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生，等你来

　　桂花香飘十里，微风从那大街小巷里打了个滚，染了一身香气跑到校园里溜达。
　　同学们在阵阵桂香里披上了外套。
　　杜林珂又戴上了沈沐送他的指环项链。
　　又下过几次暴雨，降了温，冬天也就到来了。
　　在高三第一轮复习结束的时候，他们迎来了寒冬，又纷纷穿上了棉袄。
　　人家高一高二是期末考试，他们高三是准高考，并且这第一次模考难度还不小，好些同学都被自己考出的成绩打击到了。
　　一模普遍比高考难度大，成绩考得不理想这都是很正常的。正好可以通过这次模考来查漏补缺，咱们二轮复习就有自己更明确的方向。继续努力，好好准备二模，二模的成绩可就跟高考大差不差啊。
　　李好如此安慰他们。
　　当然，对于常年第一的沈沐来说，他不需要安慰。
　　杜林珂虽说排名第二，可他跟沈沐差的分数不是个位数。
　　这让他感觉一丝焦虑。
　　一种很无力的束缚笼罩着他。

　　考完试，学校就只剩高三的学生，他们开始了寒假补课。
　　各科任老师讲完试卷，就正式进入第二轮复习。

　　江寒被同班同学带话说外面有人找他。
　　“怎么了？一大早就来找我，想我啦？”江寒倚着走廊的墙壁，朝沈沐挤眉弄眼。
　　路过的学生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俩人，有着一种看好戏的期待感。
　　沈沐飞过去一个冷刀子，那人讪讪地走开，沈沐才无奈地跟江寒说：“你不要口嗨。”
　　“怎么？你嫌弃我？！”江寒说：“还是你介意？”
　　“不嫌弃，不介意。”沈沐张口就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江寒得意洋洋：“这还差不多，你跟珂儿一个班经常出入成双，都快没我这号人了，你要是敢嫌弃，我就把珂儿抢走哼。”
　　沈沐：“……”虽然这是江寒经常说的话，但是现在听来总觉得是一种……威胁，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跟江寒说自己喜欢杜林珂，江寒会是怎样的反应，应该……不反对吧。
　　这都不是重点！
　　沈沐握拳抵住自己的额头，轻声叹息问：“珂儿今天没来学校，我问班长说他请假了，你知道原因吗？”
　　“啊？”江寒一脸懵：“珂儿没来学校吗？”
　　“你也不知道？”感情白浪费时间，什么也没问到。
　　“自从分班之后，我就很少跟珂儿一起上下学了。”江寒不禁皱眉，有些担忧。
　　“行吧，那我回去了。”沈沐走了几步顿足，侧身跟江寒说：“你晚上回去帮我问问？我发消息他没回。”
　　江寒没看懂他的表情：“嗐，你放心吧，珂儿是请假不是逃课，别这么担心。”
　　沈沐点点头回了自己教室。

　　杜林珂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挂号就医，简单地跟医生聊了聊，医生建议说：“还是跟父母商量一下吧，你这种情况不算严重，告诉父母才是不让他们担心。而且你没成年，如果你想后续治疗，有家人的陪伴会事半功倍，再说了，后续治疗也是需要监护人签字的。”
　　杜林珂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离开心理咨询室。
　　天色还早，他不想回学校。杜林珂现在这个样子叫沈沐看见他肯定会担心的。
　　杜林珂漫无目的慢悠悠晃荡着。
　　其实他只跟医生说了一部分。说他觉得学习压力有点大，睡不好，但是怎么学习刷题成绩总是超越不了年级第一。
　　当时医生的表情有些复杂。
　　杜林珂多少知道点他为什么那个表情。
　　其实，杜林珂知道是自己妄想症犯了。
　　总想着超越沈沐一次，说不定他就有机会被沈沐喜欢。
　　就如当初他夸下的海口——如果下次考试你的排名能超过我的话，我也许就会喜欢你了。
　　这是杜林珂初中不懂事拒绝女孩子的借口。
　　可如今却是他的精神支柱，白日妄想。

