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炮灰的职业素养

　　执着什么？

　　他不过是经历了第一个世界，见了生离死别，于是盼着所有人都有个好归宿罢了。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林非沅还是很喜欢他，自从李岁安发现无论如何都吓不到他后，便也放弃了。放纵林非沅每日晚上有机会就来寻他，同他讲白日里发生的事，再听他说如何讨段行知欢心。

　　时光不过刹那。

　　转眼便过了数月，因为李岁安出的点子，虽说林非沅与段行知之间的关系虽仍然不算亲近，但好歹没了先前的那般疏离。

　　一切好像都在回归正轨。

　　后来近一年过，年终小寒时，林非沅病倒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无任何准备。当时李岁安本来在陪林非沅背书，却不料下一刻他就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李岁安吓了一跳，他不知林非沅怎么了，只能守在一边干着急。后来还是鬼车见他急得不行，才开口告诉他，说林非沅是长时受阴气噬体，才成了这样。

　　至于为何阴气噬体，他没说，但李岁安也知道。

　　他顿了一下，接着本能想要喊人，却突然想起这府中除了林非沅和段行知谁也看不见他，于是摔了林非沅房中所有的东西，那些动静引起了仆从的注意，这才使得林非沅及时保住了一条命。

　　接下来段行知请了城中医生，但诊不出任何病症。

　　几日过后，林非沅的病愈发严重，甚至到了在睡梦中都能咯血的地步。

　　这几日段行知将城中名医都请了个遍，但无一人能诊出病原所在。

　　林非沅迷糊中拉住了段行知的手，小声抽泣:“先生……先生……阿沅难受。”

　　段行知垂下眼帘，随后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林非沅手里抽了出来，随后道:“阿沅再忍忍，会好的。”

　　手里空了，林非沅皱起眉，哭的愈发难受:“先生陪阿沅好不好？阿沅真的好难受。”

　　“阿沅听话。”他柔声哄着，但面无表情，也没将手伸过去，只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滚烫的汤药放凉。

　　在这期间，他拿出了放在袖口里的那个红布娃娃。

　　那娃娃说实话，其实有些丑，做工并不精致，针脚粗鲁，尤其是那红布红的艳丽，多少沾点艳俗。

　　打见到这娃娃的初始，段行知其实是并不喜欢的，但好歹学生心意不能扶，于是便接了过来。

　　随后他接到了满手药香。

　　苦涩的药香，有些许熟悉的药香。

　　他向来不喜那些鲜艳的东西，特别是沾染了世俗的红色。可娃娃入手，他见那红色又觉得莫名好看，和着药香，很是亲切。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恍惚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及一颗桃树。

　　那影子站在树下，看不真切，也瞧不清面容，但段行知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些许苦涩，但让人上瘾。

　　梦醒过后，他看着这个红布娃娃，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眸色柔了万分。

　　林非沅虽病的有些恍惚，但好歹意识仍然还算清醒，他迷迷糊糊瞧见段行知正温柔抚摸着那个娃娃，还以为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礼物，于是也不免得寸进尺了些，软着声音撒娇道:“先生，阿沅不舒服，先生牵一牵阿沅的手好不好？”

　　段行知回过神，他将娃娃重新放回袖口，随后端起桌上那碗已经放至温热的汤药，走到林非沅床边，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阿沅听话，吃药。”

　　见段行知并不回应自己方才的请求，林非沅红了眼眶，但还是慢慢支起身子，就着段行知的手喝药。

　　药很苦，像是顺着喉头一直苦到了心里头。

　　林非沅久病不愈，直至大寒时，整个人已经形如枯槁，如同枯骨了。

　　毕竟是教了好几年的学生，林非沅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段行知也不能坐视不管。但这期间能城中请到的大夫都请遍了，皆是诊不出任何病因。

　　直到后来府中管家说许是阳气衰弱阴气入体，便寻了城中一位名望甚高的老僧入府。

　　起初段行知并不知管家请了禅师，管家自十几岁起就在段府，四十余年间尽心尽力，服侍过几代段家人，也是看着段行知长大的。再加上他向来不管府里大小事，府中一切事物差不多都是管家在打理，老人家又担心林非沅身体拖不得，也就没事先告诉段行知。

　　那日他一回府，看见站在门口的禅师，脚步先是一顿，随后挡在了门前:“不知禅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那禅师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行了个禅礼:“段施主，贫僧今日前来是受贵府所托，前来给人瞧病。”

