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五岁

　　乐茹舒舒服服地收起了扇子，欣赏着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的新马车内暗红色的天鹅绒。

　　她还以为一定会热得冒火呢！

　　“真不错，是比我们家的车子都要好。”

　　“小茹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用。”司徒笑着说，她终于换掉了一身的黑色，现在反而像一位新婚的女子，就是不穿戴一点首饰。

　　车内有小巧的蓝色冰晶炉，是大海的颜色。

　　“这句话有点像秋儿，可别让她听到。”乐茹不仅放松了精神，她还担心司徒会因为馨文室的事情不高兴呢，是她多虑了。

　　女书院对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的善意无任欢迎，但到了真正实行的时候，也能够坚持学校独立的意见。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是乐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司徒以前买书太乱了，几乎什么都要，但偏偏避开了一般教育所需要的绝大部分。

　　馨文室里面，究竟有几本书是司徒的呢？

　　乐茹可是清楚得很。

　　她也问过司徒，司徒说了，只是让佣人到外面去买，有时候也亲自动手，听书商一边介绍，一边指点下人去拿，介绍完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书商推荐的数量。司徒从来不拒绝，买多了，买重复了，也不介意，更不觉得他们烦人。

　　书商自以为是，把沙龙贵妇和深闺小姐的好读书推销过来，见老主顾见书即收，就像一个刚入行的白痴对手，自然加大力度，扩张范围，就连幼童启蒙的神话传说，甚至公立大学的魔法理论，宗教学校的教理书，都统统献上。

　　在向立群女书院捐赠图书的时候，她也如法行之，但书院渴望侯爵夫人的大名，却为难藏书人不审慎的美意。最后，还是爸爸有办法，他建议校长用学校的钱买进一大批不违法度的新书来充实新辟的馨文图书室，既宣扬了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的美名，又保证了书院的好处。

　　司徒的私人收藏只好继续放在乐茹的塔楼。

　　乐茹很满意，自己的收藏又增加了，这些书，不论有用无用，都不可能拿给泉水街的向姑娘。

　　“我们今天很忙，除了秋儿的沙龙，晚上还有狂欢节呢！”

　　“狂欢节？”司徒眼神变了。

　　“当然不是司徒你去，但我也要参加社交。”乐茹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态度。

　　“每年夏天都有这些事吗？”司徒看着窗外不断被抛在后面的人。

　　他们大概也是涌去参加节日的人。

　　“每年都有，夏天和冬天，夏天是狂欢节，冬天要请村民开宴会，但今年爸爸去宫里了，妈妈又不过来，只好由我这个女学生做代表了。”

　　“你是在开玩笑。”司徒摇摇头。

　　“是开玩笑，可怎么也要亮亮相，不能拒绝他们，幸好今年不少贵人们都跟着去宫里赏花了，我只去拜龙江打一个转，北江那边就不去了。”

　　司徒不知道她说的地方，但也认可了她的打算。

　　过了中午，马车终于到了林荫大道，其实，早一些时候到也无不可，但司徒没有早起床的习惯。

　　就是在狂欢节这一日，林荫大道也没有什么人气，只有十来架马车聚集在外面，马车夫也是相互认识的同行了。

　　乐茹帮司徒戴上帽子，自己先下了车，再扶着她走下来。

　　只有秋儿站在门外。

　　“久违了，夫人。”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好。”司徒还礼。

　　乐茹忍着笑。

　　秋儿拉着乐茹进门，两旁的卫兵一动也不动。

　　“你们组建卫队比我们快得多了。”

　　“到底是城里，想穿制服的人不难找。”

　　进得门来，就只有女仆来伺候了。

　　大交谊厅前，乐茹的同学们，由辛兰，还有梅丽伊林带头。

　　乐茹没有猜错，梅丽伊林可是沙龙里的积极分子，只是，辛兰怎么也来了。不出所料，在她身后，乐茹发现了哲子，两人的目光接触了一下，又分开了。

　　小冰果然没有来。外面也没有蓝家的马车。

　　蓝家的座驾也是奢华中的一绝啊，不过，现在只能是司徒的马车占头了。

　　只是这种欢迎比不上新生活俱乐部，不过，都是同学，自然不必拘礼。

　　辛兰和梅丽伊林向司徒鞠躬，哲子则跟着微微点头，不知道是对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还是对乐茹。

　　辛兰走上前来，对司徒说，“夫人，能在我们这小小的县中接待从旧都远道而来的侯爵夫人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只看着司徒，不看乐茹和秋儿。梅丽伊林也跟着上前，她看起来有些激动，秋儿已经回到她旁边，占据了中间的位置，她可是娴社的女主人。

