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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婴
天婴谷原来只是平凡无奇的一处山谷,杳无人烟。后来有一修士占谷为主,修入魔道,作恶多端,平生恶行中有一项最为人不耻:
炼婴为器,
即以血祭炼初生婴孩,最终使他们变成自己的法器,名曰婴骑使。
数百年前,一位世外高人出手,与血婴主大战三日,最终将其镇压在谷中深潭,他本人守卫在此,给山谷取名天婴谷,立派冉遗。
但这位高人经历大战后,元气大伤,不久便身殒寂灭,留下镇压血婴主的术法传与冉遗弟子,可惜天婴谷后人无人能参透其中法门。
血婴主座下婴骑使每百年炼化成形,成为新一代血婴主。
婴主降世,天下大乱。
冉遗两任大乘都是在镇压血婴主的战斗中魂飞魄散,以此换得世间百年安稳。
可是这次,血婴主再度降生,冉遗却是再无大乘能与之对战,立派师祖曾言:
“血婴主乃是人世浩劫,干系重大,镇压术法唯谷中后人可以修习。”
别说天婴谷不愿意将秘法公诸于世,即便他们把这法术捧在手里递出去,天下的修士又有几人原意舍己为公,献身救世呢?
能到大乘的修士,谁人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为了一个血婴主,即便身死,不过换得后人几句正人君子。人都死了,万世称颂又说与谁听?
虽说血婴主危害四方,但凭他一人,通天的本事也管不了所有地方,天下之大,怎么着也能找到一处安身之地,躲个几年,自然有人出手,犯不着他们自毁修为。
毕竟,命是自己的。天下兴亡,该落到傻子身上。
“血婴主复苏,我们留这能做什么?一不是大乘,二没秘术,最多算几个肉墙,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了。”
方盏掂量了一下自己,自知没有打倒天下第一魔宗的本事。修真界虽然都传言他十恶不赦,心狠手辣,方盏心下比较一番,觉得比起血婴主,自己也就算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不值一提。
“话是这么说,但九师兄你的修为在新代弟子中早就一骑绝尘,身上又、又有三大仙宝,一己之力剿灭百战堂,若是能助……助力天婴谷,想必能有更大……”
他越说声音越小,一来修真界对方盏极为不耻,私底下不知道骂过他多少次蛇蝎心肠,如今却想让他为正道献身;二来方盏对天婴谷积怨颇深,时矜死后,连梁凉都很少有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这点烂事你们倒是津津乐道得厉害。”
背地论人对于方盏来说那是轻车熟路,再往前推几年,他还能算进个中好手。只是游历多年,渐渐觉得心思不在这上面了,他把这份迟来的成长美名其曰:非礼勿言。
再者,他生来不懂看人脸色行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让那些背后论人的懦夫多说几句,也不至于少吃一顿、少睡一觉。
“那你们也该知道吧,仙宝都是我乘人之危偷来的,那个什么百战堂,我也是暗中下毒才得手。”
他说着就翘起了腿,隐去三大仙宝早已交与晌欢楼的事实,
“至于修为,心术不正的外魔邪道,你们也敢用?”
“九师兄……”
他这一番自嘲,梁凉也说不出反驳之词,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挽留,许半笙伸手将方盏拉坐下来:
“天下将倾,我虽身无所长,也愿为天下安定以身赴死,天婴谷不会看不上一介凡胎吧?”
梁凉看他不言不语,坐在那处自有气场,身上明明没有修为,一举一动却让人不敢轻视,看方盏对他言听计从,想来有几分本事,忙不迭应道:
“侠士言重了,侠士有济世之心是天下人的幸事,哪来看不上的说法。”
他说着突然发现方盏死死盯着自己,比方才请他出力的时候还要“凶恶”,明明看许半笙时还是温润有礼,让他坐下便乖乖坐下。
梁凉心思活络,想着许半笙或许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这么一看,此人身形确实有几分熟悉,想到此处,梁凉觉得找到了突破口,硬着头皮往上迎,
“九师兄,我看你们大约是一路的,不如一道……留几日再、再说?”
