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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银纪的目光落在长恨天开开合合的双玉门上。
每日都会有新人被送进来,也会有人被带出去,但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他把长恨天所有的面孔都辨认了一遍,可以确定的是,诺年不在这里。
看来,只能从世说新语的买卖名单入手了。
就怕......
..
囚于长恨天多日,今日终于轮到银纪了。
韩闳打开黄金囚笼的金锁,指着银纪,对身后的奴仆吩咐道:“将她带走。”
不等奴仆们反应,银纪配合地站起身来,他缓缓地向外走去,一如既往地不表于色。
忽地,他感觉裙摆被人揪了一下,回过头,就见灰灰扒拉在自己的腿上,着急道:“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银纪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最终,他还是松了口,嘴边的“不会”二字呼之欲出之际,一旁的韩闳抢先一步,他对着小男孩,嘲讽起来:“才几日时间,敢情......这亲戚都认上了?哈哈哈......”
奴仆们闻言,也尽情地嘲笑了起来。
笑够了,韩闳上前,一脚无情地将灰灰踹开:“小瞎子,滚一边去,别碍我事儿。”
银纪目睹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说。
黄金囚笼重新落锁,只留下灰灰一人。他静静地站在黄金囚笼内,瞎了的双眼仿佛又能瞧见似的,一直注视着银纪远去的方向。
他们将银纪带到“沉羽阁”,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少女,甚至是女童,她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每个人都害怕地畏缩成一个个的小团体。
她们看见银纪时,有意无意地躲开了些。
每个人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怕事儿,她们小声嘀咕道:“你们看,她身上这么多血,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们还是不要离她这么近了。”
“好。”
银纪默默地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沉羽阁,虽是银纪第一次来,但他却知道这里。
沉羽阁中的“羽”取自“羽化而登仙[1]”之意,而“沉”指的是沉沦。所以,它的完整意思是——仙之坠落,欲之沉沦。
沉羽阁是对被拐卖到这里的人进行调教的地方,名为“调教”,实则是学习“房中之事”。
说得难听点,就是要学习如何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将自己竞拍下来的“主人”。
这并不是所有被卖到世说新语的姑娘的共同命运,但却是所有姑娘都要进行的调教。
有人一夜|欢|愉,有人一夜被弃,有人一夜毙命......
她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全凭所谓的“主人”的喜好。
也并非所有人都会迎来客人竞拍,无人竞拍的,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惨无人道的下场。
至于调教,首先,要验证少女们是否是处子之身。嬷嬷们会让每位姑娘赤足踏过“冰清玉洁”池,若是处子之身则会在其右脚脚踝处留下一朵红色的梅花印记,而非处子之身,池水则会灼烧她们没入水中的肌肤。
这是否处子之身,一眼便可辨别。
而这红色的梅花印记,非巫山云雨不可解,权当房中情趣。
验证完毕后,处子之身会留下来进行后续的调教,除了理论,还有颠鸾倒凤的观摩,甚至是各种道具的使用。
首席调教嬷嬷道:“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打开自己的身体,在榻上将主人伺候舒服了。”说完,她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
银纪听不下去,后面的“学习”,他更是“无福消受”,所以,他直接屏蔽了自己的五感。
..
这场调教持续了三日才结束。
第三日近黄昏,众人被安排汤沐,每人都是独立的房间,随了一位嬷嬷指点,两位奴婢伺候,堪比侍寝的后宫嫔妃。不同的是,这里的姑娘是商品,并且会根据品相而定级。
不同的品相,穿戴的服饰颜色不同。
银纪进入房间后没有看到衣物,难免不解。
一旁的婢女行礼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楼主吩咐了,待会儿遣人送来姑娘的所用之物。”
银纪不喜他人伺候:“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嬷嬷不似两位奴婢点头哈腰,但态度依旧是恭敬的,她说:“姑娘莫要害了奴等,若未达到要求,楼主怪罪下来,我们会......”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向银纪低了头:“......没命的!”
随着嬷嬷的话,两位婢女咕咚一声跪了下来。
银纪知道,她们是在恳求自己放过她们,他也知道,她们为何会对自己格外不同。
凭借美貌依附上大人物,一夜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虽少,但有。
银纪不想他人近身,可也无意为难她们。
自己是男儿身,只是身体缩小了,没有改变样貌,也没有变幻性别。虽然他可以当下变化性别,以往也不是没有被他人伺候过沐浴更衣,但现在,他这张老脸挂不住。
非万不得已……
“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内的僵持。
嬷嬷抬眸看向银纪,开口道:“进来!”
