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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沈岑洲将闻隐接走,却不急着离开,而是计划去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会议室观赏。
闻隐难以理解,“你开两个会,不累吗?”
沈岑洲慢条斯理折过袖口,眼睑微垂,“我体力很好,小隐。”
他语气有些沉,掉落闻隐耳底,恍若听出他意。
她莫名咬了下唇,见跟着的人都被遣走暂作休整,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
闻隐今天穿了漂亮的皮鞋,尖尖的头,钉过沈岑洲的小腿。分明是攻击的姿态,偏因为离得近,显出些微亲昵。
她收回解气的脚,在他眼底咫尺,脸蛋薄薄的粉。
沈岑洲无端牵眉,疏淡嗓音掠过缱绻,“太热了?脸怎么红了。”
闻隐抬头,他面色平静,目色平缓,连唇角都平和,挑不出任何端倪,像真在关心她。
斯文败类。
她亦作出风轻云淡之势,背手轻飘飘地,“我在胡思乱想。”
似是未料她会承认,沈岑洲一派沉静,静观其变,“想什么。”
闻隐与他错身率先走去,“想你命怎么这么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错觉般的温情旖旎倏忽消失。闻隐本是随口一刺,说罢又深觉如此,不禁恨恨道:“祸害遗千年。”
沈岑洲不认可,他常年参加慈善峰会,每年的捐赠金额达到惊人的数字,该是难得的好心人。
但他没有反驳,不急不缓跟着闻隐前去。
行至拐角时,闻隐亦直直向前走去,未有停歇的意思。
她所行,并非会议室的方向。
沈岑洲站定。
身侧漫不经心的脚步声消失,闻隐继续走了两步,这才慢吞吞放缓,偏头扬眉,“我不去。”
“你想回忆自己去。”
她才不陪他回顾往昔,刺激记忆。
闻隐背起手,骄矜,自持,却也不走,感知身后目色浅淡。不一会儿,定制牛津鞋的落地声重新响起,她翘了翘唇角。
沈岑洲近身时,正看到她回落的一点波痕,勾出残留的甜。
他错开视线,“你不去,我做什么?”
“我不记得,小隐。”他嗓音不疾不徐,“得靠你指点迷津。”
闻隐见他过来,这才抬步,与此同时,像是拒绝后的甜枣,她忽地捉住他的袖口,牵他一起。
动作是难得一见的温情,语气是驳斥的,“难道杨琤没和你讲过?”
会议室发生的每一个片段杨琤早该事无巨细汇报,沈岑洲的秘书,向来详略得当。
“他和你比?”沈岑洲姿态疏淡,视线未朝两人连接处停留一秒。
即使失忆后,也与妻子牵手数回,拽他衣袖,连接触都称不上。
故而他像无知无觉,从容不迫般慢声:“我要听你说。”
衣袖微乎其微地轻飘飘晃,擦过他的胳臂,痒,麻,不适。
沈岑洲:“宝宝。”
称呼亲昵,神色寡淡。随话音入耳,像比直接触碰更亲密的奇异感知无端消失。
闻隐没有松开,是他接受。
沈岑洲淡想,从其母亲办公室出来的妻子,格外熨帖。
林观澜会讲他好话?
稀奇。
他暂将无稽之谈按下,静待妻子后文。闻隐表情则莫测得多,追求阶段,怎么可以叫宝宝,但她想到什么,没有阻止他。
恰逢进入电梯,她朝沈岑洲面对面扬着下颌,灯光晕在她张牙舞爪的脸上,“你应该讲,我想听你说。”
居然高高在上直呼要听她说,她的嘴巴是那么好撬开的吗?
闻隐有心令他深刻意识到,她的话很金贵,一字千金都买不到。
沈岑洲极浅看她眉目,闻隐不避不让,镇定对峙。
他轻描淡写改口:“我想听你说,宝宝。”
闻隐眨了眨眼,见他眼底浓墨,莫名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恼。
却绝非寻常的恼。
更像羞。
电梯不等人思忖、茫然,自顾自朝两侧分开,空气流动的微薄起伏迎在闻隐微微发烫的脸上。
她猝然清醒,沈岑洲先一步按住闭阖键,指骨分明的手指,婚戒不容忽视折出光芒。
“我等你。”
等她什么?等她在电梯剖析往事还是等她——发现自己的害羞?