　　“谢谢你……”司徒看着她，伸出手。辛兰低头在戒指上吻了一下。

　　“辛兰可是立群女书院的图书委员会的委员长。”乐茹笑着说。

　　“感谢你们热情的欢迎，辛小姐。也感谢你，梅丽伊林小姐。”司徒转向秋儿旁边的梅丽伊林，向她问好。

　　“是我应该感谢你，尊贵的夫人。”她兴奋地说，“自从得知夫人在家中，我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拜见夫人。”

　　“我和小茹一样，称呼你秋儿，你不介意吗？”司徒跟迎接自己进门的人说。

　　“是我的荣幸，夫人。”秋儿没有如辛兰和梅丽伊林那样介绍自己，低下头，弯腰，托起司徒的手，碰了一下。

　　寒暄过后，秋儿建议大家到花园，于是，别的同学都让开中间一条路，由秋儿、辛兰和梅丽伊林，引着司徒过去，乐茹陪着她。

　　“我还以为小冰学姐也会过来呢……”

　　哲子在乐茹旁边说。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司徒和她一起拥着乐茹向前行一般。

　　“她也没有去书院吗？”

　　哲子点点头。

　　不过，仔细想想，小冰何必过来看秋儿的脸色呢！

　　乐茹小小叹了一口气，不再寻根究底。

　　“不过辛兰会过来倒有些出乎我意料。”乐茹对哲子说。

　　“我叫她来的。”哲子平静地说。

　　对了，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这两位图书管理的好朋友，是这一位拿主意的。

　　“让辛兰过来多认识人吗？”

　　“这个随便，只是我想过来拜见夫人而已。”

　　乐茹摇了摇头。

　　司徒听见两人低声说话，要乐茹介绍哲子给她认识，乐茹就照办了。

　　哲子比辛兰要积极得多，不但没有后者那么多客气的大话，还主动说起她和辛兰小时候的趣事，乐茹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不能不引起司徒的兴趣。

　　乐茹正要退后几步，大家却都已经来到了庭院中，分散开来，观赏秋儿吩咐人布置下的群花。

　　秋儿走过来，挽住乐茹的手，一起到池边，池中央是一尊雕像。

　　“这是……”乐茹看着她洒下点点水珠，在阳光下幻化出两道彩虹，一道在石头前，一道在雪白的荷花之上。

　　“算是个纪念吧……”秋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雕像和如今已经不在此处的女妖容貌极相似，只是不再坐在大石块上，而是叠腿，侧身坐在地上。

　　看着荷花，秋儿再一次问她晚上的行程，乐茹也再回答一次。秋儿似乎很看重今天晚上，这大概是舒先生的要求吧！

　　“那夫人怎么办？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她只在车厢里不出来。”乐茹想了想，还是不把自己那微弱的希望说出来。虽然她很希望能够借着这次赏花会将司徒一口气从自己的塔楼中拉出来，但看到现在她在自己各怀抱兴趣的同学之中进退自如，又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什么大用。

　　或许，还有潜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在作乱，也说不定……

　　“小冰学姐没有来，也没有见你怎么在意了……”

　　秋儿说着，掐了自己一下。

　　“秋儿你该不会觉得我寡情薄幸吧？”乐茹笑着说。

　　“怎么会呢，是专情才对。”秋儿冷冷地说，她对待自己的情绪很少有什么波动，除却上一次在这里所发生的意外，如果她突然对自己过分亲近或者冷漠，就一定是闹别扭了。

　　“侯爵夫人毕竟是小茹你当初的学姐……对不起。”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

　　乐茹只觉得不可思议，秋儿居然要和自己讨论情爱吗？

　　她走到辛兰旁边，一起听司徒——现在真正是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了——说起旧都的风物人情。

　　无心笛。

　　在旧都，按照老规矩，用餐之前总要用无心笛吹一遍《欢乐甘泉》，这是一首流传在历史中的小曲，同时属于平民和贵人，不同的是，贵人让他们的乐手，举着将近一个人长的怪笛绕圈子，平民们在餐桌旁齐唱。无心笛要用水底柳伸出水面超过至少两手掌长的枝条来造，只折枝不修剪，将材料交由世代修造的人来处理。

　　“这么说，”乐茹的一位同学问，“夫人也将它带到了小茹的府上吗？”

　　“要是如此，我的爸爸该在课堂上再加上一节旧都的风俗与文艺了，你们现在肯定不会对什么无心笛有心笛感兴趣的。”

　　大家都笑了，她们知道乐茹的意思。

　　又有人问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是否可以让大家亲眼鉴赏一番这种古怪的笛子。

　　司徒为难地说，那一支留在了旧都。不过，她又表示，《欢乐甘泉》对于她而言不是难事，她清唱了一小段。大家似乎觉得这种礼仪很有趣。观念总比实行来得吸引人。

　　这还只是给赏花会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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