　　喜欢沈沐的事杜林珂没跟医生讲，因为他不觉得这是病。
　　只要是个人，都会因为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感到难过吧。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疾病。
　　他也不是讳疾弃医。

　　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学校。
　　杜林珂徘徊在校门口。
　　“哪个班的？迟到了还敢不穿校服？！”保安人员对杜林珂招招手：“过来登个记，我联系你班主任来领人。”
　　“我……路过。”杜林珂低着头转身离开。
　　保安纳闷：“看着挺眼熟的啊，这放寒假了还能路过学校？！路什么过，小兔崽子肯定是逃课了！”
　　同事劝他：“哎哟，你瞎操什么心，要真是逃课，人班主任早知道了，用不着我们在这逮人。”
　　“也对。”保安点点头。
　　杜林珂听着尾随而来的对话，嘴角轻轻勾出一个角仰着头跑了起来。就当他是逃课了吧。

　　林雪现在任教高一，寒假正常放不补课，下午跟杜寒之一起逛街买了点东西。
　　杜寒之给父母送了点补品过去，她就先回来了。
　　“珂儿，你怎么在家？”林雪放下包关上门。
　　杜林珂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林雪。
　　林雪走过去，“怎么了宝贝，有什么事可以跟妈妈说啊。”
　　“我今天请假了。”杜林珂盘腿跟林雪面对面。
　　“我说呢，怎么这个点在家里。”林雪乐呵呵道：“妈妈去做好吃的，你等着啊。”
　　“我请假去看心理医生了。”
　　一句话把林雪钉在原地。
　　“什……什么，”林雪身体僵硬地挪回沙发里，小心翼翼地握住杜林珂的手臂：“你……”
　　“我没事的妈，别担心。”杜林珂挤出一点微笑，轻轻拍着林雪的手背，“就是一些学习上的压力，跟医生聊了聊他也说我问题不大。”
　　“你怎么一个人去呢？哪个医院哪个医生说的啊？靠不靠谱，宝贝你可别吓唬我，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没有想不开吧？”林雪紧张地问个不停，心跳紊乱。
　　“妈，妈——”杜林珂安抚着林雪，声音轻柔：“别紧张，我真的没事，别紧张啊——”
　　林雪跟着杜林珂拍她的节奏深呼吸，嘴里念念有词：“不紧张，妈妈不紧张。对，不能紧张，没什么的，这没什么……”
　　“妈妈，明天你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字啊。”林雪眼神询问他签什么字，杜林珂解释：“我想进行心理治疗，需要监护人签字。”
　　“这……叫不严重吗？”林雪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波涛汹涌。
　　听着林雪哽咽的声音，杜林珂也很难受。
　　但是他真的需要自救，他不想赴林蒄的后尘。
　　杜林珂还是想要活着，即使沈沐不喜欢他，他也甘愿痛苦的活着，远远的陪着沈沐共白头。
　　“真的不严重。”杜林珂耐心地跟林雪解释：“当初你们不是教育我和思楠姐说，有什么压抑的事不开心的事都要排泄出来吗？现在我是在乖乖听话呀，咱们找专业的医生听我排泄心里的不痛快，这才是正确的啊，我总不能跟你和爸说吧，说多了你们消化不了排解不掉，那不是得不偿失嘛，我还没病入膏肓，你们先被我给压垮了，那咱们这个家就真成悲剧了。”
　　“呸呸呸，什么病入膏肓别胡说，赶紧呸呸呸。”林雪眼泪汪汪的。
　　杜林珂听话：“呸呸呸。”
　　“那你跟妈妈说实话，你看心理医生是不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啊？”林雪忍不住地抹眼泪。
　　“没有，真的是因为学习压力。”杜林珂连忙给林雪抹眼泪。
　　林雪撇嘴：“胡说，你的成绩还有学习压力，你让别的孩子怎么活？”
　　杜林珂轻轻叹息：“别哭了妈。”
　　“那你说实话我就不哭了，你这样我一点也不踏实。”林雪吸吸鼻子。
　　杜林珂盯着泪汪汪的眼睛妥协了：“主要原因还是学习压力，他……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那就是因为他了。”林雪总结道：“而且成绩还比你好。”
　　林雪说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儿子，拍拍杜林珂的手：“……不是吧宝贝，你喜欢的人是寒儿？！”
　　杜林珂：“……不是。”
　　叹息声被无限拉长。