　　“不必，”段行知周身气质冷了些，他说:“病需药者医，段某府中人不懂事扰了禅师清净，来日必上山捐赠功德赔罪，禅师还是请回罢。”

　　他口中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但那禅师却当是没听到一般，滚动着手里的佛珠，道:“施主，人命关天。”

　　段行知不语。

　　“您若是再不让贫僧进去，里面那位，怕是撑不出十日。”

　　“更何况，施主您也知道，”禅师直视他，语气慈悲，可段行知却觉遍体生寒:“贵府里藏了一只鬼。”

　　鬼？

　　此话一出，在段府的杂役奴仆们脸上都浮起了惊慌的表情，他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怎么不知府中有鬼？

　　今日是林非沅病倒了，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们了？

　　独独段行知神色未变，他闭上了眼，修长的指节捏到泛白。

　　“施主，”禅师道:“人命关天，贫僧知晓您有什么顾虑，不若进去再说。”

　　“可以，但段某需禅师保证，不能动我府上任何东西。”

　　包括那只廊下鬼，那只梁上魂。

　　禅师垂目，神色慈悲。他双掌合十，佛珠挂于虎口处，端的是普度众生的慈悲相:“佛忌杀生，施主无需担心。”

　　将禅师引入府，段行知将他带去了林非沅的房间。

　　禅师打一进门就唱了声“阿弥陀佛”，接着走到林非沅榻边，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玉珠子，再将它塞入林非沅口中。

　　不出一会儿，本病的昏沉的林非沅就睁开了眼睛，他长睫抖动，看见屋内围了这么多人还有些懵，随后感觉到口中有东西，于是下意识吐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先生？”

　　段行知站在暗处，屋内灯火照不进他的眼眸里。听见林非沅在喊他，段行知抬起眼，不做回应。

　　禅师眉目慈悲，容易叫人卸下防备心生好感，他走了过去，低头问道:“施主还有哪些不适？可尽数告知贫僧。”

　　林非沅“唔”一声:“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有些昏沉，比前些日子要好多了。”

　　禅师点头，随后侧过身看了一眼段行知。

　　段行知会意，接着同他一道出了门。

　　禅师说:“房中那位施主本就体弱，又长时间受鬼本身所带阴气侵蚀，所以心火太弱阳气衰竭，若是不将府中那只鬼逐出去，那位施主也撑不了多久的。”

　　“可有别的法子？”段行知问。

　　禅师看了他一眼，仍是那副慈悲相:“或是将那鬼锁入佛堂，贫僧渡他往生，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段行知舍不得这样。

　　分明从前素不相识，可那鬼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刻到灵魂里的熟悉。只要看见他就情难自禁，看不见他的时候，那思念便如蚁蚀骨，扰的他无法静心。

　　他知道这样有问题，是不对的，可他改不了。

　　尽管这鬼总是躲着他，就算他们相见不过屈指可数，可段行知仍是觉得，他们应当是认识的，并且曾亲密无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禅师叹了口气，又是唱道:“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之所以不直接收了他，是因您府中那只鬼，本就是只往生鬼，并无恶意。况且他魂力渐衰，就算放着不管，不出数年，也就魂飞魄散了。”

　　禅师叹了口气:“本就是一只油尽灯枯的鬼罢了。”

　　油尽灯枯？

　　听到这话，段行知猝不及防的，生生愣在了原地。

　　李岁安坐在房梁上，晃着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自这位禅师入府起就知道了，一直悄悄在后头跟着，就是方便他打散自己。

　　可这个僧人却说要渡他往生。

　　他才不要什么往生。

　　他把鬼车放在房梁上，告诫他千万不要下来，接着他又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走到禅师身边，直接开口:“禅师。”

　　禅师看见他，眉目仍然温和，似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而段行知看到他，在瞬间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李岁安，让他藏在自己的身后，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渡世活佛，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然而李岁安却挣开了他的手，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接着在禅师面前站定:“禅师，您带我走吧。”

　　段行知上前一步:“你……”

　　“多些这些年来先生留我寄宿，”李岁安打断他:“先生请回吧。”

　　段行知站在原地，他乌黑的眼眸看着李岁安，心中挣扎，却又想牢牢抓紧不愿放手。禅师说这鬼是往生鬼，明明投胎转世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可他不愿。

　　他总觉的害怕，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面前这个，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只雁，藏头露尾的一只廊下鬼罢了。可他就是怕，觉得不真实，觉得这只鬼会抛下他自己走掉，并且头也不回。

　　而禅师也只是看了一眼段行知，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鬼，闭上眼叹了口气:“孽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