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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跟在春画后面的，是风尘仆仆的张寒。
“张公子。”红雀顿时如凉水浇头，气焰全无，蔫蔫地起来行礼。
我笑看着红雀那副委屈样，说道：“春画，你带红雀去玩，叫你爹来招呼我们吧。”
“多谢秦姑娘。”两个丫头笑闹着跑开。
张寒看后无奈地摇摇头：“这红雀，被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为他倒了杯茶，看着清澈茶水在杯子中绽开碧纹，说道：“都说了这么久，你也不觉得厌烦。”
他知趣地闭嘴不语。
“吱呀”踩击木板的声音传来，卢老爹手捧青瓷大盆进了来，殷勤地为我们摆放着碗筷，“张公子，不知道您今日回来，都没准备什么好菜，让您见笑了。”
空气瞬间压抑起来，他眯起双眼看了看桌子上的清蒸螃蟹，红烧河虾，糖醋鱼，半天才抬头说：“无妨。”
不威自怒的架势，他倒很会摆。
“你做善事也要有个底线。”他目送卢老爹离去，嘴里的话却是对着我说。
“果然是鲜嫩甜美，”清风拂面，我享受地咂了咂嘴：“你又都知道了？”
“江小田。”他放下筷子叹口气：“你给的钱，够他娘看十几次大夫了。”
“我看他挺可怜嘛，和他母亲一直相依为命的。谁知道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刚下船就有人通报。”我拨着盘子的姜丝，故意抬头问他：“干吗？你怕我还不了你的钱？”
“那你还是慢慢乱花吧，看你何时还清！”他不爽地皱起浓眉。
“说吧，这么着急回来，有什么好消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扫了眼他下巴青色的胡渣，问道。
“丝出容绘，制于岚虞，染在舍莫，花费颇大。”他盯着我，严肃地说：“你还要坚持吗？”
“为何不要？”这螃蟹腿怎么这么难拧！我用力地拉扯着手中的食物，脸部表情狰狞地说道：“现今的威腾女主天下，软袖蝶香还怕卖不出钱吗？”
终于扯下来了，我翻开手掌瞅了眼因为用力发红的手指，继续说道：“包你钱财滚滚。”
“哎。”张寒长叹一口，慵懒地仰躺在椅子上伸展着身体，“我此番特地亲自北去查看，软袖蝶香的确是能卖出高价，”缓缓展开手掌：“一匹布五十金也有人抢要。”
看着眼前价格不菲的凤凰青绢布料毫无样子地摊开，我眯起眼：“所以，你刚才那番话，是想在我这里压价吗？奸商！”
“哦？”他猛地直起身子，双眼发亮：“又被你发现了。”
我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张寒，不要老是找我演练这些烂招，你赚我的画想必都已经赚翻了吧？我要是再栽你手里，我就改姓猪去！”
一想起我的画，心疼不已。我有些水墨画功底，擅长画山水，偶尔一日随手涂鸦被张寒瞧见，才知莲华尚无人会这种画风。即日他便帮我千里迢迢运来上等雪纸和青山香墨，让我消磨时光。闲来无事，也有洋洋洒洒画过无数，却都被张寒收走，心中起疑调查，发现他居然是拿去高价卖掉！
我随即骂他见钱眼开，他唏嘘几句后回我彼此彼此。我要求六四分，否则不再作画。谁料他竟然不肯答应，说是这样更能卖出高价。红雀知道后，跟他结仇更深，更是觉得我人慈心善。其实我自是明白张寒公私分明的性格，我虽人在迷花镇，靠着蹩脚画技，才女名声早被他传得响彻莲华。而得来的那些钱，他都帮我洒在了容绘，救助战火中的无辜，只是他不愿意提起，怕我心伤。一番苦心，我铭记在心。
那时，我经常在风景秀丽的西山作画，鬼使神差，让我无意中发现了的软袖蝶香，群花密麻拥簇在树冠之中，一到春季便引来蜂蝶围绕，香笼全镇，久久不散。更奇特的是，其花金黄嫩意，绞碎后却能在布料上染出孔雀绿，更能在阳光下翻腾出如同蝴蝶翅膀般的莹光色泽,永不褪色。
“与你的暗鳞相比，如何？”我曾经拿着亲手染制的第一匹布，笑问他。
他看后啧啧惊奇，自告奋勇地帮我去采购起了上等丝绸。
软袖蝶香原叫香珠花,多为白色,迷花镇西山山顶上才会开出可以染制布料的金色花朵，数量不多，又只在春季开花，曾经尝试过移植下平地繁殖，结果无论如何精心照料，也会在短时间内枯竭，唯一存活的，便是在家中院子里的那一株，缭散开出几朵，颜色颇淡,还被红雀给折残不少。所以每年能出产的布料仅仅几十匹，奇货可居。
“这布，卖在威腾是必然，现今天下，惟有威腾国力昌盛，国库充足，外加他们豪迈本性，出手阔绰，去年的货肯定让你乐不思蜀。”我瞪着他：“你以为我相信艳惊碧落城的软袖蝶香，卖给威腾女主封洛颜只卖五十金吗？”
“你的消息也越来越灵通了。”他盘手脑后，听着外面江水轻拍岩石，一身遐意：“不过，卖的不是封洛颜，而是温知秋。几匹布全让他以五百金的价格收走，给了他的两位夫人。”
我停下手中动作，“那位名扬天下的威腾国师温知秋？”