　　林雪拍拍自己胸脯，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万幸万幸。”
　　杜林珂：“……”
　　他妈仿佛失忆了一样，全天下是只有江寒一个男人了吗？
　　明明跟她出柜那天就说过不是江寒了。
　　杜林珂突然觉得他应该带着妈妈一起去看心理医生，毕竟谁也不清楚这是不是遗传。
　　“我跟你讲，原本我跟你竹君阿姨是想结亲家，但是妈妈不争气没能把你生成女孩子，所以你们只能做兄弟，妈妈也希望你们一直是兄弟。”林雪不放心地叮嘱。
　　“我知道，江寒是我哥，永远不会改变。”杜林珂捏捏林雪的手让她放心。
　　“不是寒儿就好，你想啊，以后你的事肯定也会被爷爷奶奶知道的，老人家跟我一样把寒儿看作是亲生的，所以他们肯定不能接受……算了不说那么远了。”
　　“我没想跟爷爷奶奶说。”杜林珂低着头嗡嗡的。
　　“为什么啊？”林雪疑惑：“以后你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了，难道还想应付爷爷奶奶去结婚啊？！”
　　杜林珂：“……妈，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啊？”林雪不懂了。
　　“他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林雪以为儿子跟人家是两情相悦，结果是单相思。
　　林雪脸颊的泪痕干涸，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天，她体会到了脸疼。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小心翼翼问：“那……你准备孤独终老？”
　　杜林珂低着头不讲话。
　　“你才多大啊！宝贝咱真的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呀。”林雪终于明白她儿子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了。
　　“说不定，等你长大了就喜欢别人了呢？或者还有一个很爱你的男生在未来等着你也说不定呢？人家要是等不到你那不是错付终身了吗？珂儿呀，咱们往前看好不好？”林雪试着开导儿子，这事她在学校也遇到过，算得上有经验了吧。
　　杜林珂错愕地掀起眼皮瞥了林雪一眼。
　　林雪刚刚哭红了眼睛，现在亮晶晶地看着儿子笑：“是不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杜林珂木愣地点点头。
　　他妈真是绝了。
　　“妈，陪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吧。”
　　林雪以为儿子想通了，满口答应：“好呀好呀，妈妈陪你一起。我找朋友帮忙问问哪个医生经验丰富点，我们定期去跟医生聊一聊，疏导自己的不开心。”
　　“嗯。”杜林珂笑了笑：“这事，先别告诉爸了，免得他担心我们。”
　　“放心吧。”林雪点点头。

　　晚上林雪窝在杜寒之怀里就把儿子卖了。
　　“你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杜寒之问。
　　“是我陪儿子一起去。”林雪重音放在陪字上。
　　杜寒之不辩解，问：“那你没问出儿子喜欢的人是谁？”
　　“他死活不说，还要死要活的，一副没了他就不活了的架势，很让人担心，我就不敢多问。”林雪扣着杜寒之的手掌心。
　　“青春期了，正常，你也别总是因为林蒄的事就觉得他有精神病，不然珂儿先入为主，原本只是失个恋，结果自己想太多反而把自己想成了精神病人。”杜寒之握着林雪的手。
　　林雪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当父母的，就真的不管儿子喜欢男孩这事吗？”
　　“怎么管？把孩子腿打断？”杜寒之叹息：“我俩当老师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啊，问题不能片面地看待，咱先静观其变，没准那男孩就跟儿子在一起了，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嘛，现在儿子都没打算告诉我这个爹，我去掺合啥啊，你还嫌儿子不够难受啊？”
　　林雪砸吧嘴：“他肯定难受死了，珂儿从小就很懂事，就是过于懂事了，所以我才担心啊，你是没看到儿子失落的样子，小可怜，可心疼死我了。”
　　“好啦，别想太多，有我呢。”杜寒之抱着林雪躺下：“睡吧。”

