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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与欲望之间
左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沐雨？”
银鱼对她的快答也不惊讶，点头道：“正是。”
两人就像是一本正经地讲了个冷笑话，虽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旁人头上却纷纷流下冷汗。
“沐雨是小主的表姊。”银鱼道，“你看她们像不像？”
左宁干笑一声，因为提起沐雨，不由想起她给的城池绣帕，怎么自己就这么缺心眼。人家给了就是让她用来当地图当信物的，不仅丝毫没用上，还傻不拉叽地把青金石指环取下来，差点赔上性命，这就是所谓的“急愚”？
银鱼见她不答话，又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像？”
左宁正兀自心痛，头也没抬，，敷衍道：“像，像极了。”
这付神情落到小主眼里，却是将她视为无物的挑衅。小主怒得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狗，鼻尖一皱，长鞭已呼啸而出，重重向左宁砸下去。
左宁闪避不及，银鱼眉间一蹙便要出手。
他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支短小的银色小枪破窗而入，将鞭头钉在床头柱上，只听“刺啦”一声，竟是床头柱禁不住小枪上的力道，生生裂开长缝。
银鱼一惊，转头向窗外望去，窗户仍是紧闭着的，只不过被小枪打了一个小洞，他凝神从洞中望出去，外头也只有红的花绿的草，并没有人在。他立即将神思收回，转头看向左宁。
左宁怔怔望着小枪，有些褪色的回忆逐渐明晰，温泉中的少年，出手如风的迅疾，细心绑妥的绷带……在陈州遇到的事也重新浮现，只是当时的醉意着实浓厚，她现在想来仍是想得不够通透，只喃喃道：“如意居……子琴……”
小主本是怒气冲冲地要将鞭子拽回来，奈何小枪钉得太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仍然没用，只得跨步向前亲手去拔，听到左宁这一句话，火气冒得更大，冷笑道：“我说这小子吃里爬外的，原来同你是老相好，你这么念他，莫非是想他了？长得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倒有本事脚踏两条船，真是不要脸至极！”
左宁不是软柿子，别人想捏就捏。纵然走神走得厉害，这些难听话还是全数入了耳朵，便摇头晃脑道，“但为君故、发飙至今，何以解忧、唯有醋缸。”她将曹操的《短歌行》拆开来重新编排，又擅自改了两个词，倒是把小主现下的情况描绘的一无二致。
小主直气得七窍冒烟，恨不能把左宁生吞活剥。
路小七笑得前仰后合，早趴到一旁的窗台上去乐呵了；银鱼不动声色，继续看着。
阿地皱了皱眉头，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没法给自家小主出头，只好尽己所能地把小主的尴尬减到最小，笨拙道：“小主，外面天气真好……”
小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左宁很快就望着小主气呼呼拉着阿地一并离去的背影懊恼起来，她光想着怎么解气，倒忘了积极和人培养感情，好问问子琴的下落。
小主方才的话里，分明就是在说子琴吧？
联想起陈州醉酒夜，当时的话虽记得不太明了，但还晓得是子琴跟别人在说话时被她听着了，这个对方，想必也正是这位小主。
再加上床柱上的银枪，无论从色彩还是形状来看，都像极了子琴的武器。
综上所述，子琴在这里，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看来阿睿当初的推断也不都是在胡诌，总还有些实物在里头的。
想到这里左宁总算露出笑意，偏肚子也跟着咕噜噜打起响雷，她脸上一抹红，“这个……”
银鱼笑笑，“走，先去吃些东西。”
如意居厨房里的鲶鱼大师傅很有些眼力，晓得面前来讨食的路小七是眼下小主心目中的大红人大情郎的小跟班，于是乎抄一个海带都抄得份外卖力些，就指望这位从未谋面的大红人大情郎能吃得高兴，连带着小主也高兴，就犯不着三天来砸一次厨房了。
“怎么这里还有海带？”路小七漫不经心地看着盘子里绿油油的一堆，心里琢磨着可真像是小主身上的衣服。
鲶鱼大师傅点头哈腰地连说了三次“是”。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路小七用筷子拨弄了一下海带，小心地挑起一条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味道很好。”
