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她迈着妖妩的步子迎了上去，我压根不想转身，而且如我所料，不出两秒，楼道里响起令人胆寒的嚎叫，叫声又瞬间停止，背后响起脊椎骨扭断声，咕噜咕噜球状物体滚落滑动的声音……血腥味逸散开来，浓烈地充斥在落雨深夜湿冷的空气里。
　　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人之能。
　　我腿发软，前所未有的恐惧如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我的心脏，让我战栗，让我打颤。
　　真正的杀手大概就是这样吧，不动如静水，动则成离弦之箭，杀气爆裂，一击毙命，收手时，又恢复成一汪止水。
　　可当我明白了那水面下的锋芒，怎么能面不改色地与虎谋皮？
　　她擦拭着手指绕回我面前，看见我的表情，哎呦一声，懊恼地嘟起唇：“真是的，不小心吓到小妹妹了呢……嗯~人家还以为小妹妹胆子很大呢，毕竟是银练的人~好嘛，先进来吧~”说着迈步入内。
　　我跟着她进门，她看了看室内简陋的装潢，不满地皱皱眉：“嗯~银练总是这样，都告诉他了至少要多弄张椅子来嘛~”侧头冲我眨眨眼睛，“说出来小妹妹也别生气，银练生得那般俊美无俦，人家有事儿没事儿过来欣赏欣赏也不为过是不是~”
　　我默默点头。
　　“那，咱们去卧室坐坐~”挎过我胳膊就往卧室里拉，我机械地跟在她后面。推开门，卧室的摆设和客厅一样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床铺毫无人气，几乎看不出来有人睡过，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哟~没想到银练的卧室这么干净，我很喜欢呢~”美女又对我抛媚眼，“要不是小妹妹在，人家还不敢进来参观呢~唔~就是这床小了点，不大方便呢~”
　　请问您是指什么不方便？
　　我忍住了吐槽。
　　她在卧室转了几圈，秀美手指捡起倒扣在枕头旁的一个相框看了看，又转头看看我，再继续看照片：“银练这闷葫芦啊，却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呢~呜呜呜~好可惜呀，人家没机会了~”说着把相框面向我。
　　那相框里，端端正正放着我之前发给他的那张自拍照，我站在白珍珠船头，头发迎风飞舞，身后是海面和彩霞。
　　他打印出来了啊……
　　“真是的，人家还想尝尝他呢，那种高质量的很难找~”美女幽怨地看我一眼，把相片放回去，软软的身子一倾，侧躺在床上，玩着头发瞄着我，“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大家都叫我鬼狐，是天使刺客集团的一员哟~”
　　天使刺客集团，我听萨菲讲过，望灵组织成立的杀手团体，好像在世界上很有名。
　　“我……”
　　“NONONO~小妹妹还是别把名字告诉我比较安全~毕竟呀，你是银练千方百计想要隐藏起来的人呢~”
　　“哦……”
　　鬼狐改为仰面躺着，踢了踢小腿，懒洋洋道：“虽然很想看看你误会了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别招惹银练了，他最近心情很差呢~今晚我在这，可不是跟银练幽会，嘻嘻~虽然我很想~我是来跟包括银练在内的六位杀手集合。本来呢，像银练那种程度的人，一般都是单打独斗的。可是今晚活动大了点，对方有军队哟~很危险，我们七个人也未必搞得定。呵呵~玩弄刀尖儿的感觉挺爽的，不是吗？”
　　“是啊。”
　　她因我的回答目露惊讶，转而笑眯了美眸，愉悦道：“小妹妹果然很可爱~一会儿他们怕就到了哟。”
　　我道：“我能先躲起来么？”
　　她微讶：“嗯？你不见见银练啊？你们吵架了？最近这些日子啊，他变得一天比一天冷漠呢，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天按时回收工回家了，接的全是些危险工作，我甚至以为你被人害死了，他想殉情呢~”
　　您能别咒我么……
　　我垂着头：“我还没想好……或许等他回来再说比较好，我怕干扰他今晚的工作。”
　　“唔~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好吧，那你就躲……衣柜里？”
　　“床底下吧。”我道，想起萨菲先前在雨中淋了很久，他回来可能要换衣服。
　　“随你~小心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哟，杀手们的鼻子可是很敏锐的呢~银练的刀又那么老长，没准把你捅死后才发现那是你啊~~”
　　大姐您就这么想我死啊……