　　大人睡下了，小孩还在埋头苦干写作业。
　　江寒轻轻推开杜林珂的房门，探出个脑袋：“珂儿，现在空吗？”
　　“刚刷完一套试卷，准备洗漱睡觉。”杜林珂走过去把门全开，“你进来说，外面不冷啊？”
　　江寒反手关门，坐在床脚，“你今天去干嘛？沐沐说你不回他消息，叫我来问问。”
　　“充电器坏了，手机没电了。”杜林珂搭在大腿上的手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我今天不舒服，就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天。”
　　“这样啊。”江寒摊着手。
　　杜林珂盯着他手掌心看：“嗯？”
　　“手机啊，”江寒起身拍拍屁股，“你忘了，咱俩手机都没换过，还是干妈一起买的一模一样的，手机给我，充好电了再给你送过来。”
　　还好杜林珂手机一直都是静音模式。
　　他挡住江寒视线转身在桌面上找手机，长按关机键强制关机。
　　杜林珂松了口气转身把手机递给江寒：“找到啦，给你。”
　　江寒拿了手机回自己房间充电，然后如实回沈沐消息。
　　“嗯？”江寒疑惑地放下自己手机，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端详。
　　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大块电池图案，电格跳动，这完全不像是没电关机的样子。
　　江寒长按关机键，手机开机了，百分之九十的电量。
　　刚插上充电器，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做到的。
　　江寒在疑惑中收到了沈沐发给杜林珂的消息。
　　—寒儿说你手机没电了，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就没能收到一条？
　　—我不管，你看到消息之后给我发红包。
　　—压气。
　　压气是什么鬼？江寒腹诽。
　　—明天收了红包我就不生气了。
　　沈沐及时发来的消息给他解了疑惑。
　　江寒轻哼，他要看看珂儿给沐沐发了多少红包，回头再跟珂儿讨要回来。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杜林珂跟沈沐的聊天记录时不时就间插一个红包。
　　江寒气得去翻交易明细。
　　手速太快，手机老了反应慢，点点点，转了几圈结果出现收藏的界面。
　　气死江寒了。
　　他又不停地返回，心浮气躁地不小心瞥见杜林珂收藏里的东西。
　　那跟他收藏邱桐发的消息毫无差别。
　　都是一些戳心窝子的话，还有……照片。
　　这张照片，江寒有印象。
　　是初中一次运动会上，别人给他们三人一起拍的躺在草地上的照片。
　　那个时候，手机是新买的，不像今天这么卡。
　　卡得江寒心里难受。
　　想哭。
　　又很生气。
　　气沈沐！也气自己。
　　初夏的风吹过眼角眉梢，带走胸腔的心跳声。
　　这是杜林珂编辑在照片上的句子。
　　去年江寒刚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今年江寒就发现了他一直保护着的弟弟也是。
　　江寒在房间枯坐一小时，僵硬着身子轻轻推开杜林珂的房门。
　　杜林珂已经睡了，江寒把手机放在他的床头柜上，静悄悄地离开。
　　一个晚上，全家人就都知道了杜林珂有个喜欢的男孩子。
　　江寒是最棒的那个。
　　他知道杜林珂喜欢的男孩是沈沐。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噩梦。
　　从沈沐在初夏时节救了他们开始，他隐约觉得沈沐会抢走他弟弟。
　　现在，是真的不用抢，杜林珂已经被夺走了。
　　江寒再也不能排在他弟弟心里第一的位置了。
　　他也不能跟沈沐获得同等的红包。
　　这个晚上，江寒是哭着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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