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龙的炼金公式

　　“……真可惜。”

　　格瑞半蹲在地上，拿弯刀刀尖挑起草叶间挂着的小片碎布，树叶般的精致纹理，表面尚残留冰冻魔法的痕迹。

　　“我还以为这次能抓住小甘露呢，咱们的事暴露给监察官会很麻烦呀。”

　　他晃了晃蓬松的尾巴，一边抱怨，一边斜着眼去看树下站着的面具人。

　　“还是说，亲爱的委托人早有考虑？”

　　“我雇你不是为了听废话。”面具人嘶哑地开口，“【他们】最有可能去哪儿？”

　　“好啦好啦，”格瑞举起双手示弱，想了想，笑着道，“大概，会是四季镇吧。”

　　一声沉甸甸的脆响，一袋子大陆通用银币砸在情报贩子面前。

　　“带路。”面具人冷漠地说。

　　四季镇，一座深藏于永恒森林北方、属于冒险者的秘密驿站，据记载，其历史可追溯至第二纪元，即【王冠】原质破损、诸神相继逝去、卡巴拉生命之树从地上消失之后，满目疮痍的大陆面临的混乱时代。

　　彼时，神明后裔失去信仰和指引，无心牵挂下臣与子民死活，低阶权利者之间盛行奴隶豢养，大量流离失所的兽人与人类被廉价贩卖，从事种植耕作为主的重劳动。

　　某个风雪交加的冬日，一名兽人奴隶被主人要求，无论如何都要采到只在夏季盛开的堇花，不得已独自深入暗无天日的永恒森林。

　　可怜的年轻人在密林深处迷了路，因为饥寒交迫而意识模糊，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坐在温暖的火堆旁，还有四名衣着各异的美丽女子冲他微笑。

　　留着金黄长发、端庄又温婉的女子是司掌秋季的仙灵查尔莉，她交握双手祈祷，驱使枯叶聚集生起不灭的篝火。

　　身披白裘、像蝴蝶一样轻灵纤细的女子是司掌冬季的女巫玛莎那，她挥动魔杖念咒，叫横冲直撞的风雪于此处平息。

　　穿火红长裙、洋溢着热情与快乐的女子是司掌夏季的使者日瓦，她转着圈舞蹈，递给年轻人一束娇艳欲滴的堇花。

　　拿绿叶编织发饰、戴着纱巾遮蔽面孔的女子是司掌春季的妖精维西娜，她轻声唱起古老的歌谣，与黄金树结下约定，为孤苦的奴隶们构筑一个秘密的庇护所。

　　“后来，冒险者们将庇护所命名为四季镇。”

　　鹿耳的吟游诗人拨动班卓丽琴，细细描绘完最后一个音符，尔后摘下帽子朝酒馆里聚集的听众们优雅行礼。

　　“欢迎各位来到外来人的北方绿洲，密林族不可涉及的魔法国度——愿你我受黄金树的指引，与森林共享安宁。”

　　酒馆内陆续响起掌声和口哨，酒客们纷纷碰杯庆祝，并不虔诚地感谢四季的恩赐。

　　人群角落，炼金术师独占一桌藏匿于寂静，罩着兜帽垂头沉默地抿了口果酒——那是游侠进镇筹备必需品前买给他的特产。

　　身侧忽的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名衣着体面的陌生人坐在了炼金术师对面。

　　“——作为故事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那人敲敲桌面，自说自话地开口。

　　“四季镇的确受魔法庇护，然而能被魔法阻挡的只有密林一族。神战期间，这里甚至沦为【天灾】麾下黑骑军团的前线据点，只差那么一点儿，他们就能打下神树城。”

　　炼金术师指尖微顿，忍不住抬起视线，却只看到天鹅绒披风罩帽下的半张脸。

　　“按创世神篇所言，四季使女是【真理】的信徒，”那人又笑了声，“或许，四季镇其实是【真理】为【天灾】准备的礼物……”

　　叮咣一声，不知哪个酒鬼摔碎了盘子，混乱喧闹的背景中，陌生人唇角意味深长的弧度叫炼金术师无来由的心慌。

　　“失礼了，”他听见对方低声致歉，口吻彬彬有礼，“您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亲切，不自觉就说了很多。自从和父亲产生矛盾，我已经离开密林、我的故乡太久。”

　　炼金术师摇摇头，示意并不介怀，那位先生却没有结束攀谈的打算。

　　“您要去神树城吗？如果可以，我希望与您同行——别急着拒绝，”他交叠双手，友善而又强势，“您的种族在密林很容易惹麻烦，不过不必担心，这一点上我和您一样……”

　　“你想要什么？”炼金术师问。

　　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显然是他的妥协，对方微微前倾身体，乘胜追击。

　　“我恳切请求能与您合作解决问题，仅此而已。”他用某种炼金术师似曾相识的、耐心而固执的口吻如此说道，“我是一名退伍的神官，您可以叫我伊雷尔。请原谅我迟来的自我介绍，尊敬的……【理解】先生。”

　　炼金术师攥着木杯的手狠狠一紧。

　　在教会的体系中，神官与普通的神父修女不同，只有身负极大的魔法才能、经历层层选拔考核才能胜任，他们中的大多数是稀有的天使后裔，效力于教皇直属的十三支圣骑士军团，是神战战场上不容忽视的战力。

　　而一名【退伍】的神官意味着无可挑剔的军功和尊贵的血统，才得以脱离【献身于神】的使命，从事教会里更自由且重要的工作，譬如考入温切斯特进修的“安洁”，又譬如眼前这位教养良好的伊雷尔先生。

　　“您不用独自做出决定。”他轻不可闻地笑，如同每一位忏悔室里的圣职者，浑身笼罩慈悲且无所不知的光辉，“可以征求您旅伴的意见。我想，他也差不多该来接您了。”

　　炼金术师怔了怔，起身匆匆朝酒馆外走去，推开木门时又不慎被阳光晃了眼，他拿手遮住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个病人，隐约瞥见游侠拽着另一个人用力扔到他面前。

　　穿翠绿裙子的女孩狼狈地摔在地上，回头瞪了游侠一眼，转而抬起脸朝炼金术师甜蜜地笑，栗子色眼眸月牙似的弯起来。

　　“又见面了，”她说，“我亲爱的旅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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