她早就发现了!
与林观澜谈过后,她再不会为莫名起复的情绪而纳罕,无论是羞涩或是羞恼,面对合心意的追求者,该是自然而然。
闻隐坦然接受。
梯面即将再次闭阖,她拍掉沈岑洲的手,令电梯门重新打开。
并蓦地踮起脚尖,脸蛋忽挨近他,冲他呲牙咧嘴,“我才不说。”
而后凑近的气息与袖角的掌心都消失,妻子轻快走出去,丝毫不受任何干扰,自由,嚣张。
似乎只是他在直面波痕。
沈岑洲目色沉而浓。
—
两人回至秋水湾。
昨晚沈岑洲同闻隐睡在一间卧房,数月来破天荒头一次,帮佣不禁小心观察,仔细伺候,看主人家的婚姻生活是否回归正轨。
待到晚间,两人仍分房而睡时,帮佣间面面相觑的目色戛然而止。
当然不可能再让沈岑洲入她房间,他现在只是有待考察的追求者。
闻隐扎起头发,扬着下颌得意。
接好水的浴缸等她大驾光临,闻隐外袍落下一半,目色忽顿住,就近的镜面蒸腾着雾气,模糊印出她的身形。
肩膀处刺目的青从缝隙闯出来,猝不及防进入她发着亮的眼。
闻隐凑近,手指胡乱抹了下玻璃,又不满意地点开镜面除雾。
一应瞬时清晰可见。
她肩臂连接处露出薄薄的指印,并不十分清晰,是沈岑洲在总裁办扣着她时留下的淤青。
她想起当时是有些痛,正在针锋相对她顾不得分心,后来没有知觉便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么严重。
闻隐面色沉得像点墨的水,指尖轻按了按青痕,又加重力道戳了戳。
毫无痛觉。
原来是看着吓人啊。
闻隐若有所思,把家庭医生喊过来的准备被暂且按下,她思及的是,白天林观澜所言,当恋爱去谈。
莫名其妙、骤然出现的想法。
闻隐脱掉衣袍,赤脚踩入浴缸,恒温热度将她笼罩其中。
半小时后,别墅的女主人气势汹汹杀上三楼。
沈岑洲亦刚洗完澡,头发堪堪半干,开门时径直与兴师问罪的妻子对视。
头发没有处理,难得一见耷下来,闻隐一时想拽一拽,遏制住心猿意马,倏得扯下一侧睡袍。
她没有计划扯太多,些微露出痕迹便好,正要严词厉色,下一刻,衣领被沈岑洲勾了回去,人也被牵入房间。
门在身后闭阖,重而沉的一声。
闻隐未出口的话咽在喉咙里。
沈岑洲偏头闭了下眼,很快转过来,居高临下审视妻子。
睡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刚泡过澡的脸蛋热气似乎还未消散,未施粉黛,眼神颐指气使,比他还要高高在上。
这样一副姿态,在他面前脱衣服。
他不喜嘈杂,帮佣自然不敢在他房外游荡,但沈岑洲还是为闻隐的举动感到些微恼怒。
难以想象失忆前的自己是如何顺从妻子心意忍下种种不方便。
每晚清场吗?
