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揍敌客

　　这口咽下去就再挖一勺，她嚼得很慢，很细，直到整个餐厅就我俩。
　　我看着她，觉得也许该说点什么，但是又委实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用了小鸟自己说过的一句：“你的哥哥，很漂亮。”
　　小鸟停住，点点头，又继续慢慢地一口口咽下。

　　。。。。。。。。。。。。。。。。。。。。。。。。。。。。。。。。。。。。。。。。

　　蛋包饭事件过去一天，小六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我，蛋包饭事件过去两天，希雷疑惑地瞟瞟我，蛋包饭事件三天，丹盯着小鸟一整天，蛋包饭事件过去四天，连比迹都发现小鸟不对劲了。
　　小家伙表情多了。
　　她以前也不缺表情，也有高兴有郁闷有自得，但是从来没有那样有点模糊、恍惚甚至神游天外的时候。
　　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了。
　　连气都更平和松散。她以前的平静是压下去，现在那个压力正在被她自己逐渐地撤走。
　　有这样的效果真的出乎我意料。

　　小鸟很少紧张，尽管身负血海深仇在全力以赴地变强，却从没有显示出像有鞭子在身后抽一样的急迫，被一堆陌生人包围也没有惶惶的神色，似乎她认知里自己本来就是在最不稳定地环境存在，完全接受这个，有心理准备，自然不太在乎也不怎么紧张。
　　我之前以为这是她以往的经历养成的，无法改变。
　　看来不是。
　　小鸟也有过一段平稳的好时光。

　　连对我的态度都比之前好多了，也许是她回忆起了她说这句话的场景。

　　那时候小鸟才2岁多，我陪他偶尔回一次揍敌客家，正好小鸟也回去了，小小的一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她哥哥看，尤其对那头闪闪发光的银发很是赞叹，像是向往宝石的乌鸦一样忍不住地伸手。他把她抱起来，任凭头发被抓住扯。小鸟没有多大力气，就拽了两下，旁边有人拉着长音给她介绍：“他、是、哥、哥。”
　　2岁多一点的小鸟盯着他的脸，非常清楚地说：“我的哥哥，很漂亮。”

　　那个在旁边介绍的人是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鸟。
　　那时候揍敌客家还有白色六棱的大理石柱子，四周松柏树林沙沙地响，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好像连风都有点不同的味道。
　　跟一个人熟悉之后，连过去的回忆都不一样了，好像本来只是关于一个人的日常，不重要得几乎已经忘掉，偶然回想，发现有了特别意义。

　　。

　　罗斯说小鸟这么放松“是好现象”，反正小家伙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懈怠。安全感有益于情绪健康。
　　我点头，一直安全过头的人很容易对扑面而来的困难目瞪口呆束手无策，一直紧绷的人容易耗尽弹性再不能灵活地松开而崩断。小鸟这样很好。
　　“说起来，”罗斯敲着桌子，“你去找希雷了吗？”
　　呆，赶忙低头认错状。忘了。
　　“快去，你的伤口压根没有愈合,没感染算你运气。”罗斯用指节揉了揉太阳穴，很苦恼的样子。
　　“这不正常。”我说，“就算再怎么严重的伤，就算我强化系能力再怎么弱，那么整天用念包着也不该愈合成这样。”几乎是毫无进度。
　　“那你知道为什么？”
　　“……”
　　“解决方法？”
　　“……”
　　“去找希雷。”
　　“……”
　　默默起身，去找希雷。

　　所以说现在真正医生的角色是希雷啊，罗斯你……要不要修炼个治疗系的念能力？

　　到希雷门前时碰见了槐树，那个家伙看我要敲门，就问：“什么事？”
　　小六和罗斯跟我说过这个人的事儿，我觉得跟他说可能有用，如此这般了一下。
　　槐树皱着眉听完，手慢吞吞地扶上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思得太久了。
　　“我在想……有个攒着想给小鸟当礼物的东西，要不要干脆给你。”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不是恶意，礼物也应该就是礼物而不是打着双引号的“礼物”，于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留给小鸟吧。”
　　推门。
　　希雷在，方才我都听见他铺床拉窗帘搬椅子倒茶了。