眼见着方盏脸色越来越差,梁凉实在说不出让他一道找死的话,只好生硬的换了说法。方盏蹭得一声站起来,就把他往门外推,嘴里骂骂咧咧:
“留你个头!谁跟你再说?滚滚滚,你也出去!”
啪的一声关上房门,把他跟方于木锁在了门外,
“等我醒了,找你们掌门来跟我说!”
梁凉见他松口,一阵欢喜,转身就准备去找掌门,突然想起许半笙还在屋里,轻轻走回去叩了几下门:
“九师兄,许侠士的房间在隔壁,天婴谷客房有的是,不必委屈九师兄与许侠士挤在一处的。”
“叮!咻!”
回应他的是箭矢刺破木门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梁小兄弟速去应付谷中事宜吧,这里……”
许半笙还没说完,房内又传来方盏略含怒气的声音:
“快滚,太阳下山之前不要靠近这里半步!”
梁凉知道他是真动气了,可自己方才一没强求二没威胁,九师兄动的哪门子气若不是他躲得快,那木箭就要射中脑袋了。
为免负伤,梁凉赶忙跑离客房,丢下方于木傻站在门前,盯着门缝一脸呆滞。
他自从昨夜问了一句隗沉在哪,这几个时辰可是嘴皮都没动一下,哪门子的邪火总要烧到他身上,真是哑巴吃黄连,天大的冤枉。
若说商量对策,他不是起微的弟子吗?怎么能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到这种地步?
方于木心下千回百转,最终抵不过梁凉唠叨一夜的折磨,认命的挪去隔壁客房睡了。
屋内,方盏将遂风扣在桌上,一言不发往床榻上去,把靴子凳出老远,掀起被子窝到最里面,将自己整个裹起来,连头都蒙的完完全全,浑然一副耍脾气的样子。
许半笙盯着桌上的□□半晌,想着或许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可如果不是,贸然去问又会惹笑话。他几步移动到床边坐下,背对着靠里对墙的方盏,纠结许久问了一句:
“生气了?”
“没有。”
被子里传来沉闷却干脆的答声,
“躲里面做什么,小心闷着了。”
“困!”
简单明了的一个字,但许半笙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丝毫没有困意。
他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穷追猛打,看窗户里透进来日光,正打算着要不要过去关上,身后传来方盏突然变得委屈巴巴的声音:
“这么多年半点也没变,多一句话都不会说。”
虽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大抵确实是在生气了,他双手扶膝,微微起身:
“外面太亮了,我去给你挡一……嘶!”
剩下一个挡字还没出口,刚刚离开床榻的身体被方盏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拽倒。
掀被、翻身、压制,一气呵成,许半笙还没看清眼前突然晃动的场景,一头撞上瓷枕,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方盏忙单手接在他脑后,心中惊讶自己下手太重。
但一想到他方才对着梁凉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以身赴死,一股怒气又涌上心头,想抽出手来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只好维持着不退不进的尴尬姿势,居高临下看着许半笙。
许半笙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回望着他,看得他险些缴械投降,连忙摇头摆脱脑海里不坚定的想法:
“看什么看!你就这么喜欢送死?”
方盏嘴上凶声恶气,心里却是兵荒马乱,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多年前在三白堂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就躺在晶棺里长睡不醒,
“都这样了还要逞英雄,你当天底下有多少龙骨,又有几个朝歌?”
越说越激动,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撕下平日伪装,把他当成大师兄对待。许半笙微微动了动脑袋,手往脸上脸上抹了一把,又拽了拽身下被方盏跪到的衣角,方盏顺着他动作看到自己半跪的姿势,正尴尬间,许半笙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有话就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话就说!”