　　说干就干，我连人带书包都钻进了床底下，她依然躺在床上没动，大概是想色诱吧……说实话那姿势真的很销魂，不知道萨菲会不会心动。反正我希望不要，这位妖精女士看起来绝不像我想的那种真心爱他呵护他的人，相反，她才是需要男人众星拱月般把她捧在手心的。
　　等了没一会儿，开门声响起、关闭，我从缝隙里看见萨菲的黑靴子，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走路毫无声息。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抬步朝卧室走来。
　　我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门嘎吱一声开了……
　　“哟~亲爱的~好久不见了~~”这声音比跟我说话时含糖度直线提升八十个百分点！
　　偏心，真偏心。
　　萨菲罗斯走到衣柜旁，开门，取衣服，关门，走出卧室。
　　我：“……”
　　这才是真正的忽视吧！忽视得好彻底……
　　我想床上的美女肯定也很尴尬……
　　不消一会，换好衣服的萨菲罗斯回来了，又打开衣柜门……啊喂，湿衣服不要直接挂进去啊！你擦了没！就算不洗也该晾一晾啊！
　　我正恨铁不成钢地直腹诽，关上衣柜门的萨菲罗斯忽然脚步一顿，抬腿就上了床！
　　艾玛他上床了上床了！你们要干什么——我还在床底下啊！！
　　床开始晃……嘎吱嘎吱嘎吱……动作貌似好激烈……
　　鬼狐忽而发出一声急喘，娇嗔道：“啊~你干什么~~”
　　我寒毛一根根竖起！
　　放开我男神——
　　“别动！把它还给我！”阴沉到极点的厉喝，刹那间冻结了一切粉红色幻想，房内温度降至冰点……
　　鬼狐娇笑道：“哈~要是我不还呢~想打我么？来嘛，粗鲁一点，亲爱的~”
　　无语……
　　可就在下一秒，白芒跳跃，银光骤闪！整张床唰一下给削成了双层饼！我脖子一缩，分明感受到正宗刀的寒芒从发顶电光石火飞掠而过！
　　噼里啪啦……拳脚击打声，他们打起来了……
　　红色衣摆飞扬落地，鬼狐轻飘飘跃落地面，发出一连串妖异清脆的笑声：“好了~不就是一张照片么，还给你就是~讨厌，把人家衣服都撕坏了呢~”不易察觉地踢了踢床脚，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轻灵灵飘出卧室。
　　萨菲罗斯在床上待了一会儿，不知在做什么，很快也离开了卧室。
　　我松口气。
　　房中寂静如死。
　　鬼狐在客厅里哼着歌儿，悠然自得的样子。萨菲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立在窗前发呆，整个人就像一团承载着暴雨的阴云。
　　敲门声。
　　鬼狐可能也受不了这么阴沉的气氛了，一路小跑着去开门，看见门外人立即扑上去给个热情的拥抱：“韩零~怎么这么晚才来，人家好想你~”
　　这会儿又像个撒娇的孩子，看来她与那位韩零羁绊很深。
　　韩零显然推不开这只八爪鱼，只好任她挂在身上，走进屋里。我从床底下探出脑袋，想看看人家长什么样。
　　黑发黑眼，不苟言笑，纤瘦如一树寒梅，眼如凛冬厉风，好像容纳了万年的冰天雪地，右腕戴着张满尖刺的手镯。
　　但我想她可能不是杀手也不会武，她看上去比我还虚弱。
　　韩零身后还有一大群人，三女一男，看来七个人到齐了。
　　“嘿，银练，好久不见了~啊你这人，之前搭档得好好的，最近怎么做起了独行侠？”
　　搭档？
　　我忙去看，是一个少年。
　　一个……如净暖秋阳下新开小雏菊那般通透灵秀的少年。
　　四肢修长唯美，茶色眼眸栗色短发，随性的浅蓝色夹克衫牛仔裤，笑颜清澈美好，笑得弯弯的眼睛和嘴唇，如同秋风中叮铃作响的风铃那般净化人心。看起来纯洁无害，但他十指结实有力，布满薄茧，绝对也是个拿兵器的好手。
　　对了，是教萨菲飞镖的那个人啊。
　　“哎哟玉玖君小朋友，银练近日情场失意，你这连女朋友还没有过的小雏鸟怎么会懂~”鬼狐娇笑着嘲笑人家。
　　“嘁~论经验的确不如你~”
　　不过玉玖君这个名字的确很美。人如其名，他也是个净透的少年。哦，我想，那只是表面上而已。他眼中盈满笑意，却没有丝毫温度。
　　他身后有三个女孩。
　　一个身形高挑，眉眼锋利，灰白色长发，神情冷肃，腰间挂着弦月形利刃。
　　怎么说呢，一看这位就是领导，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一个身着黑色紧身皮衣，长长卷发高高束甩在脑后，身材惹火，五官轮廓鲜明，腰里别着一对峨眉双刺，让我觉得她像只致命而性感的蝎子精。
　　我猜，她绝对喜欢我家男神，那直勾勾的眼神就差把人家扑倒了。
　　最后一个美如初夏新荷，温婉绰约，白裙如月华浸染，圣洁纯净的气质，与这群人格格不入。文文弱弱的，一看就不会武，背着一个笨重的医药箱，看来是位医师。