待来人推开房门走进来,嬷嬷才朝她看了过去。
看清后,嬷嬷快速地迎了上去:“怎是玖婪姑姑亲自来了?”她矮人一等地边说话边伸手接过玖婪手上的托盘。
玖婪是珋升的左膀右臂,除了外出任务外,其他时间都是跟随在楼主的身边,绝非一个好惹的角色。
虽然喊她姑姑,可她一点儿也不老,“姑姑”仅仅是代表着她的地位,和她的年龄没有任何的关系。
玖婪问道:“怎么还没有开始洗浴?”
她见地上跪着的两个婢女,第一次赏给了银纪一个正眼。
良久,玖婪讥讽道:“何须向一个床上的玩物客气。”
嬷嬷附和道:“......是!”
玖婪上下扫视银纪,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抓紧点时间。”
“是。玖婪姑姑慢走!”
房门重新合上,嬷嬷回过身,对地上跪着的婢女道:“你们两个,伺候姑娘沐浴。”
“是!”
两人起身,其中一个婢女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托盘,在交接的间隙中,盖在托盘上的锦布掀起了一个角,婢女撇了一眼,惊慌失措,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另一婢女见状,一脸茫然,显得不知所措。
嬷嬷也是疑惑不已:“你这又是干什么?”
“是、是......”
“什么?”
“......红衣!”
红衣二字出口,一旁的婢女和嬷嬷即时也都跪了下来。
银纪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怎么跪来跪去的。
红衣?红衣怎么了?
银纪知道不同颜色的服饰代表不同“商品”的品相,但却不知道这红衣象征着什么。
红色从未在世说新语的定级中出现,因为没有人见过,所以她们平时只当是玩笑话听听罢了。
殊不知,真的存在。
红衣代表天级商品,属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极品,没有上限。
也不怪她们三人如此惶恐,红色的定级她们前所未见,这也说明了眼前的小女孩她们得罪不起。
银纪看着地上忐忑不安跪着的三人,她们的头埋得极低,银纪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似乎......自己有了谈资。
若能和平处理当下的问题,银纪当然不会选择用武力解决:“你们照我说的做,我自是不会为难你们。”
两个婢女微微侧目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她们没有话语权,全凭嬷嬷的决定。
嬷嬷的内心也十分纠结,但面前的姑娘的品相被定为“红色”,这已经不是有没有客人竞拍的问题了,而是她,注定只会属于“下三层”最具实力的大人物手中。
若让她不高兴了,万一她秋后算账,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嬷嬷打算赌一把:“是,姑娘请吩咐。”
“我不习惯他人伺候,不过你们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们的差事出现纰漏。”
“你们立于屏风外,我按你们的交代,自己完成洗浴的事项就好,如何?”
她们待银纪还算有礼,所以,这是银纪还之的尊重。
嬷嬷沉思了一会儿,道:“好,依姑娘所说。”
..
一整套汤沐流程下来,也是要了银纪的半条老命。
他在外流浪惯了,沐浴的机会少之又少,平时多是一个法术就解决了。
如此繁琐的步骤,目的竟是......多可笑......
银纪从满是玫瑰花瓣的汤池起身,身上的肌肤似冬日里的白雪,没有白里透红,只有冷白,唯有的红润就是身上那没有褪去的一道道粉嫩的鞭痕。
水珠顺着他的后勃颈顺滑到他的腰间,修长的身子隐于烟雾缭绕的水雾中,若有又似无,旖旎且魅惑。
银纪踏过的地方皆是水迹,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汤池边上的红衣。
红衣只抹了一道红,没有任何多余的一笔,它的“红”似夏日的烈阳灼人眼,穿在银纪身上就像皑皑白雪千里盛开的朵朵烈焰红花,炙热而热烈。丝滑如春水,一丝一缕皆从指缝中溜去。薄如蚕丝,覆于群山,峰峦起伏,忽隐忽现。
银纪系好腰带,领口滑落至手臂,露出肩膀斑斑点点的粉嫩鞭痕。他伸手往上扯了扯,衣服再一次溜了下来,他又去扶了扶,还是无济于事,最后只能作罢。
银纪怀疑这衣服根本就不是按照他现在的身板去定制的,更像是成年人的尺寸,整件衣服松松垮垮,好似随时都会滑落。
衣摆垂落于地,还余三四米长,他真怕一个不留意踩到,栽了跟头。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银纪踉跄一下,还好前面是桌子,他用手撑了一下,不至于摔倒。
听见动静的三人困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嬷嬷先是坐不住,出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银纪撑起身子,尴尬道:“没、没事。”
他右手一拂,面上的白纱变为红色,又道:“你们进来吧。”
