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嫁不嫁

　　收起心底复杂，她换个一副心情。如常问道，“年关将至，你……要留在这京中过年？”她还记得，建威将军在这京中还有一处御赐的小院子，离她这长公主府也是不远的。
　　“不出意外，应是如此。”她现在毕竟还是孤家寡人的萧克金，不便与浙江福安镇的萧家有所瓜葛。所以住处，也只能是那间小院。
　　“也好，本宫原本有意让清悠回浙江过年，她说领了父亲和长姐之命要护驾，不敢怠慢。这下好了，你在京中，你姐妹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长公主费心了。”不知是否是她一路颠簸有些意识不清，从方才开始她便觉得长公主有些分心，像是有心事。
　　不对，细细想来，从今晚见到她时她的反应便一直不对，先是一双水眸眼底深浅难辨，再是后来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
　　这种感觉既像亲近又不似亲近，说是疏离又并非疏离，让她一颗心像是被人握在手里反复揉捏般气闷难受。
　　但她此时不便多问，只能自我安慰道：反正回了京城，改天私下里询问小妹也是一样的。
　　萧青禾在心里打定主意，便也没再多想，两个人沉默一阵后，萧青禾有些犹豫着开口道别，“天色……不早了，长公主早些安歇。夜里风大切莫贪凉，属下还需在驿馆听宣，这便回去了。”
　　“嗯。”
　　说了要走，萧青禾却直挺挺站着，动也不动。
　　“不是要走？”对视良久，还是朱常荨先打破沉默问道。
　　“长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萧青禾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眉头动了几下，皱在一起，眼见快要结成了疙瘩。
　　她最终，还是等不及改日再问。
　　“……”朱常荨微楞，随即一声轻笑，“本宫可是得两朝盛宠的长公主，放眼辰国上下，何人敢与本宫为难？”
　　“你在诳我。”
　　“句句属实。”
　　“发生了何事？”
　　“不曾有事。”
　　“可是朝中的那群旧臣为难于你？”
　　“也是没有。”
　　“那是皇上亲政掌权后疑心于你？”
　　“更是不曾。”
　　“那长公主因何事如此为难？如长公主所说，长公主得两朝盛宠，贵为长公主之尊，既已主动交了辅政大权，不是朝堂上的旧臣为难，又不是皇上疑心……属下太笨，委实猜不出何事让长公主如此为难。”
　　萧青禾有些压不住脾气，她甚至不想承认自己生了气。
　　眼底一番挣扎后，她小心翼翼问道，“若长公主信得过，便将因由说出来。或许属下，能帮一把。”
　　她从来自诩聪明，却总猜不透眼前这位长公主的心思。
　　一时太过心急，也没意识到自己言语间两手抓住了她双肩，太过用力致使自己指节发白。
　　朱常荨些许费力的抬起右手，替她揉开紧蹙的眉心，笑道，“本宫一切都好。”
　　“可……”
　　“萧将军若无事，便早些回吧。夜深了，莫惊动了驿馆打更的人。”
　　本是自己主动告辞，如今萧青禾却一步也挪动不得。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立在面前，还是当初的倾城容颜，少了几年前初见时的高不可攀，却一如当初的典雅尊贵。
　　无论何时，都让她双眸深陷，挪不开眼。
　　她一双眸子停滞，轻声道，“我后悔了。”
　　“虽时常能从父亲处辗转收到清悠的手信，但夜深时仍想，多些时日与长公主待在一处。哪怕只是离得近些，时不时能看上一眼，便也心满意足。”
　　萧青禾言语间情深难自抑，回过神来才察觉已将眼前人整个圈进自己怀里。
　　可她看不到朱常荨的表情如何，见她没推开自己，便大着胆子继续抱着。
　　一时间四下寂静，肩上抵着萧青禾清瘦的下巴，耳边是萧青禾如擂鼓般的砰砰心跳，腰间手臂更是将她圈的不能动弹，但手上力道轻重有度，虽不能动却也呼吸顺畅。
　　她从不知，女子之间如此亲近时，会让人如此羞赧。
　　一时间，让朱常荨这个吉庆殿上力压群臣的长公主也有些怔楞。
　　“清悠说，长公主在这府中修了处荷花池，取名叫清荷苑？”
　　“……嗯。”回应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一个音节发出，她竟发觉自己羞的满脸通红，只得将脸埋进她怀里，好半天不曾抬起头来。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
　　“可我改了名字，并非池中荷花，而是田间秧禾。”听这一声轻嗯，萧青禾颇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继续开口逗她与自己说话。
　　“不知长公主这是对清荷有怨，还是想与青禾结缘？”
　　“……”
　　“是了是了，自是有怨的。只怨那萧清荷在福安镇独自潇洒了十多年，才匆匆跳窗，欲追长公主的凤辇车架。”
　　“……”
　　“亦或是……长公主见青禾这些年为国为民劳苦功高，体恤属下在外征战不易，便打算以身相许，委身下嫁？”
　　“……那本宫应着人除了这一池荷花，剪了莲蓬，炖了莲藕，换上一池秧苗种上，每年还有新米可食。”