“温知秋的地位，在威腾国仿若神仙，百姓认为威腾崛起都是靠他，他的制国之道，与你当初提议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更懂得因地制宜，以威腾国情来区分轻重。封洛颜对他的话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张寒淡淡说道：“而且，他对其夫人的疼爱，也早已经家喻户晓。”
我不在乎地回道：“市井之言，能信几分。既是两位夫人，再多的疼爱也会伤人。”
“不知你还记得当年攻破凉洲城的领将，铁面将军花殇意。” 他紧紧盯住我。
心里一颤，闪开他灼灼目光，轻声说道：“自然是不会忘记。”
“花殇意本姓封，是封洛颜的弟弟，自小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对草根出身的温知秋一向不敬。三年前的一次赏秋大会，有位官员捧赞温知秋的二夫人莫初月貌美无双，却被当时还叫封殇意的他骂为下贱。”
他顿了顿后继续：“威腾人人皆知，莫初月是温知秋在岚虞找来的名勾栏女子，此话自然是有意让他们夫妻在百官难堪。谁知那莫初月不怒反笑，称封殇意如花般面容娇好，应该改叫花殇意。”
“结果，他就被其姐下令改姓为花。花殇意本就对自己阴美容貌不满，上沙场更是要带上面具，被辱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当场怒骂莫初月，激怒了一向纵容爱妻的温知秋，事后他以花殇意不体恤民心之由，向封洛颜提意要其在攻打凉洲城之前，去勾栏院学作数日。”
“咳！咳！咳！”一惊讶，鱼刺卡喉，我咳得涨红了脸，心里却在惊讶温知秋在威腾国的地位。
没想到当初碰到他，竟然是有这番原由，难怪他当初咬牙切齿地蹦出温知秋的名字，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封洛颜因为莫初月的一句戏言便改了弟弟的国姓？”震惊中回神，我不解：“花殇意自小在皇室长大，尊贱之分的想法根深蒂固，并好嗜杀，但收服弩岭，攻打容绘，也算为威腾立下赫赫功劳，难道还抵不上一个非亲非故的温知秋？”
“就在前些日子，我见到了他。”张寒眯眼望外，“我十三岁起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自恃见过男子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像温知秋那样能让我一见便惊为天人。聪慧貌美如他，此生无憾。”
听明白了他的话中话，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哦？那有机会，倒是要去会一会这位温知秋了。”
连封洛颜都会心仪的男子，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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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出来后，我和张寒便分道扬镳而去。
红雀跟在后头闷闷不乐：“小姐，你又要去西山查看软袖蝶香啊？家里不是有吗，还跑这么远干嘛？”
“那你不要跟来，回锦花院照顾张公子好了。”我懒得理睬她的罗嗦，大步向前。
“啊~~~~~~~”一声惨叫传来：“小姐，等等我~~~~~~~”
“你就这么怕张公子？”瞥一眼旁边紧拽我衣袖的红雀，问道。
她厌恶地皱起眉头，“小姐你是不知，每次你不在，我都要被张公子指着鼻子骂上好久，又要我去厨房帮忙，又要我去柴房做粗活，简直坏透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张寒还有虐待儿童的癖好！
“今早在集市上凶悍无比的红雀姑娘，竟然也会怕人。”
红雀见我笑，不依地甩着我手臂撒起娇来：“小姐你又笑我，我真的不要去西山了！”
“红雀，你为何每次去西山都吞吞吐吐？”我扭头问她。
“还不是因为那个江小田！讨厌死了！之前有次去西山，我见小姐你潜心作画，便想去溪边灌水，谁知刚到那，就被他责怪，说什么吓跑了他的鱼。”红雀嘴巴撅得高高：“小姐，你说气不气人！”
“不会啊，我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身体单薄了点,并不是恶人。”
红雀还想争辩，我停下脚步，笑指前方：“说曹操，曹操到。”
“曹操是谁？”红雀无意识地拉着拖垂在胸前的粗黑辫子，探头问道。
随即缩回脖子，拧着秀眉嫌恶地说：“明明就是江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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