　　“好了废话不多说，咱们时间有限。先介绍一下，银练，这位是我们天使刺客集团的团长，柳痕落茗，这次任务由她来带队。”玉玖君指指那位灰白长发的高个少女，哈，我果然说准了。
　　萨菲罗斯没说话，清凛的眸子在她脸上一扫，点点头。
　　“接下来这两位，”玉玖君面向鬼狐等人，指指那位皮衣女士，“尖尾，当年在暗器训练营里跟我一个班，是排名第二的优秀毕业生哦。尖尾雨燕是这世上飞行最快的鸟，叫这个名字的人，你们可以想象得到她的速度有多快了。银练你跟她合作过一两次，应该算是熟人了。这位，”指指白莲花，“由韩零介绍比较好。”
　　“三七，也是我的同学，当初在草木园里学习，我主毒，她主医。”韩零冷冷淡淡地，“这次行动，我与三七留守后方，为你们护航。我会解锁任务目标别墅的防御系统，三七负责医疗工作。”
　　“各位好。”三七弱弱地跟大家打招呼。
　　呃……她是不是多看了萨菲一眼？
　　我摸着下巴思索。
　　温柔体贴的好女孩……她好像很符合条件。我记得，三七是一种药草，有活血养生的功效，不知道她是不是像这个名字一样，为她爱的人润活气血、滋养心灵。
　　我突然觉得很疲累，也许是我多此一举了，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喜欢萨菲的女孩那么多，他其实没那么需要我吧？
　　他离开了，或许也是好事……
　　“三条线路，我们分组进行。”团长冷厉霸气的声音响起，“韩零，把第一线路标出来给大家看看。”
　　韩零打开笔记本，将屏幕面向众人。
　　“第一线路设在别墅后院，距任务目标最近，也最危险。守卫重重，直升机和激光网随时待命，这里只容许一人通过……”
　　“我去。”
　　萨菲啊……你为什么不谦逊一点呢？
　　“银练，你确定吗？我本想安排玖君负责这里，毕竟刺客型杀手更为敏捷轻巧。”团长突然一顿，挥手道，“罢了，反正你的能力我们也有目共睹，这里就交给你了。”
　　“银练最近喜欢玩火呢~”鬼狐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凑到韩零耳边，笑声迷人，“呵~呵~不过我也明白，有的时候啊，身子疼了，这心反而不会痛了，这就叫疼痛转移~只是，不知道银练心里的痛有多少，又需要多少倍的□□之痛来治疗呢~”
　　萨菲罗斯，仍旧一语不发。
　　“鬼狐，你这话什么意思？”尖尾突然开口了，嗓音是女性特有的沙哑。
　　“嗯？什么意思呢~嘻嘻~人家上次跟银练合作的时候，他还会微笑着跟我提起他家完美无瑕的小宝贝呢，现在呢~你说我什么意思啊？哦，我知道了，你嫉妒了~嗯~你是嫉妒我跟银练合作过，还是嫉妒那个小女孩能赢得银练那颗埋在冰川深海里的心？”
　　尖尾眼神一冷，抬手按住峨眉刺！
　　“啊哈，要打我了~”鬼狐媚声而笑，正欲上前，团长一声厉喝：“都给我安静！”
　　我缩在床底默默躲避满天乱飞的杀气，这群危险的家伙怎么一言不合就拔刀啊……
　　当事人萨菲罗斯一直沉默着立在窗口，此刻却缓缓移动了步子，到卧房里来了。
　　我神经绷紧，大气也不敢出。
　　屋外还吵成一团，玉玖君盘腿坐在地板上看戏，团长忙着训人，韩零摆弄她的电脑。
　　萨菲罗斯坐到床上。
　　我努力放缓呼吸，生怕他手一捞把我从下面拽出来。
　　好安静……与门外形成强烈的对比，好像从人世穿梭到监狱。
　　他在干什么……
　　我仔细辨认着所有细碎的声响……发呆？不。换衣服？不。……他在看照片。
　　虽然一声不吭，但鬼狐那番话终究是触及到了他心灵某隅柔软之处吧。
　　突然，他发出了一声低笑。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笑声也能那么悲哀苦涩……
　　我的心也变得酸涩，就像一根刺扎进他心头，殷红的血液烫伤了我的心脏。
　　我差点就从床底下爬出来了，好在这时，门被人敲响，玉玖君清亮如洗的声音响起：“银练，路线安排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萨菲走得毫不犹豫。
　　就像前方是地狱之门，里面哭号连天，他也会这么头也不回走进去。
　　房间恢复了静寂。
　　我从床底爬出来，操心操肺地把萨菲的湿衣服拿出来擦干，晾在客厅里，走了一天路有点累了，就躺在他床上，可思绪混乱不堪，迟迟无法入睡。
　　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声响，我吓得一个翻身坐起。
　　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表哥”。
　　这是……怎么回事？
　　甫一按下通话，对面立即传来鬼狐妖媚中掺杂一丝焦急的声音：“小妹妹，事情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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