　　见她越说越不着调，朱常荨从她怀中抬起脑袋，顺着她的意思噎了一句。
　　“你回来哪里是想见本宫，还说帮本宫分忧，分明是来给本宫添堵的！”言语间溢出的嗔怪，两人一时都不曾察觉。
　　朱常荨边用双臂撑在她胸口挣扎着要从她怀中退出来，边佯装生气板着一张脸呵斥。
　　“怎会？！”萧青禾心下一慌，见她挣扎手上力道不松反紧，迫的二人几乎两颊相贴。
　　萧青禾缓了缓神才道，“……属下怎舍得惹长公主生气，是诚心希望为长公主分忧的！”话毕她才反应过来，“所以长公主确有心事。”
　　她定定地注视着咫尺绝色，眸中探究担忧都裹挟了丝丝情深。
　　朱常荨原只是被她圈着，她还可当做往日上街清悠喜欢抱着自己手臂一样，平复自己心底泛起的慌乱。可方才一番挣扎无果反被圈的呼吸不畅，仰着脸与之对视，距离如此之近……
　　迫于身高缘故，她近在咫尺的清浅呼吸，自己手臂着力处的怦怦心跳响彻耳畔，方才褪去的羞红又爬了上来。
　　“先松了本宫。”
　　收了方才揶揄她的心思，她语气再次恢复轻柔，心里却叹了口气。
　　萧青禾此时回来，或许也是天意。可眼下两人姿势怪异，只得让她先松了自己才能好好说话。
　　“属下不想……”萧青禾拖了个长音，似是察觉到今夜所见的长公主如此好言色，她贪恋得紧，半分舍不得解了禁锢。
　　更何况，方才朱常荨是低着头的，她也看不到怀里这人神色。如今瞧着她被迫仰视着自己，双颊羞得粉红，水眸波光潋滟，红唇娇艳欲滴……
　　此番盛景萧青禾从未见过，心下惊艳，更舍不得此时松开。
　　朱常荨颇有些无奈，她竟忘了这小儿惯会耍些无赖，而她对此毫无办法。
　　想想既然挣脱不过，便只能好生哄劝，“听话，你既不着急回去，松了手，随本宫去亭子里坐会儿。”
　　这话萧青禾甚是受用，也不计较这长公主话里的那句‘听话’是宠溺还是哄小孩的，重新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抱了会儿，这才松手，“夜间风寒，还是抱着长公主暖和些。”
　　“又在胡说。”朱常荨虽嘴上怪着她，可确实察觉到离了萧青禾怀中后，周身被寒意侵袭，比之方才冷上了许多。
　　她心道，出门时并不觉得寒意冰人，现下经她一抱之后再松开，倒是觉得夜风冰凉，寒意刺骨。
　　当真是……好生奇怪。
　　她面上不显，可唇角还是有一丝轻微抖动被萧青禾察觉，下一秒萧青禾便将自己的大氅解下裹在她身上。
　　“不用……”
　　“长公主金尊玉贵，可不能冻坏了身子。”言语间铺满温柔，手上动作却不容拒绝，直到这件月白色大氅将朱常荨裹得圆圆滚滚才停手。
　　两人在亭中坐下后，朱常荨先开口问道，“剿匪这一路可还顺利？”
　　“……还成。”萧青禾脸上的笑意一顿，一瞬又掩盖下去，如常作答，“一些山野草莽而已，自然抵不过加急操练的辽东新军。”
　　见她方才模样，朱常荨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清悠说，寨中被掳女子为报你恩情，以身相许，是真的？”
　　“这……”萧青禾自然想不到自家小妹为了自保将她出卖了个干净，而且书信辗转不易，她多数都是让少卿代笔写些辽东局势于父亲，实在不知此事何时都传到了长公主府里。
　　心里暗骂了段少卿几句，萧青禾才找补道，“不过是些流民，清缴山匪后属下都遣散安置了。”
　　“哦？如何安置的？”
　　“方才不是与长公主报过？”
　　“本宫忘了。”
　　“啊？”萧青禾都快吓傻了。自己刚与她重逢不过片刻吧，方才自己才说与她听的事情，长公主居然说……忘了？！
　　见她面色如常，这也不像耍赖啊……
　　心下愁苦一番，她颓丧着一张脸装作方才无事发生，重新报来，“属下清缴山匪后，一并查收山匪寨中财物，登记造册，被扣押的寻常百姓每人可得十两银子，各自归家。”
　　“萧将军如此清隽，安排如此妥帖，那些民间女子会争相报恩，倒也不奇怪了。”半天无话，萧青禾还以为长公主在思量什么，忽然听她这么一句，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
　　她一脸苦相，惨惨告饶，“长公主莫再取笑属下了。”
　　“倒也是，寻常女子自然不好匹配我辰国的建威将军。不过清悠说锦州守将长女李姝是个不错的姑娘，帮你打点起居，又求得李源培借兵借粮，亲自领兵出城剿匪……”
　　萧青禾当即恨不得掘地三尺，将自己掩埋干净！
　　不！应该先将段少卿那厮埋了！嗯，还要比自己埋得深些，结实些！
　　她在辽东清缴山匪忙的热火朝天，这厮竟如同长舌妇一般，在来往书信中将这些事尽数写进去！
　　这下她建威将军的英武何在？萧家长女的威严何在？
　　算了，她萧青禾在福安镇本也没什么好名声，又何谈威严，此事，人尽皆知。
　　为缓解尴尬，萧青禾赶忙将话题往正事上扯，“属下私事不足以惊扰圣听，只想为长公主分忧。”
　　见此朱常荨也收起了打趣心思，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宫中于冬月初办了宫宴，宴请群臣及其家眷，意在为本宫选驸马。”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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