好在子璇已经适应这样的目光，在医院化疗放疗期间，医生、一拨又一拨的病人和家属，他们得知当时才二十二岁的她就患乳腺癌，无不对她充满了怜爱，那些病人家属还会在子璇的护工不在身边之际帮助她倒水、递鞋、帮她拎着点滴去厕所。那时子璇脑子里没有任何思想，空洞得接近麻木，对别人的示好也无动于衷，倒是她妈妈经常提醒护工小陈给病房里的患者及家属分派水果。
　　现在的子璇对人生有了更深的领悟，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会过多在意别人的目光，同情的还是嫉妒的，但有一点，她不会践踏他人的好意，始终心存感激。她觉得自己还能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温暖阳光，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是老天在厚爱了。像她这个年龄患了癌症无钱可医，医术无力回天的例子也太多，和他们相比，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子璇重新坐到了任主任对面。
　　“你虽然已经停止服用药了，但体内暂时还会有药的残余成分，对胎儿发育不好，今年还是不要考虑要孩子了。”任主任把病历翻到封面，读着上面的年龄，“你今年二十七岁，明年二十八，也不算太大，今年就好好调理身体吧，明年开春可以考虑。”
　　子璇站起身说：“任主任，谢谢你。”
　　子璇坐电梯下楼，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甚至觉得有点滑稽好笑，男朋友都没有，却想着什么时候怀孕，自己的想法未免也太另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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