他生平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加上心里担心他可能要说什么重要之事,难免克制不住语气,稍显急躁,唾沫星子没憋住,落到许半笙脸上:
“唾沫……没事,我不在意。”
说到一半看见方盏变幻莫测的眼神,许半笙平生第一次懂得了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似乎怕他尴尬,许半笙特意放轻了声音。但就是这份善解人意,让方盏呆在了当地,沉默半晌。
片刻后他默默直起了腰身,许半笙当他伤了颜面,正准备补一句江湖人之间没那么多规矩,方盏突然又一把按住他脑袋,俯身靠了过去。
这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许半笙看着越来越凑近的脸,条件反射偏头却被方盏猛地掰了回来,左右移动不了,他只好把头使劲往上扬,拿下巴对着方盏。谁知方盏不但没有停下动作,对着下颌凑了上去,一路往下,就要往他喉结上亲。许半笙心下惊动,提脚就要来攻,方盏感受到身后异动,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腿
“你……做什么”
他为了躲避方盏,说话含糊不清,语气已经渐渐染上怒气。方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言语轻巧:
“不做什么,教教你。”
说完又要俯下身去,许半笙双手抓住他肩头,目光一如往常的清洌:
“别开玩笑了,平日也就算了,我又不真是……”
他说着就要起身,发现双腿被缚,对上方盏眼睛,一字一句:
“放开。”
方盏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几分陌生,好像前世今生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一样。心里有点疼,胸口丝丝钝痛,方盏想:
管他娘的,这事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又猛力推了一把,趁着许半笙头撞上瓷枕,不及反应的空档,双手找到他衣带就要去解,许半笙一手按住他动作,厉声道:
“方盏!”
衣带落手,方盏听他气急败坏,心道赚了,两辈子才听他一句饱含真情的方盏。从前时矜冷着脸喊,笑着喊,哄着喊,威胁着喊,却从来没有一次在他面前放下那张厚重的面具,真正切切唤他一声,哪怕是骂人。
如此自矜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我今天就要看看这根脊梁骨到底是什么做的,天塌下来也压不弯你这个君子圣人!”
他不顾许半笙缠斗的双手,一边打一边去寻衣带,胡乱摸索间感觉到他身上骨肉单薄,心下微惊,一片肝胆还没从头颤到尾,许半笙使了大力气拽住他:
“别做后悔的事,你是个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我的名声来的路上你还没听清……!”
砰的落地,他也体会了一回头撞瓷枕的滋味,看着上方跪立的许半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许半笙脖颈上的挂饰从衣襟里露出来,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方盏的眼睛也随着黑漆漆的莲子晃来晃去,想不通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莲子数年不腐。
方盏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颗穷年累世的莲子盯死在当地了,不然他绝对不会控住不住自己,就这么笔挺挺的被许半笙踢下了床。
其实不是许半笙踢他,是他自己往下滚的。
睹物思人,自己居然对昔日同门心怀不轨,好好一份深情不倦,一到时矜身上都成了物欲邪念。
他大概觉得无地自容,不知不觉开始翻动,许半笙怕被他撞,拎起一只腿就让开了路,方盏就这么顺其自然的翻了下去。
片刻前的记忆悉数涌入方盏的脑袋,他坐在地上抬眼看见坐在床上仰头望天的许半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疯了……现在怎么办?”
他闭眼咽了一口口水,扶着地站了起来,怯懦道:
“对、对不住,我有点迷糊。”
“……”
“撑不住就去休息,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
方盏发现自己再也听不了许半笙这种平稳无波,视若无睹的声音,好像只有自己心术不正,只有自己歪门邪道,只有自己……弥足深陷:
“谢谢,我、我去隔壁,这里给你。”
不待许半笙给他个眼神,开门、出门、跑路,行云流水一套下来,许半笙一句“烦请关门”还没冒出喉咙。
许半笙伸直双腿,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大约人倒霉了,总有事情找上门来凑热闹,一刻不得安歇,只是方盏今天这一遭,又是作得什么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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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准备让他反攻的,后来发现许半笙太君子了,大概只能限于言语上的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