保姆房该津津乐道男女主人夜夜笙歌。
或者,他极守规矩,永远不越界卧房,日复一日守着主卧方寸空间。
闻隐盯着沈岑洲,见他迟迟不领罪,不犹豫踢了一脚。
沈岑洲思绪戛然而止,意识到神思偏了。
不紧不慢出声:“怎么。”
语气一如既往平缓,面色却未如常噙着淡笑温和,有些自然而然流露的情绪,并非冷漠。
是什么却难以分辨。
闻隐丝毫不受影响,表情都没变分毫,趾高气扬的声音,“深更半夜,你觉得我来做什么。”
她说得令人误会,沈岑洲自然不会认为闻隐过来是为投怀送抱。
他确定,不该有的想法露出一息,妻子扭头就走,还会再踹他几脚以平心头之怒。
钓鱼执法。
沈岑洲嗓音平静,“我惹你不高兴。”
“不过,”他重新恢复风雨不动的模样,唇角轻掠,“小隐,我想不到还有哪里得罪你。”
他们达成共识,出行申请书他也应下,妻子不想同他会议室回顾往昔,他亦更改计划。
应没有残留的问题。
闻隐也不是把已解决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秉性。
故而,沈岑洲态度极佳,堪称风度翩翩,洗耳恭听。
闻隐才不与他多话,拢着睡袍的手又是一掀,什么都严实,只有一侧肩臂连接处进入视线,青色的痕迹在蒸腾下变得发紫。
落在她莹莹生光的肌肤上,可怖,扎眼,触目惊心。
沈岑洲唇角变得平直,淤紫刺在眼底,是他指腹留下的痕迹。
办公室,他莫名收紧的力道,如今化作证据出现在他面前,昭示他试图忘却的心神不宁。
沈岑洲忽而感知罕见的无力。
过于陌生,涌上心头一息,甚至没有分辨出来。
像是无可奈何,见证可控的每一分每一秒出现不确定的变数。
他分明从未放任。
该是从未放任。
变数的缺口竟已无法忽视。
闻隐见沈岑洲毫无反应,闷闷不乐拢紧睡袍,恨恨想,还说要追求她,给他示好的机会他都不会。
谁要和他谈恋爱!
沈岑洲捉住妻子的手腕,“去沙发。”
像是难得领会过于一板一眼,补充道:“我来上药。”
闻隐动作没有挣扎,语气是不愿的,“谁要你上药。”
沈岑洲便把她牵去沙发,弯腰将她妥善安置,嗓音浅淡,“是我想将功补过。”
闻隐偏开头,不应承不拒绝。
沈岑洲起身去取医药箱。
闻隐倚着靠背,百无聊赖等待,又不想盯着他,迟来地观察起这间卧房。
刚刚进来匆匆,都没有入眼,如今一看,无声撇嘴。冷冰冰的格调,沉闷的暗色,从骨子里露出来的漠然,藏都藏不住。
闻隐没见沈岑洲住过这样的房间。
秋水湾作为婚房,主卧是她喜欢的亮色,明亮到沈岑洲入目,都显得光明磊落。
至于沈家老宅,她第一次见便为新婚备满处处红,别说他长居的卧房,犄角旮旯都得溢出喜庆。后来更是处处按她心意,哪容他打造毫无温度的空间。
在秋水湾,她的眼皮子底下,沈岑洲竟敢拥有不见温情的冷漠基地。
真是不可容忍。
闻隐再看向缓步走来的沈岑洲,眼睛里像燃起漂亮的小火苗。
却不见质问,像是徐徐酝酿什么。
沈岑洲坐她身侧,打开医药箱,又去摘她的睡袍,闻隐下意识想阻止,想到他是要伺候她上药,又把手收回去,只警告道:“不许趁人之危。”
睡袍被绅士扯下些微,除了必要露出的青紫,没有再下半寸。
他应声:“我知道。”
不是事不关己的轻描淡写,更没有任何敷衍的意味。
肩头揉上药膏,闻隐很轻地眨了下眼。
沈岑洲的指腹时常是冷的,然有药膏相衬,竟显出极合时宜的温度。
闻隐作势去检查他上药是否仔细小心。
目色却落在他的脸上。
眼睑低垂,垂落的短发挡住一点额头,极为认真的神色。
处理上百亿的合同都没见过他如此。
还是伺候她少了。
闻隐堂而皇之干扰,“沈岑洲,我好痛。”
沈岑洲动作一顿,无声无息放轻力道。闻隐有些痒,无端切齿,疏淡嗓音忽又入耳,“抱歉,下次不会了。”
闻隐肩头的痒麻到心口。
她根本不期待沈岑洲的道歉,他的道歉又无法解她不满。
永远噙着笑,温和又敷衍,分明在表达歉意,却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即使不是故意为之,也足够可恨。
这次她没有看到平和的唇角。
语气错觉和上药的神色一般严肃。
闻隐忽想到卢萨卡争执当晚,她误以为自己是一条濒死的鱼,同他说过一样的话,“沈岑洲,我好痛。”
沈岑洲吻掉她的眼泪,像是对待稀世罕有的珍宝,嗓音眷恋,动作冷酷,“宝宝。”
闻隐盯着肩上抹开的药膏。
怎么会是一个人。
不可能是一个人。
她愿意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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