　　。

　　讨论没有什么成效。
　　已经过了追溯的限度，希雷对此没经验，很不确定地叫来了丹。
　　丹当然没用，但是他让希雷叫来了害虫想从微观角度研究一番。
　　害虫过来说他倒有能促进细胞愈合的微生物，不过问题是“促进”细胞愈合，我的细胞一点不干活不行，如果单纯是想要伤口合起来，他也许能想想办法，不过要时间。
　　只是让伤处合口的话请人体变形专家来似乎更合适，于是易生也被叫来。但是他明确地表示了他真的、只能、让人脸变形，就是说这个口子在脸上的话大家都会好办很多。
　　希雷又提出猜想认为我伤口上的时间停止了，可能是能力出的问题，建议我有空再试试“时间停止”之后再观察。

　　“有空”试试，希雷在暗示我用这个能力很费劲儿。确实如此，但是他这么委婉我也不好拂他意，小范围地用了一下，再撤掉，瞬间看到几人的惊讶和防备。
　　其实心里知道希雷这段时间很安定，他时不时的挑衅只是个恶趣味的习惯，做做假动作讨人嫌什么的。
　　当然，我毫不怀疑挑衅成功他就会得寸进尺，假动作变实招。

　　“让一切停止”需要具现出2号，为了不让这帮人警觉就把他召在大厅半空。时间停止能力发动和撤销得都太快，另一个我才刚顺应地心引力的拉扯，就全结束了。他落在地上看了看我们，没太弄清这种像是展示似的状况，却很快明白不需要他做什么，放松走到房间一角倚墙站着。
　　只静了几秒，一群人继续商量。

　　本来希雷让我发动能力就是挑衅，不用指望发动之后就有治疗方法，所有人依旧一筹莫展。最后害虫去跟罗斯商量,看培养种亲肤的强力粘合剂行不行得通。
　　当丹臭着张“你就是活该不早来”的脸推门出去后，房间里剩我、希雷和2号面面相觑。

　　对我这种赖在别人屋子里不走的行为希雷似乎感觉很有趣，也不催，坐在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里喝茶打量我们。
　　我看着另一个我。

　　他出来之后就很沉静地走到一边，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听。
　　一点都不起眼。
　　我觉得以前的我应该更喜欢醒目一些的位置。可能觉得事情太无聊希望当自己不存在，但不至于这么……低落？
　　总觉得他的感觉有点别扭，是因为能力的限制，因为不能开口？因为这个不舒服的环境随意召唤或者别的？
　　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另一个我的心理健康？
　　他抬眼看我，那种眼神很熟悉。
　　……

　　扯淡，就你还关心另一个的心理健康？我心里摸摸吐槽自己，站起来点点头跟希雷告别。

　　回房后我自己挽起裤腿仔细看看，伤口干净、整齐、凹陷，边缘有烧伤痕迹，突兀清楚的一条沟，像是画上去的。
　　如果不疼的话。
　　正想着，有人敲门，伴随小六的“进来了！”，门开。
　　小六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想没想过直接把腿砍掉，再让希雷用能力？”
　　我愣了一下。
　　“你……没想到？”小六挑眉，一脸不可思议。
　　我点头。没想过，谁能想到砍自己腿？“你觉得不觉得，这个提议有点血腥？”
　　小六拍桌子：“别废话！做不做！”
　　稍微想象了一下斧子砍大腿的场景，我很明确地告诉他：“不做。”

　　小六费尽口舌也没能改变我的看法，我坚持损坏的关节完全可以用念具现化——这方面我是专家，不愈合也不要紧有念顶着不会感染腐坏，而且就算真这么做也不一定成功，万一希雷誓死不从，万一用了玩偶也没效果，万一用玩偶的前一秒希雷突然被雷劈死……丢的可是我的一条腿，不能不防！
　　小六甩门走了。

　　我想了一会儿，把2号叫出来：“你帮我看看，你的念能力能治吗？”
　　2号走上前半跪观察了一会儿我的右膝盖部位——膝盖骨已经飞了我不确定是否还能称之为膝盖，摇摇头。
　　“这样……好的，我自己再试试。”

　　我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这回具现化的膝关节怎么都不对劲儿，我边走边调整，试图找一个让我不瘸的形状具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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