三人见到银纪的一刹那,都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是最闪耀的那一个,她无需做什么,只需往那儿一站,世间万物瞬间黯淡无光。
先前那脏兮兮的衣物都盖不住她身上外溢的仙气,而如今这一袭红衣却让她染了一片凡尘气息,就像银河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被摘了下来,这注定会引得六界争相夺之。
嬷嬷不知该为这姑娘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接下来就是两个婢女为银纪梳妆打扮,这过程甚是无聊,他甚至打起瞌睡来,不料竟睡了过去。
两个婢女推搡着谁来叫醒银纪,她们既害怕又不得不喊醒她,只好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最后还是嬷嬷出手:“姑娘,醒醒。”
第一遍没有将她唤醒,嬷嬷抬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两个婢女,婢女们慌张且羞愧地往后退了退。
嬷嬷叹了一口气,她朝银纪耳旁凑近了些,再一次轻声唤道:“姑娘......醒醒。”
银纪带着困意挣开了朦胧的双眼,随即是惊愕。
嬷嬷以为是自己惹怒了眼前的小姑娘,惊恐万状地跪了下来,两个婢女见之,也战战兢兢地相继跪了下来。
刚才自己竟然睡了过去,他的睡眠一向很浅,也从不敢真的入睡,他不认为这地方能让他感到放松而松懈下来。
唯一能解释的是——他的身体正在变差。
可......自己并未犯病,这身子怎会无缘无故变差?
是时,玖婪推开房门,先进来的是珋升,玖婪则毕恭毕敬地跟随在珋升的身后。
因为事发突然,跪在地上的嬷嬷和婢女们都来不及反应,所以珋升和玖婪进来后,她们依旧维持跪着的姿势,甚至忘了行礼。
珋升盯着地上的三人,话却不是对她们说的:“山鸡还没变成凤凰呢,呵,就先摆起了主人的架子。”
她边说边抬眸看向坐着的银纪,愣了片刻,喃喃道:“果然......红色更适合你。”
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向珋升行礼道:“楼主!”
然而,珋升没有理会她们,而是一心将目光放在银纪这件商品身上。
“不过,这些头饰倒显得多余了。”
珋升随手一挥,银纪头上的发饰悉数尽落,只余一根红色的发带在空中绝唱。及腰的三千青丝如仙女散花,散落下来。
这一幕,美得甚至让人忘记了呼吸。
“玖婪。”
珋升向身后的玖婪投去了一个眼神。
“是!”
玖婪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来,拾起上面搁着的一个小瓶子,瓶身上刻画着两条于莲花间戏水的锦鲤。
玖婪对银纪命令道:“把它吃了!”
银纪没有伸手接,跪在一旁的嬷嬷犹豫道:“楼主,这......”
珋升一个眼神,嬷嬷瞬间没了声音,她低垂着头,就差将脸埋进地板里。
“玖婪。”珋升催促道。
“是!”
玖婪掐住银纪的下颌,强行将银纪的嘴巴掰开,将瓶中的一粒红色的药丸倒出就灌了进去,顺手将银纪脱臼的下颌合上,药丸顺势被咽了下去。
商品的所有权归属于它的主人,该怎么做,如何做,全凭主人喜欢。
但珋升并不是没自作主张过,显而易见的,每次效果都极为不错,自是不会有人怪罪,甚至体验过的男人,还主动寻到她,用珍宝换取秘药。因为,越是达官显贵,越是玩得嗨,怎么变态怎么来。
珋升心情甚好:“可以启程了!”
两个婢女唯唯诺诺地应声道:“是!”
..
银纪乘着轿子去往他最终的目的地——世说新语。
在轿子进入世说新语的那一瞬,银纪身上的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所有需要依靠修为维持的变化都无法继续,他身上的修为就像一下子被全然抽空,现在的他,无异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缩小的身体恢复至原身,墨色的长发也变回了原本的银白色。
浅金色的发尾随着一晃一顿的轿子而飘动,流光溢彩,闪烁耀眼。
这发色就是个活靶子,就差将“银纪”二字贴到脑门上了。
这个变数实属是银纪没有预料到的,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挂。
世说新语的新主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这一次莫不是要阴沟里翻船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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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处】宋·苏轼《赤壁赋》:“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2】【出处】清·石玉昆《三侠五义》第八十八回:“焉知他(蒋平)不是艺高人胆大,阴沟里会翻船,也是有的。可怜一世英名,却在此处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