这话说得倨傲，可从这名小跟班口中冒出来却并不突兀，鲶鱼大师傅欢喜地受了，“大人们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又道，“小的在这里已经做了三百六十一年十个月零七天了。”
“哦……”路小七随口应下，“你去炒菜，你边做，我边与你聊聊，省得耽误了你的功夫。”
鲶鱼大师傅喜滋滋道了声“好”，转身跑去切菜，路小七在厨房里绕来绕去地看，好半天才又问了句：“听说如意居有个栖云楼？”
鲶鱼大师傅手上停也不停，应道：“欸，有的，这楼可高得很，破出水面，直与天相齐，要不是婆婆施了法术，凡人们看了，还不得跪下磕头？”
路小七笑了笑，“这道是什么菜？”
鲶鱼大师傅卷了卷落下来的袖子，低头看了一眼，“这是扣肉，之前就焖好了，现在给大人切细了。这肉酥酥软软，很有些滋味，只不过是凡间的东西，大人可能不晓得。”
路小七道：“你还会做凡人的饭菜？”
鲶鱼大师傅嘿嘿一下，憨厚道：“是会两三道。婆婆吃腻了水里的东西，遣了我去凡间找些好吃的。我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别看凡人们一个个蠢蠢笨笨，不想这些个小吃却弄得很好，我便学了两三样来，不过也重复了一百来年了，是该再上去学学了。”
路小七也不客气，拎起一片放到嘴里，啧啧称赞道：“好吃，入口即化，确是珍馐。凡人的手艺是比不上大师傅。”眼睛一转，又调侃道：“栖云楼里不都是书么？想来食谱也不少……”
鲶鱼大师傅连连摆手，一脸愁容，“诶呀，别提了，据说这栖云楼里藏了禁书，婆婆早将楼封了，除了她本人，是谁也进不去的。”
路小七心中一动，着急之态没能藏住，问道，“什么禁书？”
鲶鱼大师傅正将扣肉装盘，竟没将他的神态看进眼里，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路小七心中好似有一个木木大人在横竖左右地挠，弄得他心神不安，接过盘子手还晃了一下，险些把盘子跌了。
左宁等得脖子都长了，这两道菜好赖没有辜负她。
吃到满嘴的油腻才拍了拍肚子满意道：“饱了饱了，如意居的厨师好厉害啊！”
银鱼笑着为她揩嘴边的油污，“看你这副模样，像是三天没有吃过饭了。”
左宁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帕子，朝他瞪了一眼，又觉不妥，扭捏道：“本来就是三天……没吃饭了……”
银鱼笑盈盈地看她把脸擦干净，“不如去后花园玩玩？能看到一些陆地上瞧不见的好东西呢。”
左宁正要点头，冷不丁想起之前小主说过的“抓蛐蛐”，便酸溜溜道：“好像你还和小主说好了去抓什么……跳蚤吧？”
银鱼愣了一下，扑哧笑出来，“左宁……这是在吃味么？”
左宁也跟着愣了一下，猛地站起来，用力过大以至带翻了凳子，她表情意外严肃，对着银鱼道：“你误会了。”言罢风风火火地向门口走了两步，又转回头道：“我先回去了。”满脸的红晕。
银鱼笑而不语，看着她疾奔出去，手一抬，便多了一杯葡萄美酒，他低头啜饮一口，眼神落在杯中，被褐红色的酒反射出来。
“小七。”他出声道。
路小七向他靠了两步，“小的在。”
“你想要的东西到手了么？”银鱼道。
路小七浑身一震，眼睛转了又转，仍旧是想不通怎么被他看穿的，只得应道：“未曾。”
“呵……”银鱼浅笑了一声，站起身，伸手掐住路小七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来，“你要的东西可真多。”
路小七浑身都是冷汗，但仍镇定道：“小的不懂。”
银鱼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才道：“你要命，他们赔给你了，你要玄天九尾，却功亏一篑，如今你要的东西太过逆天，恐怕不是唾手可得的。”
路小七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他低眉顺眼地笑道：“大人所说，小的不懂。”
银鱼缓缓松开手，眼睛却不离开路小七身上，“我挑你追随我，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路小七柔顺地垂下头，恭敬道：“多谢大人赏识。”
银鱼晃了一下酒杯，看到浮在酒上的这双眼里，除了笑容和无情，还有一样东西——贪婪。
他将酒递给路小七，示意他喝下去，同时用最温柔最魅惑的语气贴着他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明明欣赏你，期待你的成长，却又为何很少与你单独交谈？”
路小七不动不言不敢睁眼，只一口将酒闷头喝完。
“因为你要的东西很多，却还太少。”银鱼从路小七耳边离开，顺手将酒杯从他手中取回，慢慢松手，任由杯子摔到地上，碎成无数，映入他眼中，成为眸中的无数颗星，和无数个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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